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這個東西,肯定是要治理的。如今每年朝廷有四百萬石的漕糧北運,一般情況下只夠兩百萬石左右,剩下的只能折‘色’或者被損耗掉了。
損耗高,漕丁負擔大。漕丁也要生存啊!官員也要‘弄’錢啊!所以上下其手,大家一起來。官員吃拿卡要,漕丁也‘私’自夾帶,或是中途偷糧,然后上報成損耗什么的。漕運船只返回南方時,還能運一船鹽回去。
漕運如何治理,海運如何具體‘操’作,朱由校給袁可立寫了封信,和袁可立商討了一番。畢竟此時袁可立總督登萊,漕運改走海路肯定是要袁可立主持的。
袁可立很快給朱由校回了封信,并未正常上奏折。畢竟這是君臣‘私’下商議,上奏折就會經過內閣。
“老臣以為,海運甚是便利,無河道堵塞之憂,也不似河運之艱辛,即可減少損耗,又可節省民力,甚是可行。然河運畢竟維持多年,一時之間全部廢除恐生事端。應先采取河海并行之策,如今年漕運四百萬石之漕糧,陛下可裁剪河運一半份額,分于海路起運。由淮河入海,風險最低。若明年,則可分三百萬石漕糧于海路起運,逐年遞減則較為妥當。”
看到這里,朱由校不由點了點頭,還是袁可立這樣的老臣有經驗啊!他原本還想直接把河運廢了了事,并未太深入的思考漕運的利益問題。
漕運損耗確實大,但同樣也養活了很多人。
漕丁盡管有負擔,但漕丁同樣也有灰‘色’收入,因而確實是可以維持的。相當于是國家這種損耗,提供了不少就業崗位。
那些貪官什么的,自然無需考慮他們的利益,但是漕丁方面卻是得考慮一下。
突然間廢掉了河運,一些專業漕丁豈不是失業了?
袁可立建議的逐年遞減,確實是很有道理的。反正河運漕糧就400萬石定額,每年減少一點。給漕丁轉業什么的,留個緩沖的時間,也就不會出什么‘亂’子了。
最后河運不再運輸漕糧的時候,那些官員、商人愛怎么折騰河運就怎么折騰去。想要搭國家的順風船,做‘春’秋大夢去吧!
到時候漕丁們‘弄’不到漕糧,卻是影響收入。不過國家也不需要他們承擔運費,同樣也減少了負擔。
到時候京杭大運河等河道轉為民用,這些漕丁依然也還有就業崗位。到時候國家沒有糧食從河運過。也沒人能挖得了國家的墻角。至于河道哪里堵塞了,也不需要朝廷‘花’錢去疏通。頂多五六年,河運就要廢掉大半。
到時候漕運全部走海陸,海上不需要折騰來折騰去的,也沒地方可以倒騰船上的糧食,只要不發生什么海難,基本上是沒有損耗,商人也別想利用漕運夾帶‘私’貨了。
袁可立在信件后面繼續寫道:“而海船方面,宜用大船,不懼尋常風‘浪’。亦不容易淹死兵丁。再則三千料之大船,一次可運糧6500石,且航速較之小船猶快,所需船丁且少。若自淮河入海,一月之內便可將漕糧運達天津等地。則每年朝廷可無需承擔漕運之損耗,又可自南方調運更多糧食,可謂一舉多得,利國利民只舉。”
朱由校算是明白了,這海運的便利‘性’,實際上大家都知道的。只是海運無法挖國家墻角。所以那些臣工們都建議發展河運。
河運撐死能有什么發展,海運才是這年頭最有發展前途的運輸方式啊!
要知道科學實驗證明,船只的排水量每增加2倍,所需的推進力僅增加1.5倍。所以船只造得越大,動力裝置所占空間比例就可以越小,同時燃料也可以攜帶更少,從而騰出更大的空間來儲存貨物。
這年頭的船只是用風帆,雖然不用燃料,但也是一個道理的。因為大船可以使用更大的風帆。相同船型的帆船,只要排水量更大,航速就能更快。
而且船只越大,抗風‘浪’能力越強。
有了具體方案,朱由校便直接命令李朝慶擬旨。
“傳朕旨意,命登萊總督袁可立主持開海運糧,河運漕糧定額減至兩百萬石,所減兩百萬石漕糧,皆由淮河入海。”
淮河入海因為有島嶼可以避風,小船要安全得多。如果是千噸級大船,那倒是無所謂,可以直接從松江府出海。
當然,大船造價貴。
小船造價比較便宜,而且制造周期也比較短。大明是一個水運十分發達的國家,南方到處都是船,不過大噸位船只卻并不是太多。
圣旨一下,東林黨頓時有鬧起來了。
此時齊楚浙宣黨都已經被東林黨逐出了朝堂,這漕運的利潤可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突然皇帝不搞河運,跑去搞海運了,這豈不是煮熟的鴨子就飛了嗎?到時候他們難道還能跑到海上去倒騰?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海路運送漕糧,中途根本不需要停船。哪像河運,這條河換那條河,中間還要走一段陸路。這個時候隨便倒騰,漕丁賣掉糧食,商人便把‘私’貨塞進去讓漕丁夾帶,運費都是國家出的。
于是就形成奇葩的局面,朝廷讓漕丁出運費,漕丁把朝廷的漕糧賣掉一部分報為損耗,又把商人的‘私’貨帶上,結果成本還是朝廷出的。這些漕丁實際上就是糧戶,他們參與運輸即可不用繳納田賦,但是這成本卻比田賦要高出好幾倍。
除了運輸糧食的船,商人手上還有不少船,直接向北方運輸商品,河運的成本比陸運低,還是非常劃算的。
運河是朝廷修的,這些商人要走運河,自然得‘交’過路費的,所里漕運總督歷來是一個油水豐厚的職務。
東林黨馬仔們在大佬的指揮下,紛紛向皇帝上奏。
各種奇葩的理由一大堆,什么延期、飄沒、傷亡事故,總之就是全面否定海運,同時絕口不提河運的各種弊端,特別是如今大明的漕運已經收到了黃河的嚴重影響,而開鑿了幾十年的中運河如今依舊還沒有完工。
這條中運河要想完工,還得投入較為龐大的人力物力。楊國瑞本來想建議由皇家銀行出資修建,然后在運河上設卡收稅。不過朱由校感覺成本太高,還不如把修中運河的錢拿來造貨船,這反倒顯得更靠譜。
畢竟中運河修起來,依舊還是讓商人撿了便宜,而且沒有個幾十萬人是修不起來的,太過勞民了。
貨船造出來是自己的,想運什么就運什么。海洋那么寬,什么地方都能去。商人要想走海路運輸也行,先‘交’運費再說。
海運顯然也是可以壟斷的,特別是大宗商品運輸。至于那些以快速、靈活攬運的中小型商船,倒是可以讓民資發展。而那些運輸大宗商品的大型貨船,運輸路線比較固定,而且不需要什么靈活‘性’,無腦壟斷也不會讓老百姓感到不便,只要把船造得足夠大,降低大宗商品的運輸成本就行。
海運是很有發展前途的,但這只符合皇室的利益,顯然并不符合東林黨大佬們的利益。
朱由校面對這么多反對開海運的奏章,突然間又有些惱火。最近他涵養還是不錯的,知道了東林黨什么‘尿’‘性’,所以一般犯不著和東林黨發火。
可是這次東林黨瞎比比了半天,裁減河運漕糧定額的事情楞是拖著沒辦,一直拖了他將近一個星期,朱由校期間數次責令戶部給事中督促此事,這才把這條政令實施了下去。
政令是下去了,可朱由校卻是被氣得想要直接砍了戶部給事中。于是把魏忠賢找了過來,問道:“齊楚浙宣黨的官員聯絡得如何了?”
魏忠賢欣喜的報告道:“皇上,這段時間已經收編了不少齊楚浙宣黨官員,足有四十多人了。”
“四十多人,嗯!倒是勉強夠用了。”朱由校‘摸’了‘摸’下巴思索起來,這四十多人撒到六部和內閣去,倒也差不多的樣子。再保留部分可堪一用的東林黨,以及一些無黨派官員,朝廷的構架還是能搭起來的。
當然,天下讀書人這么多,誰來當官也不會比這些整天拿錢不辦事的東林黨更差了,只是朱由校暫時還得一定程度的按照規則來玩。當官最少都要是舉人功名,并不是想讓哪個讀書人來當就哪個讀書人來當的。
看了看魏忠賢,朱由校揮手道:“你先回去吧!繼續收攏一些人,朕隨時有用。”
“是,皇上。”魏忠賢見朱由校依舊坐在那里思考問題,這段時間魏忠賢已經‘摸’不太清楚皇帝的心思了,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不過好在,知道皇帝的目標是什么。
朱由校的心思確實有些復雜,此時他手上抓著一堆東林黨的罪證,還籠絡了一批齊楚浙宣黨馬仔。
這次東林黨在漕運的問題上把朱由校搞得十分惱火,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已經快要徹底爆發出來了。
“到底是一鍋端了,還是分批干掉呢?”朱由校頭疼的思考著這個讓人糾結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