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正在沉思間,就聽身后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你們幾個蠢貨,站在這里作甚,還不出去幫忙。”說話間,就見那名關機關的黑衣人已經跟了上來,對著趙天達的屁股踹了一腳。
趙天達正要發怒,薛破夜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跟著幾名黑衣人鉆出了地道。
一張清鮮的空氣撲面而來,憋在胸中的那股渾濁之氣出了地道后便瞬間消散。
薛破夜微微順了順氣,發現此時已經置身于一片茂密的樹林之中,他猛地想起戶部銀庫后面的那片樹林,難道就是這里?
帶著詢問的神色看向趙天達,卻見趙天達微微點了點頭。
薛破夜苦笑,想不到這些盜賊卻是在這里聚集,可惜戶部的防衛力量都聚集在戶部大院已經外墻,竟是沒有注意到這里。
可是若非親眼所見,誰又能知道地下竟然有那么復雜繁瑣的地道呢?
在林中,只見一種極為奇怪的車子正來回地運輸著官銀,那車子沒有人推馬拉,看起來很簡單,四個輪子一個鐵板,鐵板上面擺滿了銀錠,爾后用黑色的皮布掩蓋起來。
車子雖然簡單,但是功能卻驚人,竟然能夠自行運送,而且動力極強,那些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道路照樣能夠輕松走過。
“公孫家果然是厲害。”薛破夜心中暗贊,這些車子明顯是公孫家制造出來,除了他們,這世上具備這個本事的人幾乎不存在:“諸葛丞相的木牛流馬,想必和這個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三人學著其他黑衣人的樣子,將銀錠子往車上搬,每搬運一車,就有一名黑衣人開動車子的機關,于是車子便開始移動。
薛破夜一邊搬運銀錠子,一邊用超乎尋常的目力在人群中搜尋著這群人的頭子。
只是整個林中,都是手腳利索的黑衣人,每一個人都各司其職,忙忙碌碌,爭分奪秒,實在看不出誰才是真正的老大。
就在他有些沮喪的時候,他終于發現,在一棵大樹上,那茂密的枝葉中,竟然有一個裝扮奇特的家伙倚在樹杈之間,顯得悠閑自在。
和其他人不同,這個人竟然沒有蒙面,任由一張瘦削的臉龐顯露出來,只是離得遠,薛破夜一時還看不清他的面孔罷了。
薛破夜心知此人十有八九是這次行動的主持者,但是不是這起陰謀的最大策劃者,那卻是尚未可知。
“來!”一名黑衣人忽然指著薛破夜這邊道:“你們幾個去那邊,那邊缺人手。”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一時還不明白去哪里,趙天達和徐平也是一片茫然,好在旁邊率先走過去兩名黑衣人,薛破夜三人急忙跟上。
一行人跟著車子往前走,薛破夜臨行前,還是忍不住望了樹杈上的家伙,那人就像睡著了,躺在樹杈間一動不動。
……
車子穿過樹林后,卻是順著一條小渠溝前行,這條溝內并無水跡,干枯的很,車子從溝里行進時,從地層外面,那是極難發現的。
薛破夜跟在車隊中,心中暗暗贊嘆,這項工程不但浩大,而且每一步都計算的極為準確,出林進溝,一氣呵成,而且是在這并無兵丁巡查的荒跡行動,這些人顯然對這里的地理環境和兵力部署有了充分的了解和分析,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戶部銀庫內外布滿精銳,嚴加防備,誰又能想到,銀子就在離他們不遠的銀庫后方悄無聲息地運走。
行了許久,眼見就要出溝,卻見渠溝盡頭又有一群人,正在將到達的銀子從車上卸下來。
薛破夜凝神細看,這才發現,在渠溝盡頭,又出現了一個洞口。
“敢情都是玩地下買賣。”薛破夜心中暗嘆:“卻不知這道洞口又通向哪里?”
前面的車輛卸完一車便即離開,后面的車子快速地跟上,就聽有人招呼道:“來幾個人,進洞去接應一下。”
這個機會,薛破夜是不會錯過的,立刻跑了過去,身后的趙天達和徐平也緊跟而上。
洞口并不是很寬敞,但是鉆進洞內,薛破夜才感覺里面豁然開朗起來,雖然空氣渾濁,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做了手腳,在地道之中,依舊有空氣可以呼吸,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頂部每隔一段路就會有鉆出的小孔,空氣正是從這些小孔中鉆進來。
地道里,依舊有著履帶式鐵皮運輸,薛破夜等人的工作,就是從外面接應銀子,然后將銀子交給同伴送至鐵皮上。
或許是為了盡可能的防止走漏風聲,這邊的人手比起銀庫那邊卻是少了不少,薛破夜粗魯估算,兩邊加起來,大概不到八十人,每一個人似乎都經過嚴格訓練,手腳利索,毫不拖泥帶水,也許是這件事兒干的熟練了,每一道程序都是極為熟練和順利。
薛破夜當然不會一直這樣耽擱下去,向趙天達和徐平使了個顏色,自己悄無聲息地往地道內部行去。
這一條地道比起銀庫通到樹林的地道要長得多,履帶式鐵皮一直轉動著,不過畢竟是履帶,動力距離不可能太長,所以隔了一段距離,便會有新的履帶鐵皮出現,而接頭處會有人手將前面履帶上的銀錠子取下來放在新的鐵皮上,就像后世工廠拉間操作的員工一樣。
薛破夜悶著頭向前走,心中卻極為感慨,這樣龐大的工程就在京都城內戶部銀庫后面發生,當初刑部和京都府卻查不出一絲線索,也不知道是京都府和刑部太無能,還是這幫盜賊隱藏的太好?
“站住!”
薛破夜正行間,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倒是驚住了他。
只見一個黑衣人背負雙手,一雙冰冷的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
薛破夜暗叫不好,暗暗運勁在手,雖說這里面敵方有不少人,但是薛破夜自信,憑借自己目前的武道修為,要想沖出去,應該不是難事。
“干什么?”黑衣人冷聲道:“像蒼蠅一樣,沒規沒距。”
薛破夜忙憋著嗓子道:“我……我想解手。”
黑衣人瞪了他一眼,罵道:“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解手,今兒晚上再補加把勁,到了時日沒完成,咱們都要掉腦袋的。”
薛破夜做出惶恐之態:“是是是,屬下知道!”
黑衣人擺了擺手:“隨便找個地方,拉開褲子就是,用得著像沒頭蒼蠅般亂竄嗎?快去快回。”也不再理會,徑自去了。
薛破夜松了口氣,咬緊牙關,繼續在這條昏暗的充滿潮氣的地道中前行。
這一條地道竟是異常地漫長,似乎一直也走不完,薛破夜每走一段距離,都是心驚膽戰,在京都耳目極雜的環境下,這樣一條地道的修建竟然是沒有透出一絲風兒,這個組織的嚴密性實在令人恐怖。
也不知過了多久,薛破夜只感覺轉了好幾個彎道,終于在有些疲憊的時候,看到了前面聚集著不少人,正將履帶鐵皮上的銀錠子卸下來,然后向上面運送。
終于是到了目的地,而前面正上方,顯然也開了一個洞口。
薛破夜知道,只要登上這個洞口,就知道窩藏這些銀子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從中完全可以查出究竟有哪些人卷入了這場陰謀。
……
洞口處,忽然跳下一個人來。
薛破夜急忙走到一旁的履帶邊,搬運銀錠子掩飾,只見來人并未蒙面,身材修長,長相也很平凡,不過左邊臉龐卻有一道刀疤,看起來有些猙獰。
刀疤臉神色冷峻,掃視了地道中正在忙碌的一群人,目光甚至從薛破夜的身上劃過。
“大家抓緊時間干,這些功勞都會記在你們的頭上,加官進爵榮華富貴是指日可待的。”刀疤臉淡淡地道,似乎要激勵大家的干勁,可是他冷淡的聲音不但沒有讓眾人士氣大振,反而生起幾分畏懼。
薛破夜聽到刀疤臉的聲音,卻是有些熟悉。
真的很熟悉!!!
可是看著刀疤臉的面容,他卻肯定自己并沒有見過這張很有特色的臉。
刀疤臉背負雙手,在地道中來回走了片刻,薛破夜正在思索該如何從那洞口鉆出去,就聽刀疤臉聲音道:“你跟我來!”
薛破夜一怔,回過頭,只見刀疤臉神情冰冷,就站在身后,自然是對自己說話。
“我?”薛破夜點了點自己胸口。
刀疤臉點了點頭,嘴角劃過詭異的微笑,背負雙手,轉身便走。
薛破夜有些猶豫,這里一大群人,為何偏偏找上自己?莫非這刀疤臉看出什么了?
不過見到刀疤臉走向那洞口,顯然是要上去,自己不正是想上去嗎,微一沉吟,也就跟了上去。
洞口并不復雜,很容易就鉆了上去。
出了洞口,薛破夜左右看了看,神色大變,只見四周已經堆滿了銀錠子,一堆一堆。
這是一個很寬闊很龐大的堂宇,不過顯得很漆黑,四周的窗戶上都封起了黑色的布巾,顯然是防止別人窺看到里面的情況。
薛破夜不敢確定這里究竟有多少銀子,但是毫無疑問,大批的官銀顯然已經運到了這里來。
但是上千萬兩官銀,這屋子再巨大,顯然也是不能容納的,換句話說,還有一批官銀已經運出了這里。
“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刀疤臉的聲音忽然響起。
薛破夜一怔,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刀疤臉指向一個地方,嘿嘿笑道:“你看那里!”
薛破夜皺起眉頭,順著他所知方向看去,張了張嘴,一時震驚無比。
那里說起來也不是什么奇怪景象,不過是一尊朔像而已,只是這朔像不同普通,乃是一尊仙風道骨的天師朔像。
有天師的地方就有道士,有道士的地方,自然有道觀!!!
薛破夜很快就冷靜下來,醒悟過來:“原來這是一個……道觀!”
道觀?
薛破夜臉色陰冷下來,這起陰謀,該不會有道士參與其中吧?他轉頭去看刀疤臉,卻見刀疤臉正用一種極為怪異的神色看著自己。
“你帶我來這里,有……有什么吩咐?”薛破夜鎮定地道。
刀疤臉嘿嘿一笑,道:“你隨我來。”說完,轉向旁邊的一扇小門,,薛破夜一時弄不清此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疑惑之間,跟了過去。
“推開門!”刀疤臉淡淡地道。
薛破夜皺起眉頭,但還是伸手推開了那扇小門。
推開小門的一剎那,薛破夜已經看清了屋里的大概,只見屋中此時卻有三四人坐著說話,看到小門推開,并沒有驚訝,只是各自以一種怪異的目光望了過來。
薛破夜一掃那幾人,一顆心差點從嗓子里飛了出來。
這幾個人,竟然全都是老熟人。
正中間坐著的,乃是仙風道骨的國師玄陽真人,他左首一人陰霾冷峻,亦穿了道袍,卻是青蓮照的軍師華閑。
與玄陽正面對坐的,看那背影身形,薛破夜瞬間就猜出是青蓮照第一大奸楊耀,靠近楊耀而坐的那一人,雖然一時看不清面龐,但是單看背影,薛破夜也是似曾見過。
這樣四個人,卻聚集在一間小屋子里,實在讓人震驚。
薛破夜感覺自己的背脊在這一瞬間已經冒出了冷汗,他不明白刀疤臉為何要讓自己推開這扇門,莫非……!“
還不待他多想,就聽刀疤臉恭敬道:“師傅,我帶了一個人來。”
薛破夜皺起眉頭,他一時還不明白這刀疤臉喊誰稱師傅,等到楊耀站起身來,這才明白,這刀疤臉卻是楊耀的徒弟。
楊耀轉過身來,目光凝在薛破夜的身上,嘿嘿一笑,道:“這位兄弟,怎么稱呼啊?咱們好像……很熟!”
薛破夜嘆了口氣,到了這個時候,若還不明白自己被對方看出了破綻,那實在是一個天大的傻子,試想如果沒有被看出破綻,自己一個小小的蝦兵蟹將,憑什么會被帶到這里來。
正在此時,刀疤臉已經探出手來,伸手來扯薛破夜面上的布巾。
薛破夜豈容他得手,身形轉動,腳法迷幻,竟是一閃身,滑到了刀疤臉的身后,刀疤臉一時大意,沒有想到薛破夜竟有如此玄妙的身法,一怔間,背脊上寒氣突起,薛破夜的寒刃已經頂在了他的脊背處。
楊耀拍手笑道:“好好好,薛舵主的功夫真是妙得很啊。”
薛破夜見對方已經看破自己的身份,嘿嘿一笑,扯下了面巾,冷笑道:“總舵主的眼力真是讓薛某欽佩。”看著身前的刀疤臉,淡淡地道:“大師兄,咱們終于再次相見了,你的記性還真是好,這么久了,還能認出我!”
薛破夜猜得沒錯,被他制住的刀疤臉,正是青蓮照京都分舵舵主,也是青蓮照中的大師兄。
大師兄當初領人潛入戶部銀庫的時候,那是與薛破夜正面交鋒過的,對與薛破夜的一動一行,那是銘記于心,今日鬼使神差無意間發現地道中的薛破夜,一下子就看破了。
薛破夜自己也沒有想到運氣會這么差,但是事已至此,在已經掌握了幕后黑手的情況下,先控制住大師兄,以圖脫困,雖然他知道難度比登天還大。
如今除了大師兄,楊耀和華閑都是武道好手,而玄陽更是達到了八道武者的境界,要想從這里安然脫困,只能憑借上天賜給的好運氣了。
薛破夜心中頗有些后悔,本想是尋絲摸跡找出幕后黑手,卻想不到最終卻陷入了更深的危險中。
雖然已經知道此事和面前這幾個人有關,但是薛破夜一時卻實在想不通,這起陰謀怎么會和這些人扯上關系,更為重要的是,玄陽真人作為當朝國師,怎么和青蓮照扯在了一起。
“薛舵主!”楊耀沉聲道:“你這是做什么?”
薛破夜淡淡笑道:“保命,有他在手上,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我這條命?”
楊耀怒道:“薛舵主,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保命不保命,難不成我們還要對你動手不成?”
“哦1”薛破夜嘴角泛起冷笑:“總舵主還將我當成自己人?我之前率部殺了京都分舵幾名好手,犯了幫規,如今又窺破你們的陰謀,犯了禁忌,這樣我還能活下去?”
楊耀嘆道:“薛兄弟,你是誤會了,我們一直將你當成自己人,從未變過。這事兒即使今天你沒有發現,我們也會找個機會告訴你的,快把你大師兄放了,過來坐下說話,咱們還有不少要是要議呢!”
薛破夜的刀鋒又向前頂了頂,嘿嘿笑道:“大師兄,總舵主說的話,我能不能信?我若放了你,你會不會不計前嫌?”
大師兄冷哼一聲,顯然對薛破夜是痛恨無比,一時并沒有回答。
薛破夜嘆道:“總舵主,看來你的大徒弟比你誠實多了。”
楊耀顯然沒有心思再和薛破夜玩口頭游戲,聲音忽地變冷,道:“薛破夜,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今天就算你殺了他又如何,難不成你以為抓著他,咱們就能讓你走出萬仙觀?”
說話間,他已經逼近過來,薛破夜分明看到他的左手成刀掌式,自然是動了殺機,準備將自己斬殺在他的刀掌之下。
自始至終,玄陽都是閉目不語,如同石頭一般,華閑冷冷地凝視這邊,而那名背朝門外的家伙,卻是很悠閑地在喝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