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種人,天生存在感就無比強烈,他們說話的方式、舉手投足乃至于任何“個人特質”,都會具有強大的感染力,讓人情不自禁的認同他的話,甚至追隨于他。這或許是一種技巧,或許是一種洞察人心之后帶來的技術,但破理真人卻覺得,這玩意也許只能用“天分”解釋。
就像昔年算主那樣,他不止能夠聚集起歌庭派,更能夠將整個萬法門卷入自己的偉業當中。也正是因為這樣,完全不懂得“人心”向背的算君才沒能壓下他。
但是,算主的這種“特質”,還有學術成就的加成。而昔年的魔皇,卻是另一個層面的存在了。
昔年,魔皇在還在將自己偽裝成一個一心為民的明君時,曾親自上縹緲宮,請求諸多出身大德皇朝的修士去為大德皇朝而戰。最開始的時候,破理真人就斷然回絕,并表示“今法仙道對凡塵的方針就是無為而治,盡量減少干涉”。但是,這教科書一般的回絕,卻反而遭到了對方的嘲笑。
“修士啊,不就是來自凡塵的嗎?如果我們不能統一這個世界,結束紅塵之中種種紛紛擾擾,那還有誰,能夠讓天下的黎民蒼生獲得大解放?”
那個時候,他如同寶石一般熠熠生輝的眼神,還有鏗鏘的語調、有力的手勢、堅毅的神情,都給破理真人造成了道心層面的沖擊。
而之后,縹緲宮的修士也從他們的凡人親屬那里聽到了更多有關于這個人的事情。他似乎是千古一帝的化身,是“明君”這個詞最好的范例。他不喜奢靡,甚至茹素。除了大德皇朝,似乎沒有任何其它的強烈。他擁有君主所需要的一切品質:廉潔、無私、果敢、智慧。而且,他也確確實實做下了一番豐功偉業——將法術完全引入生產。
他甚至連自己的修煉資源都可以投入到國家之上充實國庫。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種賣力的表演吧,不準道人真的上當了。于是,就有了日后縹緲宮分裂、天劍出世的一系列禍端。
但是,謫仙又怎么會真的心系萬民?他之所以不惜折損自己的修為來壯大國家,純粹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強國——他需要一個能夠殺敗天下的強國。只有殺得神州人族失去一切,殺得禮崩樂壞,道統不存,他才能收獲足夠的先天五運之力,才能重新摘取長生果實。
大德兵鋒掃過之處,十室九空。天下亂了,人心也散了。諸多世家也覺得今法仙道不堪,生出別樣心思。
而諷刺的是,仙盟最后收拾爛攤子的時候,處理凡間事物的最初方針,卻還是沿襲魔皇在大德皇朝所做的。
對于這樣一個人,破理真人不可能忘記。
他的臉上,顯露出明顯的動搖:“不可能的……不可能……就算你是謫仙,魔皇也沒可能轉生。”
頂著不準道人臉的無名謫仙使用魔皇的語氣道:“你怎么知道不可……”
話音未落,破理拔劍。他最開始明明是距離魔皇還有十余步的距離,但是下一個瞬間,他就出現在魔皇身邊,一劍刺入他的胸口。而下一個畫面,就是他一劍斬下魔皇左腿,接下來一個畫面,則是他將長劍斬入魔皇右手……
并不是速度過快而產生殘影,而是因為他真的“跳過”了出劍的過程,直接抵達劍的“目標”。在外人看來,這一路劍術,更像是一連串不連貫的定格動作連在一起組成的蹩腳動畫。
然后,無數劍光齊齊轟鳴。魔皇的身體粉碎了。
“不是血肉之軀?”破理真人提起僅剩的頭顱,打量了兩眼,道:“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用一縷分魂操控這個傀儡,對于謫仙殘魂來說,也是巨大的損失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哦,比起這個,現在還不去找解藥真的好嗎?你這渣渣。”頭顱微笑。
“解藥……毒?”破理真人一驚,繼而笑道:“你想多了。所謂的毒,也需得蘊含強大靈力才能奏效。我今日吃下去的東西,呼吸的東西,無論是哪種,都對我構不成威脅。若單純是一種針對肉身的毒……呵呵。”
忽而,他又臉色一變。
——索家有問題?
——食物有毒?
這一連串的變化卻讓他暗道一聲不好。他的靈識一直監控著整個爾蔚莊。可在剛才的幾分鐘里,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里。
而現在,他終于注意到了那稀薄的彌漫著的霧霾。
“這是……索家有問題?真的有問題?”
那些霧霾,分明是一種奇異靈力形成的次生現象。從一開始,這種靈力就在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提升。破理真人一開始還覺得這只不過是爾蔚莊風水大陣的正常功能。可就在這種靈力強度突破某個臨界點的時候,魔皇恰好出現了!
索家不可能沒問題!
但是,這非常奇怪。為什么索家會投向謫仙?
在諸多逍遙修士的觀念里,索家是最不可能背叛仙盟的外圍勢力了。在索爾蔚之子的帶領之下,索家正在向著生靈之道等諸多領域發展,是民間煉器與煉藥產業的巨頭,也是仙盟經營天下的助手與工具,與仙盟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另一方面,爾蔚莊雖然貴為仙道圣地,但是卻是精神意義大于實際意義,也沒有人會真的襲擊這里。
“你們蠢嗎?”破理真人眼中露出寒芒:“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評價你們這些白癡了。控制了索氏這個等級的內應之后,若是慢慢掌握天靈嶺的杏林醫館系統,然后再以秘藥控制天下人,說不定還真能讓你們成功……”
這次魔皇的行動,無疑會暴露出自己這邊在仙盟當中的重要內應。破理真人敢說,像索家這樣接近仙盟核心的內應,基本是不可能再有了。而魔皇分魂操控這個傀儡,一樣是不可能再生的損耗。謫仙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為的就是要帶走幾個仙盟的天之驕子?
不可能!哪怕是王崎,也只是未來逍遙,目前也沒有展現出不可替代的作用。而相對于仙盟數百逍遙來說,損失王崎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相反,謫仙損失的,卻是自己再也無法獲得的東西。
說話之間,他開始感應諸多今法修士。破理真人能夠察覺到,那些修士似乎是在打坐搬運周天,生命體征也沒有什么問題。但是,那種神秘的靈力卻擾亂了他的靈識,讓他不能完美的監控整個爾蔚莊。
更糟糕的是,這些天之驕子,似乎正在受到某種奇特力量的拉扯,正被牽扯進了某個奇異的大陣,還似乎要被傳送出去。
“下毒給天下人啊,似乎是有這樣的計劃。但是,‘那個家伙’放棄了。我們的目標,又不是顛覆你們。就算我們真個控制了天下的凡人,又能怎樣?”
“真正的目的?從我這里害死……不,是綁走一整代天才,符合你們的目的了?這能夠為你們帶來什么利益?”破理真人厲聲呵道。他已經看出作用在那些天之驕子身上的法度了。現在,他希望能夠從魔皇這里獲取更多信息。
他們的體內,似乎被注入了某種奇特的靈力。這種力量,不會傷人,卻會與某一個法度共鳴——說白了,就是某種“靈媒”。仙盟的修士飲下了這種媒介,就會與某個法門發生反應,被傳送出去。
“哈哈哈哈,破理,你果然只是一只井底之蛙。”無名的仙人依舊用魔皇的口吻癲狂大笑:“莫要以度量一般謫仙的眼光看我,破理。還有,我真同情你,破理——在看到‘真相’之后,我真同情你,破理!”
破理真人此時已經出現在高空之中。他冷哼道:“對于你那些鬼話,我確實非常感興趣。但是,還是等下再說吧!”
天劍再次出鞘,白色的劍光沖天而起,最后在空中坍塌,變化成無數瑰麗劍光。這些劍光四散而下,如同煙花一般向四面八方散開,又如同流星一般墜向爾蔚莊周圍。
剎那間,大地震動,如同痛呼。大山開始崩塌,而爾蔚莊內部湖泊與人造河的水位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并轉瞬之間就干枯。
破理真人已經確定,索家的風水大陣,就是那個神秘傳送法門的核心。但是,所謂的風水格局,對于修士來說其實是再好破解不過了。
借用大山地脈,那就斬斷連綿山嶺。借用大江靈脈,那就一劍犁開大地讓江河改道。借湖泊之秀就蒸干湖泊,借助丘陵之勢就拍平丘陵。
從環境當中借取力量,自身卻不儲存靈力的法陣,其實是非常愚蠢的。想要破解這種陣法,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陣法守護范圍之外的地方一通亂砸,改變地脈的走勢。
破理隨手一劍,爾蔚莊所在的山川便永久改變!
但是,破理卻沒有露出輕松的表情。
“那個神秘的法度,還是沒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