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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判機制?這套太過分了些。”最先反對王崎的是莊學翎:“律法不審未犯之罪,這是原則問題。”
律法不審判沒有犯下的罪行。除非自己特別有錢,否則吸毒者幾乎可以肯定會與暴力犯罪、盜竊、搶劫、販毒、扯上關系。但是,只要一個吸毒者還沒有犯下這些罪過,法律就無權審判他。順便一提,吸毒本身作為一種被定性為殘害自身的行為,同樣是無罪的。癮君子入獄,多半還是非法持有毒品罪。
而同樣的道理,一個人就算詳細的列出自己的殺人計劃,展示自己的殺人工具,并預告自己要在什么時候殺死什么人,只要他還沒有真的動手,他就不會被以“殺人罪”起訴。法律定給他的罪名就只有“恐嚇威脅”或者“非法持有兇器”等。
這是一種底線。
而王崎這樣做,顯然就是要在一個人未犯罪之前就將他視為有罪。這甚至違反了仙盟律法的核心要義。
王崎卻搖搖頭:“我也明白,嚴苛的刑罰不一定能夠帶來好的結果,律政必須留下適當的寬松,然后一次次堵上過大的漏洞。但是,道友們,這里是神京啊!”
所謂“律法必須要有一定的寬松”,也是一個原則。這就好比是自動滅火器。若是將自動滅火器設置成溫度超過四十度就立刻噴水,那這個自動防火系統覆蓋的地方確實不會發生火災。但是作為代價,人也很難在這邊行走了,律法也是一樣,嚴苛到偷竊則砍手的律法,固然杜絕了許多犯罪,但也對人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極大的不便,封鎖了群體變化的可能性。
見王崎對律法非是一無所知,莊學翎問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很簡單,這里是神京啊。”王崎談到:“這里是心魔玄網覆蓋的地方,相當于全城百姓性命系于一法之上。萬一敵人的攻擊目標放在這個法門上,繼而掌控了這個法門……不,他們甚至不需要掌控。只要他們知曉如何通過這個‘聯系’攻擊凡人,整個神京城都有可能陷落。只要一個謫仙在神京城里找到門路,他就可以在頃刻之間將無數百姓變作自己的傀儡。”
放在地球上,這就相當于隨時有可能蹦出手持億噸當量核彈的恐怖分子搞事情。對于凡人、對于新生的神道系統來說,這個宇宙實在是太過危險。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做出如下提議。首先,要建立完善的監控與儲存機制,時時關注每一個人的動態,并根據每一個人的行為,建立關于‘信任’的預期概率,并根據這個預期概率來進行權重計算,傾斜監視資源。”
“相關研究,我在練氣期的時候就有涉獵。雖然研究得不是很深,但是現在的我可以完善這個新的模型。具體的研究,我會在半年之內發表。到時候我會通知神京方面進行改變……”
“可以預見的是,當我們做出這樣的改變之后,奧流這類事件應該就可以杜絕了。”
莊學翎和霍桐青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最后,還是霍桐青開口:“王崎道友,你這是否有些風聲鶴唳了?”
“你沒有與謫仙戰斗過,自然不知道什么是謫仙,不知道什么叫謫仙,不知道那些寄生獸的可怕之處。”王崎道。這話雖然有幾分炫耀資歷的嫌疑,但他說來卻無比恰當。在神京的時候,他先后與硫基生命謫仙、氣態行星生命謫仙作戰,又與洪元教主的一個轉劫身爭持,后又先后激戰梅歌牧、圣帝尊。論到與謫仙交戰的經驗,除了那些個參與過今法修士與仙人的第一戰又花了幾百年滿世界獵殺謫仙的逍遙修士之外,還真就屬他王崎最為豐富。
“我們的意志,在他們比人族歷史更長的意志面前,簡直蒼白無力。若是被他們進入心魔玄網,后果不堪設想。我當初可以借著滅殺古法修打擊圣帝尊,但是若是同樣的手段落到自己人身上……嘖嘖。”
霍桐青苦笑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起碼要試著相信一下人族啊。”
“我從不相信人族,我只相信智慧帶來的愚蠢。”王崎道:“因為趨利避害是必然選擇,所以對于智慧來說,誘之以利而脅之以害就是‘正確’——這是我所看到的。”
“我從不相信人,更不相信人心,我只相信智慧生靈的自私愚蠢與短視。因為自私,所以她不會冒著生命威脅去推翻我。因為短視,所以她看得見我能給她的。因為愚蠢,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說到底,我這是自信啊。”
戒指沉默了。過了片刻,他問到:“有些時候我很奇怪。你到底是誰?”
“怎么?”
“洪天大君是絕對不會說這種話的。”
“嘖。”梅歌牧哼了半聲:“你真的認識洪天大君嗎?”
“自然是知道的,我記得……”
“不,你不認識。”梅歌牧搖了搖頭:“在被梅歌牧殺害之前,‘張晶’只不過是一個凡人,沒有修為。而在這之前,他只是因為圣帝尊的秘法,而具有了一部分圣帝尊的記憶。可是,‘張晶’并沒有見過‘洪天大君’。你只不過是知道圣帝尊見過洪天大君的張晶。”
“那顆喚作張晶的人心,早就被你摧毀了。凡人的已知對于我們來說不過是一層面具,一層衣服。”戒指道:“我就是圣帝尊。”
“圣帝尊被殺之時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你知道嗎?”
戒指老實承認:“不知道。”
“這還是我告訴你的。”梅歌牧總結:“所以,你不是圣帝尊,我也不是洪天大君。”
“那么你是誰,我又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梅歌牧右手五指張開,捂住鼻子和眼睛,用手腕遮住嘴,用力控制自己的笑。他反問:“你不是圣帝尊,可若是換一種情況呢?若是張晶得到的不是圣帝尊的部分記憶,而是整體記憶……就比如說最后一戰當中吧,圣帝尊被王崎斬殺,然后其全部記憶通過一個玄之又玄的過程轉移到你的身上,而作為同一個仙人轉劫之身的你,思考方式又與圣帝尊沒有明顯矛盾。那個時候的你,算是張晶,還是算是圣帝尊?”
“我看也沒什么區別。”
對于現在處于戒指當中的你或許沒什么區別,但是對于你的凡人心性來說,區別可大了。”梅歌牧嘿嘿笑道:“我倒是知道許多凡人寫的閑書,里面有一個被寫爛了的橋段——仙道巨擘慘遭橫禍被殺,其殘魂失去一切力量重頭開始。這叫做‘穿越’——興許還有‘重生’的元素。你覺得現在的我像不像?”
“像不像什么?”
“啊,確實不大像。”梅歌牧道:“人家都是蓋世仙君重生到廢柴身上,再不然,則是已經強大了的自己重生到弱小的自己身上。我完全不同啊。我簡直就是一個外來的智慧,寄生到了一個強大的仙道巨擘身上,然后逐步發現這個仙道巨擘留下來的巨額遺產,并發現這位仙道巨擘原本的財產足夠買下一個仙道,但是都被這個不會持家的敗家子敗光了……大約就是這種感覺。”
“不會持家的敗家子?你好歹也算是用著洪天大君的仙人魂魄,一開始就是長生的異數,積點口德吧。”
“看起來你也沒法理解啊,帝尊……”少年揉了揉眉心,手指無意識叩擊桌面:“怎么跟你說好呢……為什么,你們在見識了那么多東西之后,都不懂得去問一句‘為什么’呢?”
“‘為什么’……是何解?”圣帝尊迷糊了。
“天地靈氣是如何變成法力的?最初的修法是從何而來?為什么法力會促成燃燒、構成雷霆?魂魄的本質是什么?為什么天體具有吸引人的力量?為什么行星明明這么小,卻可以匯聚比恒星品質更高的靈氣?甚至于……為什么會打雷下雨?為什么有冬天夏天?”梅歌牧談到:“你們記憶真是廣大得可怕。這么龐大的見識,足以支撐你們做深入的思考。從不同文明學來的思維,可以讓你們思維的廣度凌駕于任何哲人大賢之上;從不同肉身出發進行的思考,可以拓展你們的心。而那無數文明最為精華的修法,完全可以看做你們通向‘最本質’的捷徑——這可是無數積累下來的‘技術’與‘現象’啊!”
“結果呢?結果洪天大君這個傻逼,居然忘了!居然忘了!居然忘了!如果這些記憶還在我的手里,那安心種田一百年,仙盟對我來說還能算阻礙嗎?結果呢?你們居然傻到一個人同時和無數人比拼修法的演變,比拼戰力的積累。”
“和現在的我比起來,不管是你還是洪天大君,都是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