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青蠆宗便陷入了莫大的迷惘之中。
——他到底是哪一邊的？
胎中之迷為什么至今都沒有解除？
如果最終他才是吞噬世界的惡魔，那么……
——不。
這個念頭被青蠆宗迅速斬斷。他低聲道：“那么，就這樣吧。”
迷霧之子低語：“如果你覺得沒有十足必要，大可不必打這一仗。按理來說，你的魂魄來自天外，也是穿過負之大地來到這里的，沒必要在這里與那些邪魔拼死拼活。”他頓了頓，道：“如果你不想打的話，提前跟我說，可別把我給坑進去了。”
青蠆宗伸長觸須，笑道：“你好似……不大想打。”
“我沒必要為了蟲子而打。”迷霧之子說道：“你們可以跨越漫長星海來到這里，那我也一定可以。就算這里毀了，對我來說，頂多也就是換個地方安家。”
“可你好像很想打的樣子。”
迷霧之子沉默了片刻：“嗯，確實啊。我從來就不知道，負之大地外，居然還有與我類似的生靈，有這樣的強者……我一度以為我自己就很強了呢。”
“是么……”青蠆宗低聲說道。
“是這樣。”迷霧之子道：“而且，你最好也不要死。離開了丘陵，你也是青蠆宗……不，你也曾經是強者。”
“說得好像與你無關一樣。說不定你也是人家的獵物。”
“不大可能。我還是很難抓的。”迷霧之子道：“我想，總不會有不死之神會浪費大把的時間，來對付我這么一個不好對付、沒什么寶物又很容易變強然后卷土重來的對手吧。”
“是這樣么？”青蠆宗笑了：“這還真是個理智的提議——但是迷霧，你記不記得，這是你第幾次提出來了？”
“五十九次。我對數字還挺敏銳的。”
“你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絕望’嗎？或者‘心累’。”青蠆宗低聲笑道：“如此不長記性。”
“萬一你什么時候真的不想打了呢？”迷霧之子道：“聽著，我覺得，我們兩個聯手，就算對抗不了不口中的‘龐然大物’，也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說完，迷霧之子便緩緩退去。
青蠆宗走到橙色的海面上，看著倒映在水面的自己。
——你是否真的愿意為了這個星球拼上一切？
水中頂著四根觸須的圓滾滾的蟲子揮動如同長刀一般的螯肢，撕裂景象。
隨后，他挪動到兩具骸骨周圍。
“果然，我還是覺得，現在的自己長得更好看一點。”
青蠆宗一個人沉浸在黑暗之中。
直到感知到“寂靜之王”的力量從水底浮現。
“匯報計算結果。”
數光分之外，王崎再一次召集了眾多逍遙修士，通報自己在綠星上的所見所聞。
“什么？”古靈崖逍遙修士辛蒲槮立刻就站了起來。作為天擇神君的門人，他太清楚這個發現意味著什么了。
這就對演化之道上空白一環的補全——自從十億年前傳法仙人抹去神州元古海神與寒武妖族文明之后，人族再一次發現類似的文明模式。
這將對寒武紀妖族文明的研究，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
更別說，天妒種本身就具有極佳的研究價值。
海神類出現的這幾年，天靈嶺便已經賺了好幾十篇好論文了。
乍一聽聞這個消息，他甚至連喘氣都粗了幾分。
王崎嘆息：“沒錯，非常有價值。只是可惜的是，他表現出非常大的敵意，因此，我不得不進行回避。”
“嘖……”辛蒲槮重重搖頭：“可惜。”
“所以，我現在提議，要指定一個計劃，以便在必要時，對這個天妒種生靈進行捕捉。”王崎道。
辛蒲槮一愣：“你是說……捕捉？”
很明顯，他更傾向于花時間與那個天妒種進行對話。在這位典型的天靈嶺修士看來，這個家伙都在那兒的，那么總能找到對話的機會。
王崎點了點頭：“考慮到那個星球沒有衛星，仙路大門便不可能被錨定在行星與衛星的拉格朗日點上。按照已知的統計來看，現在，綠星的仙路大門，最后可能處在地心附近。對于那個天妒種來說，綠星是他的絕對主場。因此，他甚至有能力在我們尚未找到那個仙門洞天的時候，就順著仙路大門溜走。”他強調了一句：“別忘了，天妒種都是天生圣人，是長生者。”
天妒種只不過是沒有“從短壽到長生”的“登仙”過程，不能感受到摘取長生道果的瞬間、仙路內部傳出的“飛升接引之力”。但這并不代表他們連使用仙路的資格都沒有。
阿露兒將自己轉變成天妒種黃晶巨獸，同樣可以通過仙路。
按照王崎的猜測，對于天妒種來說，使用仙路的唯一難題，便是“意識到仙路的存在”。
海天便是因為整個世界就只有海神類、沒有人知道什么是“飛升”，所以才幾千萬年如一日的被困在那個星球上。
辛蒲槮和呂軻立刻就露出頭疼的表情來。
從情理上來說，他們并不希望強迫任何智慧生靈配合他們進行實證——尤其是以“對象有極高的研究價值”這一點出發。
因為……如果真論起來，“逍遙”這種生物，同樣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
如果真的以這種態度去強迫他人配合研究，那你又如何保證不會有朝一日被其他人以類似的理由強迫配合？
但是，與元古海神高度類似的天妒種，又確實太稀有、太有價值了。
鮑林嘆息：“王崎，不要多生事端。最多……暫時想辦法阻止那個天妒種離開綠星就可以了。你的任務，是揭開這個星球的謎團……”
“哦，這個啊。”王崎整個人往椅子上一靠：“我覺得我好像已經揭開了——至少我可以斷言，那個星球比較安全，也不會有各位前輩擔心的‘強大仙人’……根據我的經驗，只不過是有一個或是幾個很強大的仙人死在那里了，而被抹去意識的仙力逸散，然后被什么機制所引導，形成了那一圈罡氣層。爆發戰斗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不想進入那個星球，我也建議各位同門先開始對整個大日疆域進行探查。”
王崎說的，自然是地下龍族遺跡。
心想事成相關是絕密，絕對不可外傳以防止有求道狂徒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而模仿王崎之前的行徑。但是這個遺跡的存在本身，卻不是秘密。
由于與王崎共事，所以這些逍遙修士之前多少了解了部分龍族地下遺跡的信息。
當王崎簡述那個星球上的種種見聞與分析的時候，他們也微微點頭，表示肯定。
鮑林道：“就這些？你剛才也提到了文明吧？”
還存在“當地文明創造了罡氣層”的可能性。
“確實存在原住民文明，會使用工具，也可以馴養一種比他們自身更強大、但是卻不知道為什么就沒有靈慧的牲口。”王崎道：“彌漫在空氣當中的異種靈力或許在一定階段會很有裨益，但是，我很難想象他們要如何在這種‘他人的仙力’之內寫入自己的念頭——哪怕這仙力之中的自我已經被抹去了。或許他們元嬰期修士比我們的元神期修士更爛大街，但是分神期修士卻相當罕見。”
“而他們的平均修為，也就限定了他們文明的仙道技術層次了。異種靈力本身就可以干擾靈識。而那肉質的大地更是如此——就連我的靈識都無法穿透。”
“我的那個肉身也繞綠星飛行好幾圈了，沒有看到地表有任何建筑。可以推測，他們的文明主體是在地下。而剛才我也說了，我的靈識都無法穿透那肉質物質。因此，他們的通訊能力必定很低——而這也就差不多表示，這些蟲子文明程度相當有限了。”
鮑林點了點頭：“我了解了。稍后就會安排對其他行星進行勘探與調查。只不過，慎重起見，綠星上暫時就只安排你一個人進行調查——希望只是我多慮了吧，但我覺得，事情未必有這么簡……王崎，你這是什么表情。”
此時，王崎表情變得微妙而精彩。他聲音發顫，道：“沒……沒有任何問題，我剛才只是在……數分鐘之前，我對那些原住民進行探查，并排除了他們使用靈犀素語言的可能性。在他們體表，我沒有檢測出任何高度復雜的生靈源質或類固醇。”
“哦。”鮑天君道：“我剛才說……”
“沒錯，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實際上，為什么會有仙人大規模死在那里，確實是一個謎團。也不能排除這是‘元族陷阱’類似的、天眷遺族用來坑人的機制。您的判斷非常冷靜。現階段，確實只有我最適合探查那方天地。”王崎面色大變，站了起來，道：“大約是凡人時期的暈動癥又犯了，我需要喝口水，休息休息。”
王崎立刻站了起來，朝外面走去。
幾個逍遙隱約聽到了幾聲低沉的叫罵。
“淦，怎么會有這么難吃的蘑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