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說話間,神情悲憤,聲情并茂,薛破夜心中嘆了口氣,又是一個會演戲的。
顧客畢竟是顧客,從某種程度來說,在這個酒樓里和小胡子是同一陣營,所以不少人都開始議論紛紛,從各人的表情來看,顯然是信了小胡子的言辭,對漢園的處理有些不滿。
小胡子從眾人的眼中看到了聲援,氣勢更盛,高聲道:“表子好看是沒用的,還是要看里子,你這里環境確實值得稱道,但是待客的方式和菜肴的品質卻是差極,若真是如此,我還不如去匯源閣,匯源閣菜肴鮮美,而且伺候周到,比你這里要強多了。”
漢園里已經有一絲嘈雜,本來靜怡的漢園忽然緊張起來。
一陣沉默,薛破夜終于展顏一笑,問道:“田掌柜,這份銀耳蜜絲湯是多少銀子?”
“五錢銀子!”田三掌柜立刻回答道。
薛破夜點了點頭,吩咐道:“取五兩銀子過來。”
田三掌柜一愣,不知道薛破夜是何意思,不過既然吩咐下來,自然照辦,急忙去取銀子,這邊的銀子尚未交給月竹做賬,所以要注明者五兩銀子的去處。
圍觀眾人也是稀奇,卻見薛破夜向小胡子一抱拳,顯得很真摯地道:“這位大哥,今日我漢園開張,客人眾多,難免有疏忽的地方,我相信這銀耳蜜絲湯里帶著蟲子是我漢園的責任,與諸位無關,薛破夜在這里向幾位道歉了。”說完,深深一躬。
做到這個份上,自承責任,當眾道歉,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小胡子愣了一下,見眾人夸贊薛破夜,忙道:“你道個歉就算了事嗎?若是我們真的糊里糊涂將這碗湯喝了下去,難保不出人命,你這幾句話就算了嗎?”
此時田掌柜已經取來銀子,薛破夜接過銀子,微笑道:“這位大哥,既然是我們的責任,后果我們便該擔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推脫不得。”向四周一抱拳,高聲道:“各位兄弟朋友,今日薛某酒樓開業,承蒙諸位看得起,前來捧場,薛某不勝感激。這邊出了這個疏忽,是我漢園失責,我在這里向諸位道個歉。”
眾人也都紛紛拱手,對于薛掌柜這般坦然的態度很是欽佩。
“諸位!”薛破夜微笑著繼續道:“事出了,薛某不能不管,從今日起,薛某立下一個規矩,日后若是有客人在店中發現飯菜中有不干凈的東西,或者菜肴的原料腐敗,那么盡管來找我,薛某承諾,定以菜肴的十倍價格賠償,而且行禮道歉,希望大家一起監督。”將手中的銀子交到小胡子的手中,歉意道:“這位大哥,這個規矩便從你這里開始,這五兩銀子是我漢園賠償的銀子,請您笑納,還請你多多諒解,薛某不勝感激。”
“好!”人群中一聲叫好,所有人跟著叫起好來。
這薛掌柜敢于承認錯誤,而且當眾道歉,并且立下了對廣大顧客極為有利的規矩,所有人對這件事情的處理心悅誠服。
薛破夜在微笑,顧客在叫好,小胡子拿著銀子,事情到了這樣的局面,薛掌柜已經是做到仁至義盡,而且今日確實第一天開業,客人眾多,有些疏忽也是情理之中,所有人都很是理解。
薛破夜更是吩咐道:“田掌柜,將我立下的規矩寫在牌板上,放在漢園門前,自今而后,這是我漢園立下的死規矩,永不更改。”
田掌柜急忙答應。
小胡子在人群的叫好聲中,狠狠瞪了薛破夜一眼,收起銀子,一揮手,叫道:“走,咱們去匯源閣吃。”領著一干人出去。
薛破夜在眾人的拍掌中微笑離開,到了僻靜處,向一名青蓮照的兄弟招手,那部眾快速過來。
“盯著他們,看看他們究竟是誰派來的,不要暴露行跡。”薛破夜低聲吩咐。
那部眾一躬身,轉身繞到后面,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件黑色的寬袍披在身上,將酒樓的職業裝掩蓋下去,飛快地出門。
事情處理掉,客人們在叫好聲中,各回各位,繼續在這怡人的環境里吃喝談笑。
雖然開業打半折,但是漢園第一日的利潤依然奇高,還不到傍晚,字面上的收益早就過了百兩,薛破夜此時是真正地感受道什么才叫做掙錢。
攬月軒雖然生意火爆,但是和這里的地段比起來相差許多,而且那邊為了招攬顧客,價錢也偏低,但是西湖邊上可以說是人潮洶涌,依照漢園的軟性和硬性標準看,自然不愁顧客,而且在這樣的地方,價錢自然可以偏高,每日的收益是攬月軒望塵莫及的。
不過薛破夜當然不會忘記,利潤中間,有三成半是那該死的何儒會的。
薛破夜是一個很明白時勢的人,如今的情況,若想做大做強,何儒會還真是不能得罪,非但不能得罪,還要竭力拉攏,否則盧家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掉自己。
薛破夜從不小看自己,但也從不小看敵人。
派去跟蹤的伙計姓潘,是這伙青蓮照兄弟暫時的頭兒,不但機敏伶俐,而且功夫不錯,也極擅長跟蹤刺殺,回來之后,立刻被薛破夜帶到了自己極為僻靜的辦公室。
“是盧家!”一開口,小潘就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薛破夜摸著鼻子,冷笑道:“果然是他們。”
小潘繼續說道:“他們與盧福接了頭,收了銀子。”很簡潔,但是將緣由說得很清楚。
薛破夜心中也早料到是盧家的勾當,但是不能確定,此時小潘回饋信息,這幕后的主使也就確定了。
盧家倒也奇怪,一直以來也沒怎么發難,今日一開業,又是送匾,又是雇人鬧事,連續不斷地過來,看來是有心讓自己開業不吉了。
“他們沒有得逞,自然還有其他的手段,你讓大伙兒留個心眼,戒備一些。”薛破夜摸著鼻子若有所思地吩咐道。
小潘答應一聲,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忽然回頭道:“那些人明日只怕還要過來。”
薛破夜露出一絲冷笑,悠然道:“我還擔心他們不來呢。”
小潘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在這里俯瞰下去,整個西湖都收在眼底。
“可憐的明虛啊!”薛破夜盯著樓前不遠的西湖旁邊,一棵樹下,明虛擺著個攤子,兩手互插袖筒中,靠在樹干上,似睡非睡,“妙手回春”的幡子隨風飄展。
自己既然來到這邊,明虛自然也是跟著轉移過來,雖然這邊的人潮多了許多,但是明虛似乎沒有生意命,一日生意極少,大部分時間都是靠著樹干修身養性,估計心中也在叫:“阿彌陀佛,苦哉苦哉!”
望著湖面上往來如梭的小舟和華貴的畫舫,畫舫中時不時地傳出嬌美的歌聲,試想那日也曾和蕭素貞泛舟西湖,恬美寧靜,至今也不明白蕭素貞是為何被人制了五根之氣。
想到蕭素貞,忽然想起張虎交托的事情,摸了摸尚在懷里的簪子,這可是要交給含香的信物。
……
……
小潘說的不錯,小胡子等人第二日果然又過來,甚至故伎重演,再一次出現了問題。
這一次不是又粗又青的蟲子,而是五六條極細的小米蛾,而且這一次也不是出現在銀耳蜜絲湯中,乃是出現在八寶香花雞和秋荷扣肉中。
“昨兒倒也罷了,今天你怎么解釋?”小胡子摸著稀疏的胡須道:“昨兒看你這人還有些講究,所以今日過來再捧捧場,想不到這糗事又被我碰到,姓薛的,你說怎么辦?這八寶香花雞是一兩三錢銀子,這秋荷扣肉是一兩一錢銀子,總共是二兩四錢銀子,既然你說十倍賠償,那邊是二十四兩銀子,我說的沒錯吧?”
看他神氣活現的樣子,薛破夜嘆了口氣,為什么這些人總不知道滿足,總是這么不識趣呢。
這一次倒也不一定是盧家派來的,恐怕是為了這個規矩,所以想騙些銀子過去。
薛破夜不動聲色,只是微笑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既然立下了規矩,就得按規矩辦事,田掌柜,取二十五兩銀子,那一兩就算給諸位的路費。”
田掌柜有些惱怒,這幫人明顯是來敲詐的,搖了搖頭,只得去取銀子,心里卻覺得薛掌柜有些怕欺,這樣可不好,杭州雖然文風蕩漾,但是無賴卻也不少,日后一撥一撥地無賴過來敲詐,還真要每次賠銀啊?那這漢園只怕掙得銀子不夠賠的。
旁邊有些熟識的客人看到小胡子幾人,也都皺起眉頭,若說昨日有蟲在菜肴里可能是真的,那么今日有一次出現在他們身上可有些蹊蹺了,這漢園幾層樓的客人,沒有一人出現這種情況,為何這小胡子卻連續兩日都能碰見?
卻見這位年輕英俊的薛掌柜忽然攬著小胡子的肩膀,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委屈這位大哥了。”沒有人注意到,這位薛掌柜已經不動聲色地在小胡子的腰間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