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一一六 八股教學之破題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大明金主 | 美味羅宋湯   作者:美味羅宋湯  書名:大明金主  更新時間:2015-09-07
 
徐元佐對科舉考試是心存敬畏的。

這個敬畏的由頭是他高中的語文老師。那位頂著特級教師光環的老先生,在一次小規模的補課中語重心長地說:“你們要想高考作文拿分,八股文是該看一下的。”

當時徐元佐已經小有“文名”,在不少作文競賽中有所斬獲,聽聞此言卻沒有跟小伙伴一樣嗤之以鼻,而是真的找了些八股文的書籍加以參考,竟發現“素質教育”之下的考試作文,大可以從八股文中有所借鑒。

仔細研讀之后,雖然只是了解八股各個部分的主旨,卻大大醫治了行文中“形散神也散”的毛病,真正寫出了“形散神不散”的好文章。也正是這點童子功,讓徐元佐在后來的工作中頗為上司青睞,即喜歡用他寫文,也相信他為人與作文一樣果斷干練。

再后來,徐元佐看《人民日報》的社論,便成了看門道的內行。立意主旨洞若觀火,行文筆法脈絡清晰,字蘊褒貶一眼可見。而那些不過是藏頭蓋面的“八股文”,并沒有走出新意來。

可以說,徐元佐尚未穿越就接觸了八股文,而且只是學了皮毛,便受益匪淺。如今真的到了人家的主戰場,焉能沒有敬畏?

若真是徹底的無知者無畏,或許還覺得這種格式論文很好寫,但只要看看那些狀元們的范文,就難免生出“高不可攀”的絕望感。

還好徐元佐這只是應付縣試,不需要看那么高。

翌日大早,徐元佐奉命進了鄭岳的書房。

鄭岳已經準備好了教材,是薄薄兩張宣紙。上面密密麻麻地用蠅頭小楷寫了文章。見徐元佐來了,便讓他搬了椅子過來,坐在身邊,開始講授。

徐元佐正襟危坐,側耳恭聽。生怕漏掉一個字。

“首段破題,正所謂‘龍頭’。就是要一語中的,一針見血告訴考官:你要寫什么,立的什么論。一個‘破’字你大可玩味。”鄭岳頓了頓,喝了口茶:“可有什么感覺么?”

理科學霸需要一顆縝密的心,文科學霸則需要“感覺”。徐元佐略一品味。道:“此字用得重若千鈞,猶如銅錘,恰似鐵斧,一下便將題目辟開了。”

鄭岳面露欣然:“你有這般悟性,可教也!”他緊跟著道:“嘉靖之后。破題往往兩句,正是要如操斧持斤一般,破得粉碎!”

徐元佐微微點頭:這里用字用詞便要謹慎,當取有力的文字,句式要硬,否則當不得“龍頭”。

鄭岳將抄寫好的紙遞給徐元佐,道:“這篇是王鰲王文恪公中式范文,天下傳誦。他雖然是成化十一年的探花。但是制藝之道恐怕更在狀元公謝遷謝文正公之上。”

徐元佐雙手畢恭畢敬接過文章,卻見右首小楷歸整題著:“百姓足孰與不足。”他頓時如遇故知:這篇文章我也當范文學習冇過啊!原來在明朝就冇這么有地位了。

只聽鄭岳道:“高皇帝以制藝取士,實則是效仿宋人之‘經義’。至文皇帝始有‘破承講手。起中后束’八股之謂,其時卻無如今這般嚴整。如今制藝,正是自王文恪公而始。故欲學制藝,王公文章是必要讀透的。”

徐元佐眨巴眨巴眼睛,暗道:莫怪此文延綿五百年,原來王鰲的地位這么高。這簡直可以算是一代文宗了啊!

鄭岳顯然已經將這篇范文背得爛熟,恐怕就如徐元佐背“鵝鵝鵝”一樣。他直接講道:“先講破題: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何其有力!”

下民既然富了,君上自然也富了。

徐元佐微微點頭:一個“既……自……”條件復句。語勢便不弱。

鄭岳說了文中之神,又說章句:“八股破題,有‘不犯上,不黏下’的規矩。給你什么題目便是什么題目,在周全文義的基礎上不牽連上下文句。

“將此題揉碎,便是‘百姓’、‘足’、‘孰與’三詞。至于‘不足’,乃是‘足’的演繹,大可無視。文恪公以‘民’正‘百姓’,以‘君’道破‘孰與’之謂,可稱得上是嚴絲合縫。至于‘足’,則應以‘富’,這般煉字功夫,真乃天授!”

徐元佐細細品味,都說破題只是換成自己的話闡述題目,原來其中也是頗見功夫!以前我讀這句,只覺得句式對仗,十分工整,原來字字都要經得起琢磨。

鄭岳又道:“破題之法是各家秘訣,為師參訪名師,學得五式,名列皇榜。如今只教你一式應急。”

“謝老師!”

“此式只有一個字,便是‘化’字訣。”鄭岳道:“文句揉碎,找出字眼來,一一煉字化入,便可破題。為師且再舉一例:子謂顏淵曰。你來試試。”

徐元佐腦中一動,緩緩道:“這是《述而》章里的句子。若是揉碎了,便得‘子’、‘謂’、‘顏淵’三個字眼。‘曰’是衍文。”

鄭岳微微點頭。

“我以‘圣人’應‘子’,‘高才’應‘顏淵’,‘謂’者……‘啟’也。”徐元佐將腦中過程一一闡述,道:“那么破題可用:圣人之道,以啟高才者也。”

鄭岳面無表情,只是道:“可見是聽懂了,卻談不上練字。再難一些,仍是這句:‘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就是完整的章句了。

徐元佐有些手心冒汗,這么長的句子怎么掰開揉碎?圣人自然還是圣人,后面的“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八個字得煉成一個字眼,再后面‘惟我與爾有是夫’是孔子表示自己跟顏回一樣,頗有冇英雄相惜的味道,所以“高才”就不好用了。

徐元佐想了想,欠身道:“老師,我破以:圣人之行藏,非賢者不能啟示之也!”說罷,徐元佐一邊看鄭岳的臉色,一邊暗道:可惜沒法湊成對仗,否則語勢更強。

誰知鄭岳卻不置可否,只叫徐元佐寫下來,繼續道:“破題之后是承題。就破題而引申其義,大約四五句,宛如脖頸,非但承住龍頭,還要靈活轉動,不落于死板。你看文恪公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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