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立刻就有人上去,王崎甚至楞了一下,問道:“不是說這件事宜后不宜先,所以我們最先上嗎?為什么會有人爭著上去?”
在突然有人蹦出來的時候,王崎確實是很不解的。仙盟的諸多征夷使正在等待左相說完話之后,找個好時機上去。搶著上去,同樣也有些不大合適。
宋史君也是有些愣神:“這我也不曾見過來著。往年也是鮮有人爭這個的,一般就是我們‘隨便’送一點什么。”
大約是為了照顧毓族的情感,“隨便”這個詞宋史君是使用神州語言說的,而且是方言。
太仆風澤卻有些不滿:“沒規矩”
搶先上去的,是三五個毓族文人。他們剛一落定,就對著毓族幼帝拱手施禮,然后大聲說些什么。但是他們的話過于文雅,王崎一時之間有些不大明白。
“嗯”王崎指了指上面但很快就被宋史君按了下來——因為這樣不大禮貌,道:“我就聽到他們在說想要做什么文雅的事情?而且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那是一個典故——算了,與你說了你也不懂。”太仆風澤搖了搖頭,眼神之中卻露出了濃濃的嘲諷之色:“呵呵,赫學的偽君子,多說不信命,不由命,卻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
王崎或許看不懂,但是在這一瞬間,太仆風澤很清楚的看到了宙弘光臉上的表情變化。
震驚,憤怒,失望。
這位赫學領袖,臉色是一瞬三變。
恐怕他也想明白了什么吧。
因為,搶先上臺的,確實兩個赫學的學者,而且都是年紀不小的那一類。宙弘光甚至還認識他們。他們甚至算得上是宙弘光的“文友”。
而現在,這兩個老家伙,手里拿著裝酒的容器,仿佛是借著酒勁沖上御前,做狂放之舉,于情于禮于法都挑出不錯處。
這兩個家伙,分明是要借狂生的姿態,去打壓子虛易!
至于理由,大約也就是天下盛傳,子虛易將要接過宙弘光的地位吧。
實際上,子虛易起始于微末之中,與宙弘光并無直接的關系。也就是宙弘光知曉子虛易的詩文,僅此而已。要說宙弘光現在就有傳位之心,那就是無稽之談。
但是,奈何子虛易的文成五星,時機太過湊巧了,所以,他們非要來打壓不可。
赫學的崛起已經勢不可擋,所以就可以放開手腳安內了吧?
“呵呵。”太仆風澤冷笑。臺學要在他以及他學生這一代衰落——且復興或者繼續沉寂,只能看機緣。這讓他對赫學內斗,就只有高興的份兒。
王崎也不是全然不會讀氣氛。就算看不懂毓族的表情語言,周圍人交頭接耳的神態學不會錯。他看向更有經驗的宋史君。宋史君沉吟片刻,道:“原本青衿之宴的尾聲,就只是狀元賦詩一首。按時,那兩位老學士,卻是提出要做御前文比,卻說是兩代文人御前同輝,千年之后也是一樁雅事,何樂而不為——啊,所謂的‘快點做’,在毓族那邊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宋史君意譯了數段對話,王崎就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與此同時,他再次感嘆毓族語言的博大精深。撕逼就撕逼,打壓異己就打壓異己,居然還能說得如此文雅,以至于他這個理論上應當掌握了毓族語言的人經完全聽不懂上面在說什么了。
不過,看得出,好像所有毓族人都不看好這一屆士子。
準確的說,沒人看好子虛易。
因為,那兩個赫者,都是“大文尊”。而在科舉之中一舉突破境界的子虛易,也不過是文宗。
兩個境界,天地之別。
論學問,兩邊天差地別。
若是論準備——那兩個赫學名宿,又豈會毫無準備?
“只怕那兩個人已經日夜不停溫習詩書,有了準備,更將平素一些靈感藏于胸中,就等這一日發難了。”太仆風澤如此解釋道。
很顯然,眾人也是這么看的。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所謂“文比”,卻硬是要兩個文人決出第一第二。
也有不少毓族名家認為所謂“文比”非是文道正色。
但是,它卻終歸是比。
兩個赫學名宿以狂士之姿態作勢,就是要要挾子虛易。雖說子虛易就算避戰,也不算丟人。但是,天下人卻會覺得,子虛易還沒有成熟。
這是當然的——子虛易不過是文宗,而對面對視兩個大文尊。
周圍許多毓族,也露出不忿之色。
但是,王崎有些想不明白。
“我說這兩個人,蠢啊?”王崎低聲說道:“現在是個人就知道他們兩個倚老賣老為老不尊了吧?這一張老臉不要了?生前身后名也不在乎了?”
“赫學之中,也有流派區分。各個書院也都有自己的羽翼。”宋史君解釋道:“這兩個老者,自然是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了,因為他們背后恐怕有某個更大的利益集團。”
恐怕,那些背后的推手,也不至于天真到想要一次性將子虛易擊垮。
但是,這無疑是開了一個口子。
所謂千里之堤毀于蟻穴。若是子虛易這一次接不下招來,恐怕就會有接連不斷的攻訐吧。
“那個”王崎發揮著自身不懂就問的優良品質,道:“我覺得這還是有點不對來著?若是那個子虛易真的有兩下子,那這種打壓意義何在?”
“莫要忘了,哪怕是我等之中,也有諸多前輩引言論過于超前而被人誤會許多年,更何況毓族。”
另一邊,太仆風澤卻是一針見血的指出:“其中一個,奉常天鈿。他的子孫,拜入了宙弘光致士前的書院。子虛易非是那書院的人,若是赫學正統旁落哼,他們根本不想爭一世,而是爭一時。對他們來說,這一時,就是一世。”
宙弘光面色嚴厲,無形之中呵斥了那兩人數次。但是,兩個赫者卻裝作完全喝醉一般,做狂生姿態。
臺下的毓族人,似乎也不滿足于交頭接耳了。他們出聲呵斥道:“卑鄙!卑鄙!太卑鄙了!”
“如此下作!”
“天子架前,竟生邪心!”
“恥于與之為伍!”
但是,子虛易卻站了起來,凜然不懼的說了一些什么。王崎很明顯的看到那兩個赫者耳朵微微抖動,瞳孔散開——這是毓族憤怒的樣子。
大約是諷刺?
只不過王崎依舊聽不懂那些一層又一層的典故罷了。
在毓族眼中,子虛易的話卻意外的文雅。眾人竟再一次交頭接耳,解析子虛易一席話中的文意。
“到底是受不得激。”太仆風澤說道:“看來還是要比啊。”
眼見文比一事勢在必行,王崎卻問宋史君:“我說,宋老哥啊,這個吧咱們什么時候上去?”
“這”宋史君有點為難:“之前我們必定是第一個上去了,顯示毓族禮讓,也顯示我們的誠意,且避免與他們引文化不同而產生‘攀比’。但是,這一次這個”
“算了。”太仆風澤反倒是搖了搖頭:“已經沒有必要了。”
太仆風澤之前對王崎多有好奇,但是卻沒有同王崎直接交談過。而左相的一文,也讓他對王崎抱有好奇。
但是,今日一談,他卻大失所望。王崎此人,對毓族的言語,也就僅限于“通曉”,對于絕大多數典故都是一竅不通,甚至連文人口談都聽不大懂。現在看來,恐怕是左相不愿意以己之長欺人之短,沒有故作高深而是摒棄了一切生僻語句與王崎交談。
王崎就算精熟偃匠的文論,恐怕也無濟于事。
想到這里,他反倒看開了看淡了看輕了。
說話之間,那兩個赫者已經開始作詩,只見兩人將詩句呈現,就有文氣涌動,層層光華爆發。天地色變只見,詩成四星。
兩次。
兩首四星強詩!
毓族臉色都微微一沉。
但是,子虛易卻不曾色變。他卻只是微微一笑,道:“兩位前輩想必已經在情思藏于胸中,溫養許久了吧?可惜啊”
其中一個名宿色變,道:“可惜什么?”
“詩乃由情而發。強行壓抑文思,卻將之拿來應景,已是可笑。要知道,寫詩,辭藻盡在其次,情思才是第一!”子虛易對著左相拱拱手,道:“宙弘先生的文章,卻讓我明白了一個再淺顯不過的道理。詩文的言辭,卻是任何人都能采得的。但是詩文的情思,卻獨屬于自我。為了在一時一刻而光彩,而舍棄一生一世的風流,卻是可笑了。”
子虛易踏出一步,口中飲用。王崎此時感覺體內文道之力震動,才明白對面竟是才作詩了。
一步,一句。
文氣涌動,一星出。
“一句一星!”有人驚嘆。
“不過爾爾。”臺上一人低聲道,語氣之中卻有不甘。
而臺下,太仆風澤笑而不語。
繼而兩步,子虛易再次飲用。
突然之間,文氣如同瘋狂一般從虛無之中涌出。
一顆,兩顆,三顆
轉瞬之間,五星同輝!
詩成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