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達城比不了開原城墻高城厚,但是明口比開原邁要熱鬧,尚未進城,老遠就看見行旅進進出出,有人還趕著大片的牛羊,熱鬧非凡。
陡見一支大軍迎面而來,那些各族商旅都有些驚懼,幸好看清了是明軍的旗幟,他們倒不致于落荒而逃,卻也將牛羊早早趕到路邊,給他們讓開了道路。
夏潯見此情景,也擔心這樣一支大軍突然出現在哈達城外可能引起的騷動,便向少御使、蕭兵備等人提出只率數十騎侍衛單獨入城。幾人眼見哈達城已在視線之內,這么短的距離內,不會出什么事情,便也應允了,四人便帶著幾十名侍衛徑往哈達城內趕去,大軍則扎營在路旁等候。
哈達城是一座極簡陋的土城,估計這座土城建立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方便各族牧人入內交易,所以并不雄峻,甫到城下,迎面已有數十騎飛馳而來,馬上的胡服漢子個個身形彪悍,肋下佩刀,肩上荷弓,夏潯的侍衛立即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等那些人馳到面前,看清了他們幾人模樣,其中一人大為詫異,失聲道:“又是你們?你們是漢人將軍?”
夏潯定睛一看,這才看清那些胡人漢子群中,一個男裝打扮的俏麗姑娘,正是頭些天見過的那位女城管,不由笑道:“哈哈,又見到你了,姑娘,我們倒是真有緣吶”
那姑娘給了他一個夾大的白眼,嗔道:“呸,誰跟你有緣份?”
丁宇怒笑道:“你這丫頭到底是誰家的姑娘?上一回怠慢部堂也就罷了,我們微服而出,未顯身份,算你是不知者不怪。這一回你既看清了部堂大人身份,還敢如此無禮?”
那奴娘沒好氣地道:“你這么大的口氣,嚇唬誰呢?什么步堂馬堂的,本姑娘沒聽說過!這兒是我們的哈達城,不是你們的開原,誰叫你們無端領了大隊人馬來,唬得城中百姓不明底細,還道要打起仗來”
蕭兵備慢條斯理地道:“部堂就是總督,總督就是比遼東都司還要大的官兒,統管遼東一切事務的,明白了么?小姑娘,把你家巴依叫出來,迎接部堂大人!”
那姑娘聽了蕭兵備的話不由才些吃驚,她眨著一雙大眼睛,認真地看看夏潯,遲疑道:“總督?你就是楊總督?”
夏潯笑容可掬地道:“正是本人!”
那姑娘又上下打量他幾眼,二話不說,撥馬便走,隨她出來的那些武士立即撥馬隨之而去,丁宇搖頭道:“這些胡人女子,好沒規矩。”
夏潯聽著巴依老爺和阿凡提中那些財主們的尊稱差不多,不禁好奇地問道:“這位巴依,是名叫巴依嗎?”
蕭兵備道:“部堂大人誤會了,這巴依是他們對族中有權有勢的富人的尊稱,哈達城城主叫固爾瑪激,翻詩成咱們漢語就是免子的意思。“
這蕭兵備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實際上那時女真人沒有文字,使用的也是蒙文,而蒙文是從回鷸文演化而來的,所以女真文和蒙古人中都有許多原刻未動的回鷸語成分吧依老爺就是他們從回鷸語里照搬過來的一和敬稱。
夏潯失笑道:“他們的名字怎么這般古怪?”
蕭兵備也笑道:“他們的名字是這樣的,女孩子還好些,大多是用花花草草一類的東西起名字,男人的名字則飛禽走獸,無所不用了。上一次,要賣羊給部堂的那個女真人叫雅爾哈,漢語的意思就是豹皮。他們還有些人名,比如努爾哈赤,就是野豬皮,舒爾哈齊就是小野豬皮,杜度意為斑雀,庫爾纏意為灰鶴,馬福塔意為公鹿……,
這些東西丁都司和少御使也不了解,聽了蕭兵備的解說不禁笑得打跌,夏潯心道:“難怪后來有人蔑稱女真為野豬皮,原來根子竟在這兒,努兒哈赤本名的漢文意思竟是這樣?”
不過他倒沒有笑,不過是人家起名的習慣而已,實在沒什么好笑的,漢人自古就有起賤名好養活的說,什么貓兒狗兒的名字卻也不少,漢武帝的小名叫“彘”彘就是野豬,漢武皇帝不也就起了個這名兒么,取笑他人名字,實在有失風度。
蕭兵備前幾天從雅爾哈手里買了個女真族女孩子做妾,雖然這不是什么大事兒,可萬一叫總督大人知道他從走私販子里買賣人口,終究不是一件好事,趁著這個機會,蕭兵備順口提了一句:“他們的女子也有以飛禽走獸命名的,不過都是些小巧機靈的動物了。前幾天,下官買了個女真族的女子為妾,這女子叫楞格里,意思就是碩鼠“……
這回是蕭兵備的妾室,丁都司和少御使不好意思捧腹大笑,不過那臉上忍笑的表情可實在痛苦得很。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走吧,咱們進城去,且逛逛街市,再去見見那位巴依老爺”
此時哈達城里已經知道不是來了匪盜,商賈們又恢復了叫賣,做起了生意。
這里面販賣的可不只是牛羊騾馬了,還有各和珍貴的皮貨,以及各種山珍海味。海東青、雄鷹、皂雕這都是珍貴的活物,此外還有豹皮狐皮丶變角(海象牙)、好刺皮(各種顏色的鹿皮)、豹皮等等等。至于北珠、人參、鹿莽,乃至曬干的木耳、蘑菇,各和野雛、飛龍,更是無處不見。
這里面許多東西在中原都是稀罕物兒,價值百金以上,夏潯當年在北平得蒙古部落賄賂,才得到兩條罕有的火狐皮,而在這里,上好的火狐皮竟也隨意地擺在那兒,任人挑選。
夏潯看到那火狐皮,忽然想起了他與茗兒初次相見的情景:“哇!好漂亮,就像一團火焰一樣。“
那個聲音脆若黃鸝,裹著一身青草香氣的十歲小蘿lì,烏鴉鴉一頭秀發,挽個可愛的雙丫暫,元寶般小巧的耳朵,肌膚白皙潤澤,彷佛光滑的象牙透出粉潤的血色,吹彈得破。
當時自己就想,這小蘿荻絕對是個美人胚子,等她長大了,一定是個禍水級的大美女。而今這禍水可巧的就成了自己的娘子呢。
夏潯心里一陣甜蜜,忽然又記起,那時為了一張火狐皮,險些氣哭了她,嗯!也虧得如此,不打不相識,要不然哪有后來那許多的情怨糾葛?
夏潯凝視著那火紅得仿佛火焰一般的狐皮,心中思念著那美麗的嬌妻,目光越來越溫柔。蕭兵備忽見夏潯勒馬不走了,扭頭一看,只見部堂大人癡癡地只顧凝望一張火紅色的美麗狐皮,登時心領袖會,忙對夏潯笑道:“部堂好眼力!這條皮子的確是上等貨色!下官把它買下來送與部堂,算是下官的小小心意吧!”
說完,蕭兵備便翻身下馬,走到那攤位前,一指那火紅色的狐皮道:“這條皮子多少錢,我要了!“
少云峰比他慢了一步,便暗自撇撇嘴,嘀咕道:“馬屁精”
夏潯跳下馬去,止住了蕭兵備,微笑道:“不,這狐皮,我得自己買,必須自己吳,才是心意”
蕭兵備本來不肯,一聽這話俐不好再堅持了,便哈哈一笑,讓到一邊道:“既然如此,下官可不好再爭了。”
夏潯拿起那條皮子看了看,毛色雖好,只是不是秋季所獵,光澤手感就要差些,而且這獵人箭術也差些,是橫穿肚腹射死的火狐,雖然疤痕不大,由狐貍毛發盡可遮掩,終究不夠完美,不由微微楚了楚眉頭,問道:“你這火狐皮毛,可有上好的么?要九月金秋時節獵到的,最好是穿眼而過,整條狐皮沒有箭傷的。”
那女真商人看見這幾個人穿著打扮,又是前呼后擁的,顯然是明人軍隊中的大官兒,所以顯得很是惶恐,可是生意上門,他又不舍得這主顧兒跑了,忙點頭哈腰地道:“有的有的,上好的狐皮,哪舍得就堆在這兒呢,我家里正藏著一條上好的火狐皮子,官爺您要,請稍候片煎,我讓婆娘去取,一會兒就回來!”
夏潯聽了微微有些失望:“就只一條嗎?”
那商人一聽,這漢人大官兒要買更多,不由又驚又喜,連忙道:“符合官爺您說的狐皮子,小人手上只有一條,不過小人對這哈達城里販狐皮的商賈全都熟悉,‘卜人給您跑跑腿兒,張羅張羅去,只不知官爺您要幾條?“
夏潯想了一想,小荻和樟祺都有了,便道:“要四條,俱得是上品貨色!“
左丹站在夏潯身邊,一聽四條,不由有些奇怪,心道:“國公若只買一條,那不用說了,定是只送給茗夫人的,茗大人天子御賜,正室嫡妻,自然與他人不同;若只買三條,也說得過去,嫡妻一條,祺大人和震大人再各送一條;可是買四條怎么分?那兩個妾,給誰,不給誰?國公莫不是貴人多忘事,算漏了一個吧?”
忠心耿耿的左丹馬上提醒道:“國公買狐皮子,定是三位大人一人一條了,只不知兩位如大人……”
夏潯瞥了他一眼,說道:“梓祺和小荻,已經有了。“
左丹又道:“啊,這樣的話,應該是三條才對。”
夏潯又瞥了他一眼,惡狠狠地道:“就你會算數”
左丹還沒反應過來,張開巴掌道:“本來就是嘛,國公您看哈,這“……
他剛扳下一根手指頭,夏潯已然喝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一邊兒去”
左丹訕訕地退到了一邊,摸摸鼻子,還在納悶兒:“怎么是四條呢?確實應該是三條才對“……
夏潯沒理他,扭頭冉那商人:“價錢如何算吶?”
那商人陪笑道:“官爺,我們這兒,要么以金銀交易,要么用貨物來接,寶鈔的話,我們收了可沒地兒花去……”
夏潯聽了頓時一怔,他還未及說話,旁邊一個粗獷豪邁的聲音道:“部堂大人要幾條皮子,那是看得起咱們,誰他娘的敢要錢?蒲韋都,你去挨家挨戶的給我找,把他們壓箱底的上好狐皮都給我拿來,由著部堂大人挑選,誰敢藏心眼兒,從今以后就別在哈達城出現”p:三更一萬一啦,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