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愣了一下,立刻道:“老……老師,你是說我嗎?我怎么聽這意思像是在罵我啊?”
日啊,老子屁顛屁顛來見你,你第一句話就罵我,真是不懂禮貌。
“還不給我滾過來。”老譚聲音有些惱怒:“瞧你做的好事。”
薛破夜心中郁悶:“看來張大哥眼神不好,還說老家伙心情好,這出口成罵的,心情還好個屁啊。”慢慢走了過去,行了一禮,嘻嘻笑道:“學生給老師請安了,老師年紀大了,碰著事別上火,慢慢說就是,學生在旁伺候著呢。”
老譚穿著大黑錦袍,握著魚竿,轉過頭來,看薛破夜嬉皮笑臉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罵道:“猴崽子,是不是又犯了英雄癮了?”
薛破夜站正身子,笑道:“老師啊,你是說我出面幫助王夫人的事情嗎?”
老譚撫須罵道:“你倒是痛快,這就承認了。”雖然是罵,但是臉上卻無憤怒之色,相反,還頗有幾分笑意。
“那么多人瞧見,學生不承認也不行啊!”薛破夜笑臉盈盈道:“老師今日似乎心情不錯啊,還有閑情逸致池邊垂釣。”
“先前心情倒是不錯,只是聽說你小子徒逞英雄,我這心情也就壞起來了。”老譚搖了搖頭,無奈道:“我說你小子就不能做點正經事,怎么偏偏插手這件事情。”
薛破夜呵呵道:“學生每日都在做正經事的。”
老譚撫須道:“這是何儒會與王世貞的私怨,你本不該插手的。”
“原來老師知道這是他們的私怨,既然知道,老師身為御史大人,為何坐視不管,公報私仇,這可是有違法紀。”薛破夜斂容道。
原來何通判叫何儒會。
老譚不悅道:“你是在責怪老夫?”
薛破夜毫不畏懼,正色道:“老師,所謂罪不累妻小,王世貞即使有罪,他的妻兒可是清白的,如今王世貞進京,孤兒寡母卻被逐出府衙,身無分文,叫她們如何過活?這不明擺著將她們逼上絕路嗎?老師,你也是飽讀詩書,仁孝禮義,知道這是老祖宗交代的規矩,咱們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老譚冷笑道:“好你個兔崽子,伶牙俐齒,竟然用在了我的身上。”
薛破夜嘆了口氣,苦笑道:“學生不敢,只是先前的情勢老師沒看見,所以才會無動于衷。他們非但不許人出手相助,而且還派人侮辱王夫人,老師想一想,不管王世貞如今怎樣,王夫人曾經至少是一府之母,就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被人侮辱奚落,于情于理,那都是說不通的。學生魯莽,憤而起之,無非是不想這樣的慘事在悠悠青天之下發生。若真是王夫人被辱,這也是老師的恥辱,試想老師朝廷大員,坐鎮杭州,在眼皮底下發生這樣喪盡天良有辱士風之事,那外人會怎么說?說到底,學生也是為老師挽回顏面而已。”他一口氣說完,不急不躁,這些話也都是肺腑之言,所以說的極為真摯,沒有半絲油腔滑調,說完之后,整個人頓時覺得輕松不少。
老譚有些變了顏色,皺眉道:“這樣?呃……我還道何儒會只是將她們逐出去而已,這樣說來,倒是何儒會做的太過了。”
薛破夜聽他這樣一說,心境稍松,道:“老師這樣說,學生欣慰。”
老譚伸手指了指,道:“坐下說話。”
旁邊有一尊漢白玉小墩,薛破夜便坐在上面,感覺平滑的很,不比椅子差。
老譚撫須道:“就算這樣,你也不該擅自出頭,這畢竟是何儒會的意思,你這樣一出面,等于是違了他的意思,這關系可就有隔閡,不好相處了。”
薛破夜不屑道:“本來我就沒想和他好好相處,也犯不上。”
老譚搖頭道:“不要胡說,日后說不定你還要他照應,自然要好好相處。”
“照應?”薛破夜皺起眉頭,四周看了看,湊近低聲問道:“老師,莫非那小子真要坐上杭州知府的位置?”
老譚點了點頭,并不隱瞞:“折子已經呈上去了,我已經聯合幾位朝廷要員舉薦他為杭州府尹,若是沒有意外,圣上應該應允,旨意過不了幾日便會下來。”
薛破夜驚道:“是……是你保奏的?”
老譚鎮定自若,悠然道:“是老夫保奏。”
薛破夜氣急敗壞道:“我的老師啊,你怎么保舉這樣的人啊?他一上位,豈不毀了杭州?”
老譚淡然道:“杭州毀不了。”
薛破夜只覺得不可思議,老譚竟然聯合其他人來保舉何儒會,那可是將一個貪財好色的奸官保舉上去,薛破夜開始懷疑,老譚到底是奸臣還是忠臣,莫非自己拜了一個大大的奸臣為師?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居,老譚打壓王世貞那類貌似清官,卻扶持何儒會這樣的奸官,其心何在?
此時魚漂浮動,顯然是有魚兒上鉤,老譚握緊魚竿,猛地扯起,果然是釣起一尾鮮活的魚兒。
老譚從鉤上取下魚兒,扔進了池中,套上魚餌,重新垂釣,微笑道:“釣魚要耐心,杭州的大魚不少,只有放好了誘餌,耐心等待,大魚遲早要上鉤的。”
他這話莫名其妙,薛破夜皺起眉頭,知道這話中有話。
“何儒會上任后,你只要和他處好關系,自然會有好處。”老譚娓娓道:“自古就有明訓,最好的發財之道,便是官商勾結,他官你商,互相合作,不愁沒有銀子掙。”
薛破夜一陣冷汗,老譚真是*啊,這話都說的這么白。
“老師,你……你讓和他處好,總不會是為了讓我們官商勾……官商合作掙銀子吧?”薛破夜感覺“官商勾結”實在不好聽,直接改成“官商合作”。
老譚轉頭凝視著薛破夜,露出詭異的笑容,笑道:“這天下間,有什么比銀子更有價值?”
薛破夜當然知道這是一個肯定句而不是問句,越看老譚,越像個奸臣,心里直發涼:“我的乖乖,現在看來,老子還真是拜了一個奸臣為師。”
“破夜,王夫人的事情,你既然出面了,那就好好安頓一下!”老譚嘆了口氣,平靜地道:“王世貞也算是一位稱職的官員,他的家人不該受苦。”
他臉色說不出的平靜,聲音竟然很真摯。
薛破夜忙道:“學生自當好好安頓,老師放心。”
老譚微微一笑,忽然道:“你書讀的如何?韓夫子可是翰林院出來的,博古通今,學識淵博,可是一位難得的老師,你能在他門下受教,也算是三生有幸。”
薛破夜立時尷尬道:“嘿嘿……那個…….嘿嘿……!”
老譚呵呵笑道:“有話就說,不用這樣吞吞吐吐,男子漢大丈夫,別像女人家那般忸怩。”
薛破夜聽他這樣一說,一橫心,直接道:“夫子被我氣跑了,不肯教我了。”
老譚神色平靜,并不吃驚,淡然道:“哦,被你氣跑了?你的本事還真不小,只是不知你用什么法子氣跑了夫子,不如說來聽聽。”
我靠,還裝,你這個樣子,顯然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緣由了。
薛破夜心中鄙視,面上嘻嘻笑道:“也沒什么大事,不過是遲到了一天,所以夫子惱怒,拂袖而去。”
老譚冷哼道:“當初多少達官顯耀聽韓夫子說課,都沒有一個敢遲到,你小子倒是不賴,遲到一天,連個屁都沒有,老夫子焉能不走。”
薛破夜知道這件事情自己還真是理虧,韓墨莊一把年紀了,老人家還每天早起傳授,自己卻遲到一天,老夫子那樣嚴謹的人,自然接受不了。
只是這個中隱情自然不能透露。
老譚嘆了口氣,道:“年輕人,不要留戀花街柳巷,成何體統!”
薛破夜一汗,日啊,老譚還當自己*去了,真是有苦難辯啊,*總比勾結青蓮照要好。
“你得罪了何儒會和韓夫子,今晚的宴會上,你可要好生賠禮,挽回這隔膜!”老譚悠然道。
“宴會?”薛破夜奇道:“什么宴會?”
“算是他們為老夫踐行吧!”老譚平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