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谷大用不敢耽擱,他看都不看大殿中的眾人一眼,朝四下喝到:“天子御駕已至,這里一切有天子圣裁。爾等和我一起清場,以備圣上御駕!”
東廠番子令行禁止,齊齊抽刀入鞘,聲音連成一片,如刀剃草。
了空、歐陽希夷等人看到了這一幕,臉色慘變,東廠五六百人,行為舉止恍如一人,在配合上他們木然的表情,果決的動作,凈念禪院那武功高強的兩百余僧兵與之相比,如土雞瓦狗一般。
歐陽希夷低聲說:“禪主,此時楊賊勢大,東廠西廠氣焰滔天,從那些番子的身形動作來看,都不可小窺,拔刀收刀,令行禁止,若是楊廣真的以兩廠橫壓天下,莫有能擋者啊!如暴秦無道之時,不如避其鋒芒,靜待時機。”
了空嘆息道:“歐陽施主,非是我佛門執意淌這滔滔紅塵,而是事到如今,不容正道退縮了!楊廣乃一代暴君雄主,雖然使民無道,苛待士族,但他開運河,征高麗,行科舉,壓門閥,舉止無度而有道,是像始皇一樣殘暴可怕的人啊!我觀他胸中自有法度,如魔王波旬一般,可以讓天下法難,眾生沉淪……”
“我并非擔憂他暴虐無度,而是憂慮他濫行魔道,蠱惑眾生,使中土大地道統不復,正道陸沉啊!”
“日后魔道高一丈之時,就他廢比丘、比丘尼,篡改經書,屠戮佛子,顛倒綱常,使天下上下不分,尊卑不清,禮崩樂壞而法門覆難,人心淪喪,人人如欲界天魔之時啊!”
說道動情處,了空帶著身后的四大金剛齊齊閉目頌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表情悲天憫人,莊嚴神圣。
獨孤鳳看著白石廣場之上的僧人被東廠番子拖了下去,寬闊達百丈廣場的中心清理出了一塊完全干凈的地方。看著香爐佛像被東廠番子毫不留情的踹倒,廣場正中處供奉的彩塑金飾,頗有氣魄的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像佛臉著地,生生拖走。了空臉皮直抽,顯然已是怒極。
鍍金銅佛臉部在地上擦出一串火花,看著地上蹭掉的金漆,谷大用右眼皮猛地一跳怒罵道:“小心一點,這可是陛下的軍費,我們的俸祿。”
他環視周圍的五百等身羅漢像,冷笑道:“有了這些銅做軍費,就可以強拆南方的四百五十寺。到時候把這些大殿統統改造成民房,在將災民遷入,以廟為城,天下流離失所的百姓就,又有地方住了!這些和尚一個個膘肥體壯,宅地連阡陌,不殺如何能富國?”
“等天下的士族,佛道統統死絕,有多少民脂民膏,土地財富可以安天下百姓之心啊!難怪陛下要啟軍爵田宅制度,使天下共田,時人道不殺禿驢不富,斯可為鑒矣!“
獨孤鳳忍不住道:“你們還真想殺光天下士族?”
谷大用假做詫異道:“哦?有何不可?如果陛下真的要絕士族,你們又能怎樣?陛下要之生,則生,要之死則死。這天下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而陛下,就是天!你們既不肯做陛下之臣妾,又不肯去死,倒是讓咱家,很為難啊!”
“咱家為難不要緊,萬萬不可讓陛下為難。獨孤鳳你好大膽子,真當督主不敢殺你全家嗎?”谷大用一聲厲喝,讓獨孤鳳臉色慘白,忍不住后退幾步。
沒等了空要說什么,旁邊站著的雨化田面容一肅,清喝道:“陛下到!”
了空、不嗔等人一齊回首看向白石廣場對面,如臨大敵,脾氣最暴烈的不貪更是提起禪杖怒吼一聲,就要沖下大殿,朝廣場奔去,不嗔等人攔之不及,只得一并沖了下去,了空禪主嘆息一聲,回頭對寇仲、徐子陵兩人說:“兩位施主,速速離開這里!”
“禪主!”獨孤鳳忍不住喚了一聲。
“阿彌陀佛,今日法難在即,老僧也不得不為這全寺眾僧,舍身成仁了!獨孤女施主,快走!”表面上看上去就像一個青年人的了空禪主,橫起禪杖,對他們交代道:“天下正道的未來,就靠你們了!”
“切記,以保存自身為要,萬萬不可讓那昏君得逞!”
說完了空頭也不回,沖下的大殿。
獨孤鳳泣不成聲,哭喊道:“禪主!諸位大師!”
寇仲只有拉住她,在她耳邊喝道:“快走,不要浪費了空大師給我們爭取的機會。”看著失魂落魄,幾乎絕望的獨孤鳳,寇仲怎么也想不到,楊廣究竟是何等神圣,竟然讓這樣鐘靈敏秀的女子如此的絕望,但他知道拉住她:“和氏璧在我手中,一旦有失,這天下就再也沒有對付楊廣的希望了!”
“我們武功粗陋,和氏璧還需要你來保護,獨孤小姐萬萬不能沖動啊!”徐子陵也跟著勸說道。
“快走!”歐陽希夷橫劍擋在大殿門口,高歌道:“匡扶正道二十年,仗節死義在今日!奸賊,納命來!”
就在這幾句話的功夫,四大金剛已經結成陣勢與東廠西廠的番子交手了。
六個番子抽出腰間的繡春刀,以一個簡單的陣型合身殺上,刀光凌厲,配合默契,但其他番子就像沒看見凈念禪院的殊死掙扎一樣,除了負責戒備的十幾個番子,其他人面向大殿單膝跪下道:“東廠(西廠)番役,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在搏殺的不嗔顧不上自己受到傷,奮力抵抗著東廠番子的惡毒暗器和刀光,忽然感覺到一個龐大的陰影從背后緩緩出現,眨眼間就覆蓋了整個大殿,蔓延到廣場上來了。
陽光從他身上忽然消失,肉眼可見的一個龐大陰影覆蓋在這附近。
不嗔禪杖一抽,帶著其他三大金剛后退幾步,終于有時間看一眼頭上。
只見一膄龐然大物,宛若天宮一樣的白色巨船破空而至,已經到達了大殿的上空,巨船的頂上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氣囊,下面是一個木制的底座,駭然是一膄龐大的飛艇。
破空而至的巨大身軀,讓四大金剛無比的震撼,白色的氣囊上那碩大無比的隋旗,更是讓他魂飛魄散。
飛艇離地面俞百丈,但以了空的目力,已經可以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影,甚至能看見那些穿著東廠服侍的統領百戶,冷笑著看著他。
寇仲和徐子陵在大殿中,驚訝的看著嚇呆在原地的了空和四大金剛,很疑惑他們為什么臉上出現了驚恐的表情,至見到他們以來,寇仲見過他們慷慨陳詞,見過他們視死如歸,見過他們憤怒,但是就是沒有見過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看見了空緩緩回頭,對他怒吼一聲:“快走!”
聲音中的絕望和凄厲,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他便見到了無數東廠番子從天而降,他們抽出手上的繡春刀,于數丈高空飛撲直下,刀光如雪,紛紛颯颯的灑滿了整片空間。
接著寇仲就被徐子陵一把拉近密道中,再也看不見那些怒吼,絕望的僧人。
楊廣站在飛艇的懸窗旁,俯視著腳下的白石廣場,數十根繩索從飛艇上懸下,東廠番子、統領順著繩索飛速的滑下,在離地面數丈高的地方,施展身法,與同伴結成陣勢,飛撲而下。
而楊廣看著腳下如螻蟻一般的人影,忽然縱聲長嘯,從一百余丈高空之中,縱身而下。
了空此時恰好與他對視,在楊廣的眼神中,了空忽然看到了中原大地的未來,眾生沉淪,人人為魔,不由得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