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開國楚侯建國后,數次北征,俱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折騰下來,大楚的國力頓時消耗不少,對于北湖的戰略措施,只能由進攻變成了防守。
有句話說的好,“打虎不死必有后患”,打出沒能平定北胡,北胡找到機會,卻是連年派出小股精銳騎兵,出其不意地在大楚北方一線時常騷擾,逮著機會,竟是攻破關卡,進兵大楚境內,燒殺搶掠,爾后在大援軍尚未趕到至極,北胡鐵騎早已回到草原上,喝著馬奶酒慶祝。
如今朔州蒼廖貧瘠,原因正是出于此。
大楚開國楚侯雄才大略,雖是不能平滅北胡,但是幾經策劃,為了防范北胡鐵騎的肆意侵擾,窮極舉國之力,征調民夫軍隊數十萬,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在關外以北一百里地,修筑了曠古絕今的漢水古渡。
這里埋葬著無數的枯骨,有楚人的,亦有胡人的。
漢水古渡兩側,已經生長出許多大大小小的樹木,讓蒼涼的雁門關外,豁然出現了生機盎然的希望,而澎湃涌流的漢水古渡,源頭自太原渡引大楚清之流河水,自西向東綿延而流。
漢水古渡寬約五里,水深六丈,是防范旱鴨子胡人的最好屏障,漢水古渡兩岸只有一條寬約一百米的大石橋,堅固無比,兩岸流通就靠這座橋,胡人鐵器要想進犯雁門關,那也只能通過此處,除此之外,要么駕船過漢水古渡,只是這并不是胡人的特長,更加上這一片區域都有北鎮軍前哨戰的看防,稍有動靜,雁門關那邊就有了準備,再想攻關,難于登天。
除了雁門關,胡人想要進入大楚境地,那只能從漠北的陽關攻入了,可是西北那邊是大楚皇室發跡的雍州,更有雄才偉略的明月王駐守在雍州,兵強馬壯,而且陽關不似雁門關,陽關因為地處雍州邊境,而雍州是大楚富足之地,人力物力都極豐富,比之雁門關的朔州要強盛十倍,所以從陽關攻入大楚的難度,比從雁門要大得多。
薛破夜此時正與小石頭騎在一匹灰色的駿馬上,看著綿延流淌的漢水古渡直發愣,這樣一條龐大的人工挖掘的大河,在薛破夜看來,沒有機器設備的時代,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熟悉薛破夜的人,此時一定認不出他的樣子,而小石頭此時也是面目全非。
那英俊瀟灑,臉上時常掛著詭異笑容的薛破夜,此時看起來就像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他的皮膚焦黃,一頭亂發看起來像極了野人,最為奇特的是,他的左眼皮很畸形地扭曲著,下巴處亦是扭曲向上翻著,怎么看怎么丑陋,再加上一身油麻布衣,落魄無比,與之前的薛破夜判若兩人。
小石頭看起來也不會很干凈,雖然不像薛破夜那樣面黃肌瘦,但是看起來就像一個極其弱智的低能兒,手里一直把玩著一把很普通的匕首,那匕首看起來已經布滿了銹塵,說是匕首,還不如說是一塊廢鐵。
兩個奇怪的人,坐著那匹看起來有些瘦弱的灰馬,靜靜地呆在漢水古渡岸邊。
黃金獅太顯眼,所以已經隨著車隊回去了杭州,而這一匹灰馬,卻是車隊里最不起眼的馬匹,對于這兩個家伙來說,很是相配。
“小石頭,過了橋,前面兇險萬分,你當真不怕?”薛破夜看著懷里的小石頭,柔聲問道。
小石頭嘻嘻笑道:“師傅,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的,不就是土匪和胡人嗎,用不著師傅出手,我就能收拾他們。”小石頭顯得自信滿滿,銷魂心法的勁氣,詭異的迷魂步,還有剛剛修煉的銷魂指法,也確實夠他臭屁的。
薛破夜哈哈笑了起來,曾經沉默內向的小石頭,自從跟了自己之后,那緊閉的心扉漸漸打開,也開始樹立起人生的信念。
只是隨著師傅久了,他也沾染了師傅的一些惡習,例如陰柔,例如隱忍,甚至是……自以為是!
“那好,你我師徒,就看看這大草原的野狼究竟有多兇!”薛破夜一緊韁繩,吆喝一聲,灰馬立刻撒開蹄子,沖上了橋面,直向對岸飛馳過去。
……
……
熟悉漢水古渡的人都知道,漢水古渡南岸有著一排又一排高大的樹木,參天聳立,與百里外的風沙漫天的雁門關大是不同,但是漢水古渡的北岸,卻又與南岸大不相同。
漢水古渡的北岸,不只是多年前馬踏人陷的原因,還是地勢變動的原因,這里灌木叢生,是一處巨大的沼澤地,除了那些早已探出的明路外,那些看起來沒有異樣的暗路上,卻是蘊藏著巨大的兇險。
許多走差路的人,那就陷進泥沼之中,尸骨無存。
薛破夜知道這樣的地勢,任你武功再高,兵馬再強盛,那也要一步一個腳印,小心翼翼地前行,牽著灰馬沿著早就為人走通的道路緩緩前行,看到沼澤地的上面都漂浮著一股淡淡的霧氣,知道那是瘴氣。
沼澤地的毒蟲極多,那股氣味更是不大好聞,薛破夜皺著眉頭,取出兩根絲帶,自己和小石頭都掩住了鼻子,想想這來往的商人過客,那還真是一路艱辛。
這片沼澤地霧氣騰騰,雖是在白日,但是可見距離并不遠,前路望去,霧騰騰一片,一時也無法確定這片沼澤地究竟有多大。
“這還真是天然的屏障。”薛破夜心中暗想:“這胡人鐵騎要過這一關,恐怕就要耗費不少的時間,折損一些人馬。”
小石頭也是一直好奇地觀察著沼澤地的四周,忽然問道:“師傅,不是說漢水古渡這里有土匪嗎?我們怎么沒有看到?”
薛破夜為之愕然,罵道:“小兔崽子,你還真的想碰到土匪啊?可別讓土匪煮著吃了。”
“嘻嘻,我們又不是唐僧,他們吃我們做什么?”小石頭不以為然,薛破夜講過西游記的故事,他一直很是喜歡的,只是他的功夫已有小成,一直以來卻沒有親自動手實驗過,無法檢驗自己的功夫究竟強到何種程度,心中一直很是遺憾,若這次碰上兩個土匪檢驗一下,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了。
薛破夜苦笑著搖了搖頭,灰馬在霧氣騰騰的沼澤地緩緩前行,一路上,甚至能碰上幾個要進中原的胡人商隊,仔細一打聽,幸虧這胡人商隊時常在兩地來回,懂些楚語,告訴薛破夜,這沼澤地方圓好幾十里地,要想穿過沼澤地,又不能急于求成,要小心陷進泥潭之中,以正常速度,熟悉路途的人只需半日,而新手則需要將近一日,即使速度快,順利而過,那也需要大半日時間。
進沼澤地之前,那是要先算好行進速度,必須趕在日落之前走出沼澤地,一旦天黑,沼澤地的瘴氣會更重,能夠毒殺人,就連漢水古渡這一帶的土匪在夜間也不敢進入沼澤地打劫,也正因如此,曾經有些實力不足的商隊想趁夜躲過土匪,連夜過沼澤,十之八九都死在了沼澤地里。
胡人說的時候,隨手一指,道:“你看那里,不還有枯骨嗎?”
薛破夜和小石頭經他一提醒,這才發現,在沼澤地的雜草灌木叢中,還真有枯骨,只是那枯骨連顏色都是黑褐色的,顯然這瘴氣之毒非同一般。
得到這一消息,兩人更是加快了速度,他二人雖然武功已經達到了五道武者的水平,但是對于瘴氣這種天然形成的敵手,那卻是不敢掉以輕心的,只想著加緊離開這片充滿了陷阱的地方。
不過在途中遇上一條粗若大腿的蟒蛇時,小石頭終于還是懇求師傅停下來,讓他練練手,薛破夜拗不過他,只得在旁照應著,而小石頭夾雜著緊張與興奮,幾番周折,竟是以手中那把生銹的匕首將那條蟒蛇斬成了五段。
薛破夜只得贊嘆小家伙天生的勇猛,以及隱在骨子深處的嗜血。
眼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人騎著灰馬,順著胡人先前指點的道路一直前行,在灰蒙蒙的霧氣中,始終沒有看到出口。
薛破夜心里頗有些著急,明顯感覺四周的瘴氣越來越多,那股刺鼻的味道越來越重,天黑之前若是還走不出這沼澤地,后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便要加快速度,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慘叫聲,那聲音很微弱,似乎離得很遠,但是依稀能夠聽出那聲音中帶著極大的痛苦,自前面不遠處傳來。
“師傅,是不是土匪?”殺了蟒蛇之后的小石頭,一直沉浸在興奮之中,他顯然也聽到了這隱隱傳來的慘叫聲,不由攥緊拳頭,顯得更加興奮,興奮之中,自然也帶著緊張。
薛破夜皺起眉頭,天色將黑,瘴氣侵襲,他可不愿意碰上那些土匪,沉聲道:“咱們繞過他們就是,不要糾纏。”這沼澤地有許多錯綜復雜的道路,大部分的道路都是商隊為了躲避埋伏在沼澤地的土匪而以性命試探出來的,幾乎每一條探出的道路都標有記號,好讓其他人知道這條路可以通行。
“那我們不管了嗎?”小石頭眨了眨眼睛,那聲音極是凄厲,看來是被土匪折磨的不輕:“師傅,你平常不是說,咱們要做有俠義心的人嗎?那邊肯定是有人被土匪抓了,咱們不去救人?”
薛破夜正要調轉馬頭從其他道路繞過,聽他這樣一說,苦笑道:“小石頭,天黑之前,咱們走不出沼澤,那可就要別人救我們了。更何況這片沼澤地,就是那群土匪的老窩,我們即使過去,在這里也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可別叫他們抓起來,北胡草原還未到,就折在這里了。”
小石頭正色道:“師傅的話,我記住了,以后要先保住自己,至于別人的安危,咱們可以不管的。”
薛破夜輕輕拍了拍小石頭的腦袋,笑道:“哈哈,小家伙,你這是諷刺師傅嗎?保住自己是真的,也不是說不管別人的安危了……這樣吧,咱們過去偷偷看一看,若是能救,咱們就救了,若是土匪勢頭太猛,咱們自知不敵,那還是早走為上,可別忘了,咱們還要去大草原呢。”
小石頭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師傅心里還是很俠義的。”
兩人下了馬,牽馬而行,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摸索過去,兩人狀若野人,又加上在鼻子上圍了絲帶,看起來很是詭異,倒真是像極了埋伏在沼澤地的野人。
灌木叢中是不是地游過蛇蟲之類,腥臭的讓人作嘔。
聲音漸漸清晰起來,二人都能聽出,那聲音中夾雜著膽戰心驚,就像遇到了極為恐怖的事情一般,二人相視一眼,更是確定,定是行人被土匪抓住了,說不定現在正在折磨著呢。
薛破夜自知灰馬目標太大,將灰馬系在灌木上,這才帶著小石頭悄悄靠近了過去。
沼澤地灌木叢生,瘴氣漂浮,在這里潛伏前行,卻是一個極隱秘的好地方,二人向前進了兩百多米,就瞧見前面幾分人影閃動,立刻掩身灌木叢后面,凝神向前看去。
只見前面是一處大泥潭,就像一塊爛泥構造成的池塘一般,泥潭邊上,已有三四名身著皮毛衣裳的大漢在地上掙扎翻滾,痛苦呻吟,幾件兵器散落在四周。
而泥潭之中,此時竟有一人正慢慢向下陷去,淤泥已是到了胸口,薛破夜知道,這就是沼澤地的恐怖,一旦陷進去無人施救,那就只能等死。
雖然看不清那泥潭之中的家伙是什么樣子,但是他那聲嘶力竭的慘叫,卻是讓四周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只是這家伙似乎并不會立刻死去,因為他的手中還抓著一根繩子,而繩子的另一頭直延伸到岸上,一個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但穿著卻很厚實的家伙抓著另一頭,實在看不出他是不是在救人,因為他只是很隨意地抓著那一頭,叉手站在岸邊,并沒有拉泥潭之中的人出淤泥。
那家伙戴著胡人特有的牛皮帽,掩蓋了大半個面容,而此人身旁,還有一名身材更為高大一些的家伙,也是穿得厚實無比,頭上也是戴著牛皮帽,不過他卻是坐在一根大樹樁上,悠閑的很。
“師傅,兩個胡人土匪!”小石頭低聲道。
薛破夜點了點頭,細細查看了四周,還真是只有這兩名土匪,這兩名土匪竟是打敗了五六名強壯的大漢,手底下的本事還真是不簡單。
“英雄……英雄饒命……饒命……!”眼見身體慢慢陷進泥潭之中,那里面的大漢口中直求饒,他說的卻是地道的楚語,看來是大楚的商客了。
不過薛破夜仔細觀察躺在地上掙扎翻滾的幾個人,自然是和泥潭中人是一伙,他們裝束怪異,頭上都系著黃色的頭巾,看起來卻不是商人的模樣。
薛破夜輕輕拍了拍小石頭的肩膀,低聲道:“事情有些詭異,不要輕舉妄動。”
那站在岸邊拉著繩子另一頭的家伙大聲道:“說了好幾遍了,說出你們老大在哪里,我就放了你,快些說,時間可不多了,再過一會兒,你可就要淹死了。”
這人一說話,薛破夜立刻皺起眉頭,只覺得這聲音實在是熟悉無比,可是仔細去想,卻實在記不起是誰。
“英……英雄……我真的不能說,我……我要是說……說了……大哥會……會弄死我的……!”泥潭中人聲淚俱下地懇求著。
他完全是一個弱者啊!
那坐著的家伙終于道:“你也不用怕,你們七八個人埋伏我們兩個,差點傷了我們,我們總要找到你們大哥說一說的,你說出你們大哥在哪里,我們就放了你,否則,可別怪我們見死不救啊,你看,你快要沉下去了。”這家伙憋著嗓子說話,故作粗魯,但是只要稍微細心一點的人便能發現,這家伙的聲音中帶著清脆聲帶,那是女人的聲音,掩也掩不了的。
薛破夜在聽到這聲音之后,全身一震,他瞬間就判斷出這個人是誰。
而小石頭也第一時間想到了是誰,低聲道:“師傅,是……是在路上碰到的那個北胡女人!”
坐在樹樁上的,果然就是北胡的野性美人蘇瑪優,那扯著繩子站在岸邊的,自然是蘇瑪優的同伴赤娜臺,這還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里碰到,這兩人可是比自己要提前幾天到達雁門關,莫非一直沒有出關,恰巧今日一同出關?
一想到那是蘇瑪優,薛破夜腦中立刻清晰地顯出蘇瑪優雪白的大屁股,那雪白的大屁股輕輕扭動,兩瓣雪.臀彈性十足,心中一蕩。
即知這兩人是蘇瑪優和赤娜臺,那么眼前的情勢薛破夜很快就理出了頭緒,所謂的“商客”們,反而是真正的土匪,在地上翻滾掙扎以及在泥塘深陷的大漢,那都是埋伏在漢水古渡沼澤一帶的土匪,也不知道如何襲擊了蘇瑪優二人,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蘇瑪優二人沒有被制服,幾個土匪卻是反過頭來被兩個北胡的女人給制服了。
蘇瑪優站起身來,氣呼呼地道:“楚人辦事真是不痛快,讓你說就說,那時候死也好過現在死吧?快說快說,天都要黑了,再不說,瘴氣升上來,你們死的更快。”
在地上掙扎翻滾的土匪中,忽然又一人道:“我……我說……!”
蘇瑪優笑道:“還是有懂事的。”走了過去,穿著皮靴的左腳踩在那人的胸口,道:“快說,說了就放過你。”
“這……這一片有四個山頭,我們是……我們是楚幫的……,我們大哥是……!”那人正要說出大哥的名姓,卻聽“嗖”的一聲響,一支羽箭竟然不知從何處射出來,正中那人的腦殼,那人哼也沒哼一聲,瞬間死去。
“姑娘,你是要找我嗎?哈哈……,還是我親自告訴你吧,我叫蘇十三郎!”一個聲音響起,陰霾而森然,話聲中,從霧氣之中,竟然緩緩走出一群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