一個分支學科,越是熱門,越是出現在大眾的話題當中,其發展也就越發迅速。
這其實很好理解。一個學科想要不斷的推進,要么就需要那么一兩個頂尖的天才做出理論層面的突破,要么就需要大量的人才不斷的積累經驗,穩步向前。
偏重思辨的數學屬于前者,而偏重實驗與經驗的生物屬于后者。
但無論是這兩個當中的那一個方向,都有一個前提。
只有更多的人投入這個領域,天才出現的幾率才會更大。
只有更多的人投入這個領域,數據與經驗的積累才會更快。
而“人氣”在這個時候,就成了一個非常關鍵的選擇。
一個熱門的學科,才有更多的機會宣揚自己,才能夠讓更多人對自身產生興趣。
而古生物學,就屬于“冷門”了。
尤其是在地球,這個專業甚至就是一種漸漸萎縮的狀態。
在神州,這種狀態也好不到哪兒去。
現在研究古生靈,除了參悟演化的道理,總結演化的模型之外,也就是一個“觀摩古生靈,領悟新神通”的好處了。
前者的話,現在反倒是集茵谷在遺傳、血脈方面的研究更加深入、更加直指本質。靈獸山對現代生靈的研究也比古靈崖對古生靈的研究更加翔實。
畢竟,靈獸山的研究對象,都是現存的物種,都有翔實的記錄。而對于古靈崖來說,除了一些遺留的證據之外,太多的東西都需要靠猜。
而后者……你仿照生靈的先天而成的神通再如何強,在這個理論和技術之間距離非常小的宇宙意義也不大。
之前有幾百年的時間,古靈崖就是靠研究上古妖族那個時代還沒有始新妖族和更新妖族的概念。
但是現在,事情就不一樣了。
在這個遍地都是謎題的宇宙,在這個“古老仙人”存在證據遍布星空的宇宙,古靈崖的學科思維、研究方向能夠起到很大的作用。
只是,這對于神州仙盟來說,也是最近一百年才認識到的。他們有計劃的重振古靈崖,但還沒有收獲足夠多的人才。
如果是以前古靈崖式微的時候,天靈嶺甚至有可能將薛不凡這種級別的天才調劑到靈獸山或者集茵谷。
只是,薛不凡加入暗部,至少還得再等上三四年。
在這之前,馮落衣也很難湊出學術過硬、心理質量也夠好的古靈崖修士。
“征天使”和“征夷使”里面,古靈崖修士也是稀缺資源。
他對著那個滿臉慚愧的男人抱歉的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始源功法說和原始功法說,目前來看都沒辦法證明或者證偽。另外,也有可能這兩種功法都不存在。或許最初的星云生物也是天生圣人,根本就沒有凡人階段的功法,所有功法都是在模仿它們。”
男人點點頭:“推定當中的‘最強者’倒也確實有這個可能性。”
“你們還有什么其他的假說嗎?”
馮落衣之前對這個部門的專注并不夠,至少最近幾十年里不夠。
那個男人道:“有一些。”
只見他雙手在半空中虛劃,下達指令,然后,一個細密的圖譜出現在馮落衣面前。
這是一個樹狀圖譜。每一個根系,就是一個具體的功法,而每一個具體的功法都屬于一個總的大類,每一個大類之上還有更大的概念。
“我們一度打算模仿藏書學還有生靈之道中的分類學,為所有功法分出類別。”男人道:“我們希望可以通過這種手段追根溯源,尋找到最初的功法。”
馮落衣仔細看了看,發現所有功法都集中在幾十個大類下面——應當是“科”這一層級,甚至還沒有到“綱”的層次。他問道:“這是……”
“根據功法之間的相似性——不只是功法自身的相融相性,還有修煉理念的相似性,我們做出了這樣的分類。”他苦笑:“然后,集中到了這里,就沒有然后了。”
“我們可以感覺出,有些不同的天地,功法明顯有相似的痕跡——這些天地之間有可能間隔了許多的光年,上面的物種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但是它們偏偏就是可以誕生出相似的修煉理念和修行之路。當然,我知道,由于仙路存在,這種間隔的意義并不大,但是……”
“很奇怪嗎……居然會有這么多不同的源流?”馮落衣道:“我原本以為那些功法都是出自始源功法或者原始功法的。”
“始源功法或者原始功法或許存在,但是‘現在的族裔’接觸到的并不是同一種‘源流’。”男人語氣之中帶著唏噓:“或許最初的設計者真的如您所猜測的,已經不在了,或者那些設計者早就分崩離析——現在的族裔接觸到的‘源流’,顯然是那么一些團體。
馮落衣很快就明白過來了。
人族元嬰法的來歷,是始新妖族的最大叛逆,魔帝。如果沒有魔帝意念越過幾百個天文單位降臨的話,古龍皇是不會允許人族接觸元嬰法的。
他指著一個大類道:“這一‘科’的功法包括了三個屬,每一個屬都有三十到四十種功法,這些功法又集中來自七個不同的天地。這些天地當中,最古老的文明已經勉強傳承了千萬年之久,世界瀕臨枯竭——或許已經枯竭幾次又恢復幾次吧,文明或許都中斷過幾次,我們選擇了從古仙人洞府當中發掘出來的功法,最年輕的一個則有一百六十萬年傳承。我們也選擇了最原始的一批功法作為代表樣本。”
馮落衣問道:“結果呢?”
“結果?始于一千萬年前的那個仙道,和一個始于八百萬年前的仙道算作一個屬;始于七百萬年前、五百萬年前、二百七十萬年前、二百萬千年的算作一屬,最后那個單獨算作一屬。”
“居然是按照時間來的?”馮落衣精神一凜,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們背后的‘播種者’——暫且這么稱呼吧,‘播種者’,理念也在變化,而且……每一次都在趨向成熟。”那個人道:“這幾個仙道的修煉思想,也在日漸趨于……細膩?細化?”
“破局之道……”馮落衣喃喃。
他想起了古龍皇。
也只有那些長生者,才能夠以百萬年、千萬年為單位進行實證。
馮落衣仔細想了想,然后倒抽一口涼氣,旋即又苦笑。
“這么說來,那些傳承還不到五十萬年的仙道,有可能還在那些強大家伙的觀察之下?”他苦笑道:“我們還是太自大了一點……還好那些‘播種者’沒有惡意。”
他們過去做一些事的時候,都沒有察覺到被監視。這就很可怕了。
可旋即,更多的問題來了。
“也就是說,‘播種者’并不只有一伙?而是這許多個勢力?這些勢力又……那么那些收割的仙人呢?”
“那些一出現就在收割的仙人,又是來自于哪里?難道是‘播種者’種下的文明?”
“播種者已經脫離了單純的掠奪狀態,還是說他們認識到了掠奪強化自身的嚴重后果?那么他們為什么還會想要種下文明?”
“而且,這也很奇怪啊。龍族是排斥元嬰法的,如果他們和龍族站在同一個立場之上,那么……”
他越想越是覺得可怕。
“永恒階級”下,“第三階級”究竟是什么樣子?除了推定當中只有“個人”的第三階級,還有多少像龍族那樣求“破局”的勢力?遠古仙人,是“尋求破局之路但是失敗的強者”,還是“超越第三階級的第四階級”?
那個男人知道的東西局限在這個書庫,想得沒有馮落衣多。他還是苦笑:“‘播種者’這個想法的肯定,也還是在最近,咱們仙盟和龍族的接觸——結果我們這一百年真的好像什么都沒有做到。”
“不,這些成果已經值得自傲了。”他道:“這個圖譜,是簡譜嗎?還是只列舉了代表?”
他記得,仙盟收集的其他仙道功法,可不止這么一點。
“這就是我們整理出來的全部了——花了許多人接近七十年的功夫。”他搖頭:“剩下的,還有很多無法解明的。”
“無法理解?是差異太大嗎?”
“不。”他道:“有一些也不屬于元嬰法,太雜了,沒法分析,也不知道是不是來自于什么‘播種者’。另外還有一些功法,來自于‘道區’,我同樣也沒法理解。不過……也許那些‘道區’的功法才更加接近始源功法?”
想要理解一個功法是不是屬于元嬰法,也不是很簡單。各個種族的修煉進程不同,修煉理念不同,而且語言也不同,很難單憑功法的描述,判斷一個功法是不是屬于元嬰法。
今法仙道給“元嬰”的定義是“融合魂魄,承載意識的后天靈力器官”。而想要知曉這一點,就得好好研究一個功法。
就算一方仙道只用研究幾個代表性的功法,那也需要很久才能建立起一個正確的認知。
百年,能有這個成就,已經是奇跡了。
馮落衣拍拍他的肩膀:“你真的足以自傲了,只可惜,這些東西還不能署上你的名字發表到外面。不過,或許千年、萬年之后……”
男人單薄的嘴唇抽動幾下,擠出一個笑容:“我倒是希望,我一輩子都是無名之人……我們從來都不用面對這樣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