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顯得極為突兀,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寂然一片的大堂內,卻是顯得很清楚,非常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眾人四處張望,只見廳內坐滿了人,卻不知道聲音從哪里發出來。
聽到那聲音,薛破夜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一閃即過,誰也沒有察覺到。
方夫人也在人群中看了看,柳眉蹙起,自然是也沒有料到竟然會出口奚落。
正在眾人奇怪間,卻見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緩緩站起一個人來,那人衣著簡樸,短衣短褲,臉龐棱角分明,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不過眼眸子里卻是冰冷得很。
這人坐在人群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富商的跟班,毫不起眼,卻想不到他竟然敢這樣說話。
大堂內先是一陣寂靜,猛然間,不知道誰驚呼一聲:“他……他是南先生!”
……
……
南懷毋在杭州的商界歷史中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傳奇,如果不是薛破夜的出現,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不可復制的傳奇,他所做出來的事情,不但讓人欽佩,而且讓人從心里由衷地發出尊敬。
他就像流星,瞬間照亮了杭州商界的每一個角落,但是他的隕落并不比他的崛起慢,流星終歸是要劃過天際而消失,南懷毋的商業歷程和流星如出一轍。
在他光輝的時刻,整個商界群雄以他為尊,而在這一頓時期內,甚至被人稱為“平民商戶繁華期”,為了對付盧家大少爺的蠻橫霸道,南懷毋率領著受欺壓的中小商鋪在商戰中幾乎將盧家擊垮,甚至氣死了盧家大少爺,在許多人的眼里,南懷毋的商業時代已經來臨,他所率領的商戶們也信心滿滿,卻料不到橫里殺出來方家,利用黑白兩道各種勢力,在很短的時間內將南懷毋精心打造的商業聯合體制擊潰,而南懷毋也在猶豫中悄然隱退。
這從某種角度來說,算得上是商界的一段悲壯歷史,南懷毋的悄然隱退,讓無數人唏噓感嘆。
當盧家的霸道有增無減,甚至是毫不顧忌時,許多人都在暗地里想到了這位曾經的商界英豪,想著他曾經做的一些事情。
當然,誰都不會想到他還會重出山。
那人叫出一聲后,人群中立刻響起更多的聲音:“南先生,南先生……!”大堂內一時極為嘈雜。
薛破夜聽出這些聲音里帶著激動和興奮,終于明白了南懷毋在杭州商戶心中的地位。
這都是一種情不自禁的感情,雖然方夫人就在座上,卻也沒有影響到眾人心中的感受。
南懷毋不動如山,只是站在那里,就像巖石一樣,雖然穿著平常的粗布衣服,但是所散發出來的氣魄卻是身著錦衣寬袍的富豪們不能比擬的。
那是一種內在風范,不是裝扮就可以裝扮出來的。
方夫人盯著南懷毋,南懷毋也緊盯著方夫人,曾經的宿敵竟然在這樣的場合重新相遇。
薛破夜摸著鼻子,很愜意很悠然。
這當然是一大勝景,曾經的商界領袖和如今的商界領袖相聚一堂,那自然是難得的事情,而這樣的勝景,恐怕沒有自己是出現不了的。
“南先生!”方夫人嘴角帶著微笑道:“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南懷毋背負雙手,眼眸子冷淡無比:“我回來了,你還沒有走?”
方夫人柔柔一笑,竟然嫵媚的很,一改先前的冷若寒霜,聲音竟也帶了幾分嫵媚:“南先生莫非是懷念這里的風光,所以回來看一看?”
她一直冷若冰霜,忽然嫵媚嬌柔,不少人都是吃了一驚,看她外如貞女卻露出蕩人心弦的媚笑,更讓許多人詫然心動。
南懷毋臉上泛起淡淡的感慨,平靜地道:“懷念風光,更想故人!”
一名感情豐富的商戶竟然潸然落淚道:“南先生,你……你可終于回來了!”聽他的聲音,很是委屈,就像一個被外人欺負的孩子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一般。
他這一說,不少商戶都陪著落淚,堂中一時極為感人。
忽聽有人冷叫道:“南懷毋,你又跑回來做什么?又想禍害人嗎?”
立時有人接道:“當初像龜孫子一樣跑了,今天還怎么有臉回來?難道還沒窩囊夠?”
他們自然是抱著盧家的商戶,見此情景,出來斥責南懷毋,無非是想討好方夫人而已。
他們一斥責,那些南懷毋的舊部自然不甘示弱,曾經是蛇無頭,不敢和盧家作對,如今南懷毋出來,憶起曾經的輝煌,不少人便出聲為其辯護。
“這杭州是你家的嗎?南先生為何不能來?”
“若不是手段卑劣,南先生怎會離開?南先生的商才,那是有目共睹的,若說窩囊,也不知道是誰窩囊。”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出言不遜。”
大堂內一時顯得很是嘈雜,這些都是杭州商戶,商人的嘴皮子自然利索的很,所以在大堂中,你來我往,好一番唇槍舌戰,熱鬧非凡。
“不要吵了!”一人高叫道:“是菜市口嗎?”
這話一說,眾商戶立時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瞬間都閉上了嘴。
見眾人靜下來,方夫人才嘆道:“故人如故,可是南先生的威風卻不如故了!”
“威風不是用來顯的。”南懷毋淡淡地道:“像夫人這樣的威風,沒有幾人會顯得出來。不過今日看夫人的樣子,威風似乎顯得過了頭吧。”
方夫人嘆道:“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么威風,南先生取笑了。”
南懷毋依舊是背負著雙手,帶著一絲不屑的笑容,慢悠悠地道:“對付一個后進之輩,夫人竟然要動用商會的力量,我實在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哦!”方夫人美目中波光流轉,柔聲道:“南先生這話說的我有些糊涂了,何謂哭,又何謂笑?”
“對付一個后輩,竟要動用整個杭州商會的力量,這自然是好笑的事情。”南懷毋毫不留情面地道:“不過想想你只有如此手段,我實在很感慨我是怎么敗在你的手里。”
方夫人淡淡一笑,抿了一口茶,緩緩道:“不管是怎么敗的,敗就是敗,這并不是一件值得深思的問題。”
南懷毋抬頭看著屋梁,良久,才緩緩地道:“夫人,咱們不如再下一盤棋!”
方夫人眼眸子掠過一絲慌張,但面上依舊平靜地道:“下棋?”
“以城為盤,以商為子!”南懷毋淡淡地道:“重新來過。”
商戶們聽到這句話,有驚訝,有興奮,有慌張,有激動,甚至有恐懼,表情不一,但是都明白了,南懷毋這是要重回商界了。
這當然算得上是一個驚天的消息。
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氣,他忽然覺得今天的天氣實在很好,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方夫人按捺住憤怒的心火,淡淡地道:“南先生想重溫曾經的失敗?”
“失敗不是永遠的。”南懷毋堅定地道:“我想好運不會永遠站在一個人的邊上,而壞運氣也不會永遠纏著一個人。”
他的意思很清楚,我的失敗,非戰之過,只是外力的原因而已,這當然是實話。
南懷毋的商業之才絕對是罕見的很,以一個小貨郎出身,能夠氣死富甲一方的盧家大少爺,甚至差點稱雄杭州,這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
他的失敗,無非是政治手腕不如盧家,后臺勢力不如盧家罷了。
大堂內寂靜無比,兩大巨頭的對話深邃中帶著直白,敵意十足,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著兩人。
“你憑什么?”方夫人沉默良久,終于凝視著南懷毋道:“你憑什么和我下這盤棋?你有什么賭注?”
南懷毋淡淡一笑,問了一句大家都很莫名其妙的話。
“我有什么賭注?你可以給我什么賭注?”
這當然是一句很奇怪的話,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句話是問誰,看南懷毋的樣子和語氣,顯然不是反問方夫人。
問的絕,回答的也很絕。
“其實你的賭注實在不多,你有三家酒樓,甚至有一家還是在郊外,你還有十幾萬兩銀子,不過這些銀子可能要花去很多,因為它們要用來做些其他的事情。對了,你還有一些伙計,這些伙計都長著一張吃飯的口,最后,你還有一位總掌柜,呃,我想你只有這么多了,如果非要說還有什么的話,那只有永不言敗的信心和一顆追求公平的誠信。”說話的人一絲不茍,很認真,很仔細。
說話的當然是薛破夜,杭州商界的后起之秀薛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