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萳族的語言是因為原始、混亂而顯得復雜,那么毓族的語言,就好像是發達過頭之后復雜得扭曲了。
毓族的構詞法異常發達,實際上,平民日常說話、讀寫,也只需要用到一千七百到兩千個字之間。這方面,他們遠比神州人族語或者地球漢語更加發達。
但就算是如此,他們還有一套讓人頭皮發炸的構字法,這導致他們的新文字也是層出不窮。
雖然理論上,也只有文帝世家以及圣人有權造字,私下造字者殺無赦。但是,民間總會在筆誤以及約定俗成字。而出于對文字的尊重,官方除了出嚴令禁止那些文字之外,還是要將之輯錄一部分。
甚至說,毓族禁字的數量,就足夠變成一本字典了。禁字也是毓族訓詁的一大門類,而《禁字文戲》這種特殊的、專門用禁字完成的游戲,更是許多大學者私底下的娛樂項目。
——雖然在人族看來這頗有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意味了。
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一點。
至少在王崎看來,這個種族的語言,絕大多數都是純用來裝逼的。
而毓族的詩歌,同樣有嚴苛到變態的格律要求。任何一個文字,從音調上來說就有平仄、陰陽等數種分派方法,而這種分派方法所能夠構筑的詩文格律,也足以逼瘋絕大多數人族詩人。
換句話說,人族的詩歌,對于毓族來說,甚至連音韻上的美感都沒有。
“淦。”這是王崎在花了一天時間背完第一本字典之后所說的第一句話。
之后的數日,王崎卻又一直呆在書房之中,潛心苦讀。
而半個月之后,他突然開始出門了。
是的,在背了半個月的書之后,他便開始日日往城里跑動。起初,征夷司害怕它亂生事端,故而宋史君一直偷偷跟在后面。但是,王崎進程,卻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舉動,就是到處亂逛,有時吃點茶,有時看看畫,或者聽聽戲曲。
數日下來,宋史君見王崎安分守己,便再沒有跟著。
而這半個月,毓族皇城亦是風起云涌。
赫學臺學爭斗也愈發激烈。
人人都知曉,毓族之內,文道官聲兩條路。只不過,官聲到頂,也不過是文宗水平,大約等于元神,更不能長生。但是,圣人何其稀有?毓族萬萬年,又有幾人能夠得圣豪?
實際上,也存在以官聲為目標的人。畢竟,官聲也是有延壽之能的。
既然存在權與利,就必然存在權謀。
而當日王崎的那一眼,在朝堂之中便被無限放大。
有人升遷,有人被貶。
有人得勢,有人失勢。
赫學得利,臺學消退。
太仆風澤又兩次到人族的山莊提出抱怨。不過,還好也只是抱怨。而另一方面,宋史君甚至沒有讓王崎知道這方面的事情。在宋史君看來,王崎乃是注定的逍遙修士,仙盟萬中無一的天才。毓族的內政,對于仙盟而言根本沒有價值,但是王崎就不一樣了。
所以,王崎對于京都的風云,一無所知。
這半個月,他也真如旅游一般,好好體驗了一把毓族風土人情。
由于時間流逝不同,仙盟到此,已有數百年的時光。毓族凡人的平均壽命比人族略低,已經換過好幾代。如此漫長的時光之中,“偃人”甚至已經被人族認定是天下的一部分。
偃人從來不偷不搶,道德優良,也曾孕育良種,也曾興修水利,甚至還在元狩大儀之中與毓族并肩作戰過。兩族友誼也算是源遠流長。見到王崎這個“偃人”,大部分毓族也只是表現出驚異,卻沒有進一步的圍觀。
氛圍倒還算不錯。
王崎身上也有一些毓族錢幣以及金銀貴金屬在絕大多數文明之中都可以成為通貨,他也會購買一些毓族土特產。當然,也有一些毓族欺他偃人不識貨,故意提價。王崎本著“討好猴子”的生物學家身份代入,從不揭穿。但大多數時候,就有義憤的毓族指出自己同族的不是。
“德育水平不低。”王崎回到莊園之后,對宋史君如此說道。
宋史君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我一向篤信倉稟實而知禮節,說得不好聽點……‘窮山惡水出刁民’。”王崎道:“這群凡人,生活水平低于現在的神州凡人,但是……”
“畢竟天子腳下,總歸有點不同。”宋史君喝了口茶,說道:“毓族也并非無人作奸犯科。當然,單算平均比例,倒是我們人族略輸一籌。”說道這里,宋史君有些好奇:“王師弟,你倒是給我說說,你這幾天進城,又是在搞些什么?”
“觀摩毓族口語,還有觀賞其他毓族的藝術作品……”王崎低聲說道:“雖然萬般皆下品,但是下品之中,也確實有不少讓人嘆為觀止的東西。”
毓族的藝術形式,非常讓人咂舌。文學、繪畫、雕刻、建筑、音樂、舞蹈、戲劇這極大傳統藝術,毓族無一不涉獵,無一不精。而“電影”這個門類,他們也有專門的“幻夢華章”來表現。甚至說,他們還有成熟的“游戲藝術”——他們甚至有了桌游概念!
雖然毓族的桌游系統文藝高雅、陽春白雪且大多數都缺乏對抗性,沒有集換式之類的坑錢元素,和地球走的完全不是一個方面,但是,說真的,藝術價值很高。
就連王崎這個粗人,都能夠感受到一種藝術感。
談到這里,王崎有些好奇:“那個,說真的,丹青之道,我懂,余氯,我也可以理解,甚至說蜃戲一類獲得文氣,我也明白。但是設計游戲……為何亦有文氣加持?”
完全理解不能啊喂!
說好的封建社會磨滅人性呢?
宋史君搖了搖頭:“師弟可曾讀過赫學的《說萌心》?”
王崎搖搖頭。
“性萌生于情,而以禮樂塑之。”宋史君道:“游戲,本就是天性,發乎情,是合理。而若是合乎禮,便是正道了。所有,游戲本也是禮樂的眼神。”劍王崎還是疑惑,他繼續說道:“這么說吧,弈棋,與我等看來,不過是算法,以弈天算來說,應是……”
“標準的二人零和博弈。”王崎脫口而出。
“不愧是馮先生的弟子。”宋史君道:“不錯,于你我看,這是博弈。而于故人看,弈棋不也是風雅之事?”
王崎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如此說來,他倒是有些小看文道了。
確實,頗有海納百川的氣勢。
“當然,無論是游戲還是蜃戲,都不過是小道。縱有文氣,也不過爾爾。鮮有人能夠靠著這樣的文氣成為文宗之上的大人物。”宋史君提醒道:“若是感覺毓族語過于復雜,無從下筆,也不必從這方面入手。”
就算毓族藝術形式如此之多,絕大多數藝術形式所獲得的文氣,也比不過“文學”所獲文氣的一個零頭——不,甚至就連文學任意一個子類所獲文氣的零頭,都大于其他藝術形式之和。
文道昌盛。
王崎道:“這幾日,我也利用靈識,稍稍微觀了一下成里一些低階的文人雅士開詩會作詩,倒是發現了一些東西。”
“哦,說來聽聽?”
“當毓族人動筆的時候,他身周空間就會陡然涌出一股特殊靈力,也就是文氣。自他下筆開始,文氣就開始不斷醞釀,最后到完成之時,文氣就會灌注進那人體內。”王崎道:“我覺得,這就是頗為有趣的地方了。”
宋史君道:“師弟請說。”
“我在想,文道到底是如何判斷一個作品是否完成了呢?”王崎道:“比如說,若是有人突然來了靈感,寫了兩句詩,然后冥思苦想之中遇上急事,出門一趟,然后等他回來的時候再將之續上,那么,文道是怎么給文氣的?是先給兩兩句的,再給全詩的,還是完成了之后一并給?”
宋史君不假思索的說道:“毓族文史相關記載很多,以詩句而聞名的詩人基本都遇上過這種事情。實際上,文道判斷‘完成’的標準,是以‘作者內心判斷’為基準。”
王崎眉頭一皺:“讀心?”
可不是每個長生者都有龍皇陛下那么高的底線,一直自我約束,不閱讀關鍵部分。
——是不是要毀掉分身的部分記憶……算了,現在估計也不一定來得及。而且當著別人的面做,不大好。
王崎點頭:“那么,若是一人做出一首詩的上闋,另一人完成下闋,那文氣又怎么分?”
“先結算全詩,然后按照上下兩闋的好壞判斷分成。”宋史君對答如流。
毓族以文道立足,對于這方面的記載又怎么可能不用心。
“對對子也是這樣?”
宋史君點頭:“然也。”
王崎接著問道:“若是古人在古跡上留字,而后人應和,完成一首詩,而那時上闋作者已經作古,下闋作者是否能夠獲得全部的文氣?”
這個例子倒是稍偏了一點。宋史君皺皺眉,道:“不可。依舊是分潤。”
“那么。”王崎站了起來,道:“若是一個上闋對上了許多下闋呢?比如說,我專門在某個名勝留墨,只寫上闋,引得不同作者來寫下闋,是否可以重復獲取文氣?”8)
,歡迎訪問大家讀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