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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干什么的?”
一見有人探頭探腦的往營地里看,立即引起了戍營官兵的注意,幾個官兵提著刀槍撲過來,夏潯和徐姜、塞哈智一副普通牧民打扮,戰戰兢兢地道:“我……我們只是路過的。()”
“路過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你們兩個路過這兒干什么,往軍營里窺探什么?”
搜了搜三人身上,并沒有攜帶刀槍,懷里反而揣著許多書信,那幾個兵丁疑心大起,便將刀槍逼住三人,喝道:“走,見見我們總旗大人去!”
夏潯向塞哈智和徐姜遞了個眼色,乖乖隨著他們走進營寨,被帶到一名總旗官面前,那人三旬上下,身材不高,十分的墩實,他的面前堆著一大堆書信,他隨便撿拾起幾封來,只匆匆一看上邊所寫的收信人,臉色便是一變,吃驚地看向三人,問道:“你們倒底是甚么人?”﹩米﹩花﹩在﹩線﹩書﹩庫﹩Bo
“你是……,皇甫譽皇甫大人?”徐姜看著他,突然叫道。
那位總旗官更是吃驚:“你認得我?”
徐姜嘿嘿一笑,說道:“皇甫總旗經常出入城門的,小弟怎么不認得?總旗大人忘了么,我是守南城的徐姜啊,皇甫總旗家里有皮貨要捎帶出入,小弟時常予你方便的,想起來了么?”
“啊!啊啊……”
皇甫譽眨眨眼,突然想了起來,不由大驚道:“原來是你?乖乖我的娘,徐小旗!你這是……怎么這副打扮?”
徐姜湊上兩步,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皇甫譽駭然道:“當真?”
徐姜笑嘻嘻地道:“皇甫大哥,這種大哥,小弟能開玩笑么?這種事,皇甫大哥怕也不敢做主的,何不帶我們去見見卜指揮呢,成了,有大哥你一份功勞,不成,也是一份交情,你說呢?”
“皇甫譽?”
夏潯心中一動,忙道:“總旗大人,這些書信里,正有令尊大人寫給你的信,呵呵,請容我找找。”
他舉舉手,示意身上并無武器,這才走到皇甫譽身邊,在那堆書信中翻揀起來,不一會兒,便翻出一封信來,皇甫譽接過書信,一看正是自己老父筆跡,連忙打開閱覽,一封信看罷,他的臉上陰一陣晴一陣,那表情真是好不精彩。
夏潯微笑道:“皇甫大人請放心,燕王殿下入城之后于百姓秋毫無犯,得知尊府與皇甫大人的身份之后,我們還派了兵丁專門守在尊府門外,不容游兵散勇入內侵擾,令尊令堂和大人的兄弟、妻女俱都平安無恙。”
“娘的,無恙想必是真的,可這無恙,與人質何異?”
皇甫譽定了定神,苦笑道:“這兩位……還有徐老弟,請隨……請隨我來。哦,帶上你們的書信……”
卜萬營中,徐理、陳文、卜萬三人守著一堆書信,面面相覷。
過了許久,卜萬掃了二人一眼,沉聲道:“兩位,你們怎么說?”
面前的書信中,有他們的家書,有寧王痛詞陳切,呼吁他們歸降的書信,同樣還有燕王高官厚祿的封許承諾。家眷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舊主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威名赫赫的燕王又親筆書信與他們,如此攻勢數管齊下,三位在陳亨麾下總是受到排擠戒備的衛指揮已經動了心。
年過四旬才有了一個寶貝兒子,兒子還在大寧城中的徐理率先摩拳擦掌地道:“兩位兄弟,咱們本就是寧王殿下的護衛,自從被朝廷調離大寧,到了松亭關,馬上就從親娘眼里的寶貝疙瘩變成了后娘養的,這一次陳都督帶咱們回大寧,美其名曰是讓咱們去守土衛家,其實呢,還是因為放心不下咱們,依我說,沒二話,殿下既然捎了信來,就跟著殿下反了!”
卜萬又盯了陳文一眼,問道:“陳兄怎么說?”
陳文笑了笑道:“咱們兄弟三個是一條繩上的蜢蚱,走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咱們三個,但有一個重歸寧王麾下,剩下兩個在朝廷這邊都休想再有好日子過的,這一點兩位想必都已清楚。所以,不管是進是退,如何選擇,咱們三個一榮共榮、一辱共辱……”
徐文不耐煩了,瞪眼道:“我說老陳,你東拉西扯的扯什么閑淡呢?就一句話,咱們怎么辦,是跟著陳都督打回大寧,還是跟著寧王燕王一起干!”
陳文慢條斯理地微笑道:“我這不是在說清其中的道理嗎?咱們想要有所取舍,總要明白為什么取舍吧?兩位的父母妻兒都在大寧城,兄弟卻不然,我的家眷在興州,要是兩位決心歸附燕王,兄弟當無二話,不過我得馬上派人回去搬取家眷……”
卜萬神色不動,只輕輕咳嗽一聲,說道:“陳兄,家眷就不必搬取了,燕王殿下那位姓夏的使者告訴我,從花名冊上獲悉老兄你的底細時,燕王就已派人喬裝改扮奔赴興州了,如今么……,陳兄的家眷應該已經被接到大寧城里了。”
陳文笑容一僵,徐理半災樂禍地瞟他一眼,嘿嘿笑道:“老陳,想讓我們哥倆承你的情兒,美得你,哈哈,你算說著了,咱們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蜢蚱,這么說,咱們干?”
卜萬重重一點頭:“干!”
陳文的臉色凝重起來:“你我三人,先把自己麾下將校的家書帶回去,叫他們曉得家中情形,三更時分,同時發難,直取陳亨的中軍大營!”
這三個人都是刀頭添血的百戰將軍,看著嘻嘻哈哈,一旦有所決定,卻是堅毅果決,毫不遲疑。
卜萬微笑道:“燕王想把大寧這八萬兵,盡可能一個不傷的全帶回去,能不動刀兵,最好不動刀兵。”
徐理瞪眼道:“不動刀兵,還能怎么辦?”
卜萬泰然說道:“燕王殿下自有安排。”
他回過身去,揚聲道:“夏老弟,請出來吧。”
卜萬這軍帳大帳套著小帳,大帳署理軍務,小帳歇息睡覺,只見簾兒一掀,夏潯笑得一團和氣,好象一只給老母激拜年的小狐貍似的,拱著手就走了出來:“卜將軍好、陳將軍好、徐將軍好,大家,都好啊……”
很快,徐文、陳理離開了卜萬的軍帳,趕回了自己的營地,接著,他們麾下許多帶兵的將佐,都被指揮大人喚進了中軍大帳,當他們離開的時候,懷里都揣著一封家書。
將近三更的時候,卜萬的軍營中突然起了大火,士兵們立即鼓噪起來,初冬時節,夜風驟急,起火的帳蓬一連引著了三頂帳蓬,才被士兵們用沙土撲滅。
這邊大火沖天,喧嘩叫嚷,陳亨那里早已得了報告,把個老將軍氣得吹胡子瞪眼,他帶了一輩子兵了,還很少碰到這種事情,好端端的居然把營帳燒了,這篝火是怎么埋的?這巡營是干什么吃的?老將軍怒氣沖沖披掛起來,帶了一隊親兵便直奔卜萬的大營。
然后,他就意外地看到,徐理和陳文居然也在卜萬營中。一看到他們,陳亨馬上發覺不妙,但是已經晚了,他的親兵被解除了武裝,老將軍本人則被陳文、徐理、卜萬三位全副披掛的指揮使擁進了大帳,然后,他就看到一個很英俊的年輕人盤膝坐在燈下,笑得天官賜福一般,他的手中拈著一封信,信皮上寫著:“陳亨親啟,燕王棣!”
誰也不知道卜萬的軍營中倒底發生了什么事,只是到了四更天的時候,陳亨的中軍大營突然響起了聚將鼓,鼓聲震天,十里皆聞,各營主將不知就里,但是陳亨治軍甚嚴,誰也不敢怠慢,急忙披掛起來,紛紛趕往中軍大帳參見主帥。
中軍大帳,陳文、徐理、卜萬等幾員大將頂盔掛甲,肋下懸刀,端立在據案而坐的陳亨左右,夏潯儼然謀士,站在陳亨近前,微微蹙眉道:“去襲劉真大營?陳都督,這會不會太冒險了些,依照燕王殿下的意思,將軍只要能把這支大軍毫發無傷地帶去大寧,便是奇功一件。老將軍現在能約束住這支軍隊為都督所用也就足夠了,今夜易幟,今夜便用其作戰,萬一生出事端……”
老將陳亨信心十足地道:“今夜老夫投到燕王麾下,明日劉真就會知道了。老夫既已決意投奔燕王,就得為燕王殿下打算,若是待劉真得到消息退回松亭關,殿下接收大寧都司八萬精兵的計劃便難圓滿,為將者,當善于捕捉戰機,機會難得,不可放過!”
夏潯聽了暗自感慨,大明如今這些將領當真不是吃素的,難怪能殺得北元丟盔卸甲。
陳亨數度隨燕王朱棣出塞,算是朱棣手下得用的老將,因為這層關系,朝廷怕他站到燕王一邊,把他調到了關外控制寧王,可誰也想不到燕王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關外,占據了大寧城。陳亨既是燕王的舊部,又落在卜萬手中,非降不得生還,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投降。
可是最難得的是,一旦有所決定,他能馬上轉變立場,殺伐決斷,毫不遲疑,如青萍干將之器,拂鐘無聲,應機立斷。換做是夏潯,怕是做不到的,這也正是讓夏潯感佩不已的地方。正是陳亨的這個決定,使得朱棣此后收服大寧都司八萬勁卒的過程,幾乎是一路坦途,毫無阻滯。
大寧行都司所領興州、營州二十余衛,皆西北精銳;朵顏、泰寧、福余三衛,俱是元朝降將,所統番騎勁卒尤其驍勇。燕王在戰略上從防守轉變為進攻,就是從攻克大寧、收服西北八萬精兵開始。燕王曾對世子高熾私下言語:“為父取天下,自克大寧始。為父克大寧,楊旭首功,陳亨次之!”
次年攻濟南,陳亨負創,返北平休養,因年老傷病集于一身,不久便病故了,但是恩怨分明的朱棣稱帝后,并沒有忘記陳亨的功勞,論功行賞,竟然封了陳亨一個涇國公,子孫后代,俱享福蔭。
老陳亨眼光獨到,一輩子只做了兩次選擇,第一次是放棄了元朝的萬戶官不做,于群雄之中慧眼獨具,偏就投奔了濠州的朱元璋,成就一生富貴前程,第二次雖是中計被迫,但他一旦有所選擇,馬上就能站在所選擇的人一邊全力為他打算,稱得上是明利害、善決斷的一世之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