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夜色里,微風吹拂,一直彌漫的血腥味已經減輕了不少,數千的兵士,已經將戰場洗刷了數遍,洗去了鮮血,卻洗不去亡魂。
薛破夜筋疲力盡地回到了自己在京都的薛園,一直住在京都的明虛和尚立刻跟在薛破夜身后,屁顛屁顛地回了屋子,關好門窗,低聲問道:“舵主,那皇帝老子真的沒有死?”
薛破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沒有,好好地活著呢。”
德慶帝沒死,自己更是榮升為羽林衛第一號人物,無論如何,自己的政治前途還能繼續下去,而且還是很順利地進行下去,從內心來講,薛破夜還是很高興的。
“原來如此。”明虛點了點頭,皺眉道:“那事兒可就有些不好辦了。”
薛破夜皺眉道:“什么事兒不好辦?”
明虛湊近過來,低聲問道:“舵主,你可曉得,京都分舵的舵主大師兄最近不顧華軍師的勸阻,如今正籌劃著要潛入皇宮,刺殺宮里的那些貴人們哩。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薛破夜一聽到“大師兄”,立刻想到了在銀庫的那個雪夜發生的事情,自己可是親手殺了一名青蓮照的弟兄。
“連王族數萬軍隊都進不了皇宮,就憑京都分舵,有這個本事嗎?”薛破夜淡淡地道,心里卻提起神來,如今自己可是羽林總衛,對皇宮的安全負有全責,若真讓大師兄的計劃得手,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只是近半年來,經歷的事情太多,更是看到了青蓮照內部內訌不斷,爭權奪利之爭絕不比朝廷的權勢斗爭要小,再加上軍師華閑給自己下了碧油驚,以一種近乎無恥的手段想控制住自己,所以薛破夜對與青蓮照的印象是極為惡劣的。
正相反,對于朝廷,由于德慶帝的器重,又加上與羽林衛眾將和睦相處,相較于青蓮照,薛破夜反而對朝廷勢力更是親近些。
明虛輕聲道:“我聽說,大師兄本想是趁皇帝駕崩之時,京都混亂,沉寂帶人潛入……不過我剛剛聽聞這皇帝死而復活了,恐怕這計劃不能再做了。”
薛破夜摸著鼻子,倒了杯熱茶,喝了一口,滾燙的熱茶流入口腔中,竟是說不出的舒服。
“無論皇帝是死是活,進皇宮刺殺,都是愚蠢的選擇。自古至今,能夠進入皇宮,然后還能刺殺大批的貴人,這事兒可是少得很,至少我沒聽過。”薛破夜淡淡地道,看了明虛一眼,問道:“是了,大師兄怎么突然生出這個興趣?咱們青蓮照,行事不是素來低調的很嗎?”
明虛合十道:“阿彌陀佛,舵主,大師兄……恩,似乎好像被朝廷傷了許多部下,所以惱羞成怒,才會如此……據說死的不是普通的會眾,是好幾名跟了他許多年的生死弟兄,他雖性格低調沉穩,這一次卻也忍受不住了。”
薛破夜“哦”了一聲,心知定是那夜在戶部銀庫死了數名生死弟兄,大師兄才要決心報復。
“明虛啊。”薛破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對軍師知道多少?”
明虛想了想,搖頭道:“舵主,軍師向來是咱們青蓮照最神秘的人,我知道的實在不多。唔,我聽說軍師曾經救過總舵主的命,那是……好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軍師就入了我們青蓮照,過了兩年,就成了咱們青蓮照的軍師,總舵主很信任他……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么多了。”
薛破夜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那你是否聽過碧油驚這種毒藥?”
明虛眼睛一亮,呵呵笑道:“舵主,難不成軍師也給你下了碧油驚?”
薛破夜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當然知道。”明虛很得意地道:“這碧油驚是天下極難得的毒藥,要配制這種毒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我聽說軍師就善于配制這種毒藥,而且……嘿嘿,我也知道,這個世間之上,知道這種毒藥的人可是少得很。”
“別和老子賣關子。”薛破夜冷冷道:“老子是中了華閑的碧油驚,你有沒有法子?”
明虛一陣委屈,忙道:“舵主你別急啊,其實……其實軍師用這種毒藥,控制了不少桀驁不馴的人物,軍師給你下這種毒,那說明……說明舵主在軍師的心中是個厲害的人物啊。”
“厲害你個和尚頭。”薛破夜沒好氣地道,心里也有些急,這碧油驚解毒,就寄托在明虛的身上,也不知道這個不老實的和尚有沒有這個本事,冷言道:“快說,有沒有法子?”
明虛喃喃道:“還沒瞧過求人也這么橫的,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咳嗽兩聲,輕聲道:“舵主,實不相瞞,這碧油驚雖是天下極難解的毒藥,但是明虛在三年前,就已經知道了解毒的方法!”
“啊!”薛破夜驚喜交加,站起身來,竟是抓住了明虛的手,激動道:“明虛……!”
“舵主……!”明虛深情回應。
薛破夜一愣,迅即在明虛的額頭瞧了一下,但還是很高興地拉著明虛坐下,道:“好得很,好得很,老子的毒有解了。”
“不過……!”明虛忽然為難起來。
薛破夜皺眉道:“怎么了?”
明虛嘆了口氣,道:“舵主,你這碧油驚,是軍師所下,明虛不敢解毒,否則……否則就壞了規矩。軍師下的毒,這誰敢解啊?”
“嗆!”
薛破夜拔出刀來,貼在明虛的脖子上,冷笑道:“你解不解?”
明虛合十閉目,竟然很平靜地頌起《往生經來,毫無懼怕之色。
薛破夜咬牙切齒,恨不得一下子敲破他的和尚頭,只是這個時候,明虛是唯一能解此毒之人,沒有法子,只得收回刀,嘆道:“明虛,難道你就忍心看著你的舵主活活被毒死?”
明虛依舊念經,不敢回答。
“罷了,既然如此,你我往日情分,到今日就為止吧。”薛破夜嘆了口氣:“算老子瞎了眼,認識你這么個見死不救的和尚。”
明虛睜開眼,有些惶恐地看著薛破夜。
只見薛破夜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經地道:“你去吧,離開我的薛園,愿意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要歇息了。”
他臉上真的是一片疲倦之色。
“舵主……!”明虛看了看外面天色,道:“天這么晚了,你……你讓我去哪里?”
“你愛去哪里便去哪里,關我屁事。”薛破夜淡淡地道。
明虛猶豫著,嘟囔道:“舵主……你怎么能怪我……這是軍師……軍師下的毒……我若解毒……壞了規矩,阿彌陀佛!”
“啊你.媽.的托你爹的佛!”薛破夜罵道:“嘴上念經,肚子里一肚子壞水,見死不救,這也不壞了你們佛門的規矩?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明虛自從跟了薛破夜之后,無論是在杭州,蘇州還是在京都,那過的可是悠閑自在,住得舒服,吃得更舒服,這一生哪有如此快樂的時光,這個時候被趕出去,就等于這些美好的生活對自己說拜拜了。
他沉默著,猶豫著,思索著。
“舵主,我想了想……其實你說得對。”明虛以一種仁愛的目光看著薛破夜:“佛說,普度眾生,舵主中毒,我若見死不救,豈不違背了佛門教義。更何況,我是舵主的部下,舵主對明虛照顧有加,我若不就,在義氣上也說不過去。恩,我是舵主的人,至于軍師……離我太遠了,我還是聽舵主的,幫你解毒。”
薛破夜“哦“了一聲,笑道:“想通了?”
“想通了!”明虛狠狠地點頭。
薛破夜這才站起來,很愉快地拍了拍明虛的肩膀:“所謂識時務為俊杰,老子一直覺得你就是一位俊杰。是了,要多久配出解藥?”
“恩,舵主給我一個月時間!”
“什么?”薛破夜蹦了起來:“不行,有毒在我身上,我不舒服,我給你十……八……五天,配不出來,你自己離開這里吧。”
明虛苦著臉:“屬下試試,試試……!”
薛破夜很是開心,道:“為了表彰你的功勞,等會兒我讓他們給你做上十個八個好菜。”心中暗想:“華閑啊華閑,你有碧油驚,老子有明虛和尚,這一物降一物,你可控制不了老子,等老子清閑下來,倒要陪你好好玩玩。”
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心里最擔心的事兒擺平,薛破夜心情愉悅,吩咐下人備了酒菜,與明虛好好地享用了一頓美餐,然后痛痛快快洗了一個熱水澡,這才上.床歇息。
只是躺在床上,夜深之時,忍不住又想起了綠娘子,那個妖嬈的美人兒,如今究竟身在何處?
……
……
王族兵變雖然給京都的百姓帶來了極大的恐慌,但是在皇帝陛下的鐵腕之下,這次兵變就像過家家一樣結束了。
只過了一日,京都的一切又恢復了正常,各個街道又恢復了以往應有的生氣。
過了兩日,皇帝陛下傳下來旨意,令薛破夜遷至總衛府。
總衛府是羽林總衛的府邸,占地雖然比不得皇親國戚,但是在官員行列之中,卻是極大的,先前是羽林總衛滕熙豐的居所,如今滕熙豐告老還鄉,朝會之后,沒過兩日便舉家遷回老家,這座府邸也就空了下來,所以皇帝陛下令薛破夜以羽林總衛的身份簽了進去,只是門前的牌匾,除了“總衛府”外,更是在下面加了“大楚子爵”的金字。
羽林營的都尉校尉們興高采烈地領著一幫羽林衛打掃收拾府邸,重新置辦了東西,選了吉日,遷進了總衛府。
這一日自然少不得百官道賀,薛破夜如今是朝中紅人,兵變之時更是沉著冷靜護衛了皇宮,即使是太后皇后甚至是長公主,也都派人送了厚禮,當真是如日中天。
這一日辦了幾十桌酒宴,熱鬧地慶祝了一天。
總衛府內,大小別院,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綠樹紅花,應有盡有,更有馬房,演武場,兵器放等等,薛破夜打從心里感到滿意,能夠穿越穿成這個樣子,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至于府邸總管,薛破夜還是帶來了薛園的那位胡總管,胡總管一開始本是殷皇子的人,但自從殷皇子死后,也就盡心盡力地跟了薛破夜。
薛破夜又抽了時間去了京都的紫煙坊,這是殷皇子留給他的巨大財富,紫煙坊的人也都隱隱知道薛破夜是自己的新主子,見他出示了殷皇子留下的令牌,這才確定,于是拜了新主人。
對于紫煙坊幾十家店鋪來說,薛破夜接手生意,是一個天大的好事,一開始整個紫煙坊從上到下還以為生意要充公,上千號人手也就沒有飯吃,孰知接手的是薛破夜,而且一切事項俱按以前的規矩來,只是改了幾點弊端,所有人的飯碗卻都是保住了。
安頓好紫煙坊的事情,薛破夜終于抽出空,來到了兩位活寶的地方。
兩位活寶,自然是指小蘇棍和加圖索,二人自從研發出火藥的配方后,遵照薛破夜的吩咐以及指點方法,進行了另一項大膽的嘗試,到薛破夜這次前來視察時,二人的這項研究成果已經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得不說,兩人在這方面,確實很有天賦。
薛破夜在二人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塊空地,小蘇棍手中,抱著一個黑色的鐵球,那鐵球之上,竟然帶著一條長長的線。
這便是薛破夜教給他們的法子。
小蘇棍最初的研究,不過是在鼎爐里放置火藥原料,然后通過在鼎爐下面進行加熱而達到爆炸的效果,這自然是極為原始的方法。
薛破夜想出的法子,自然是很先進的。
將火藥置放于鐵球之中,進行密封,然后以一條藥引拉出來,從外面點火,然后引火至鐵球之中,通過里面的硫磺產生巨大高溫,從而造成爆炸效果。
這要放在現代,那是最簡單不過的爆竹原理,但是在這個時代,卻是巨大的技術發現了。
當然,這個時代的冶鐵技術已經比較發達,這類鐵球雖然成本昂貴,但還是能夠制造出來,唯一的問題,不過是鐵球的容量大小以及厚度問題了。
小蘇棍與加圖索通過一次又一次實驗,也幾乎掌握了容量,厚度與火藥原料配置比例的方法,所以薛破夜到來時,二人忙不迭地拉著薛破夜,要進行當場試驗。
當藥引點燃時,薛破夜還有幾分忐忑,自己只不過是懂一些原理,還真是沒有親身試驗過,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但是當埋在土里的鐵球在一聲轟鳴中炸開塵土,威力驚人時,薛破夜終于松了口氣,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無論如何,自己的殺傷性武器算是初戰告捷了。
當然,僅僅這種土雷式的成果,絕對不是薛破夜最終想要的,他需要的,是更為強大的武器,也需要更為驚人的威力。
至于進一步的武器研制,顯然不是小蘇棍和加圖索兩個人能夠辦到的,雖然“魯工營”少不了大楚國頂尖的技術人員,可是薛破夜并不想這項研究成果此時便被朝廷知道,深思熟慮之后,派人去往杭州,去請那位神乎其技的巧手張。
……
薛破夜心中一直擔心的小石頭,終于在兵變四日后回到了京都,打聽之下,找到了總衛府,師徒二人少不得抱頭痛哭一場。
西門雷藏本是遵照薛破夜的命令,領著一干羽林衛好生護衛著小石頭,喬裝打扮,在京都附近的一處村落暫時住了下來,等了兩日,派人去京都打探,知道兵變已平,好一陣歡喜,只是一場兵變之后,京都還有些混亂,為了安全起見,眾人也沒有立刻回京都,連番派人打探,直到確定京都一切正常,這才在第四日領著小石頭回了京都。
找到薛園,人去園空,一打聽,才知道薛破夜榮升羽林總衛,如今已經遷至了總衛府,又是一陣歡喜,這才領著小石頭找上了總衛府,師徒得以相見。
薛破夜即生總衛,三營副總衛的人選,他卻是有權力過問的。
秀林營潘振海這次兵變中處理得當,自然還是擔任秀林營副總衛一職,至于風火營副總衛一職,因為薛破夜的升遷,也就空了下來,還有太極營副總衛厲烏,兵變過后,第一時間便被滿門抄斬,位置也空了下來。
或許是信任手下的公羊月和西門雷藏,又或者是潛意識在骨子里想更好地控制羽林營,薛破夜上了一道折子,奏請皇帝陛下封公羊月為風火營副總衛,西門雷藏去統管太極營,折子呈上去不到半日,皇帝陛下批下朱批,同意這種安排。
于是,薛破夜的勢力是真正地滲透到了整個羽林營,而此時的薛破夜,也正是對羽林營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控制權。
當然,他沒有忘記提醒自己:“羽林營不是我薛破夜的,而是……皇帝陛下的!”
他知道,這一點,自己是絕對不能忘記的,等哪天自己輕飄飄地忘記了這個事實,那么,自己的悲劇也就在眼前了。
連王族都斗不過的皇帝陛下,是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人能與之對敵的男人。
誰能是一個身為九道武者皇帝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