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凡乘著夜色,在內門中走動,沒有隱匿。以他長老的身份,自然獲得長老令牌,倒不必再多此一舉,買一塊內門通行令的。
且有此令牌,寧凡除了鬼雀宗少數禁地不能去,大多數地方,都可以去的。
采補了驕橫的白鷺,寧凡渾身神清氣爽,之前的疲憊蕩然無存。他給白鷺懲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但并未毀掉白鷺修為,僅僅奪走了此女元陰。
此女天賦不錯,可惜心性太差,若是多加教育,加以收服,日后就有人幫他處理雙修殿俗務了。敢情寧凡還想當個偷懶長老!
夜色中,寧凡在鬼雀內門的山路上,放開神念尋找玄陰氣。只可惜,內門之中除了陰寒之氣比外界濃郁些,根本沒有任何玄陰氣的下落。
沿路的巡守弟子,見寧凡在夜色中尋找什么,自然不敢阻攔的。
一番搜尋無果,天色已然泛起一絲白光,原本寧凡還準備去看看藍眉,不過只好作罷。
反正給藍眉治療身體,還需要煉制一些丹藥,此刻沒有丹藥,找她也幫不了她。
他悠然走回雙修殿,天色終于放明,院子中被人打掃的分外干凈,并種上了一些珍稀草木。
似乎是自己夜行之時,雙修殿女弟子種下的,看起來,自己懲罰白鷺的舉動,讓這些女弟子心生畏懼,想要討好他了。
屋中仍是一片狼藉。看起來,女弟子們未得允許,并不敢來他房間收拾。至于白鷺和那幾個女弟子,早已離去,只留下錦被上的血漬。
“是不是懲罰的有些過了...”
寧凡心頭一陣唏噓。雙修的魔頭之路,注定會有無數殘忍,自己也定然需要背負一世罵名。若連世人的唾罵都承受不住,則自己根本不配修魔。
“罷了,此女既然成為我鼎爐,便是我的人。只要她日后不再觸及我的底線,便對她稍微和善些吧。”
天色漸漸明亮,寧凡走出房門,門外早有女弟子持洗漱之物而來。兩名女弟子捧著水盆、茶杯。那水,乃是玄冰融化之水,那茶,乃是東山明月之茶。
此茶此水,在海寧寧家之時,曾是寧家招待貴客泡茶所用,寧凡曾在端茶之時,撒了一點,就被一名寧家公子以此為借口,狠狠打傷,躺了半月。
如今,這名貴的茶,卻是他漱口所用,這水,卻是他洗臉所需。
“奢侈...但這便是修真界的準則,實力決定待遇。”
他微微感嘆,而他的嘆息,讓跪伏于地的二女,瑟瑟發抖,生怕自己服侍不周,讓寧凡心生不滿降下責罰。
她二人來服侍寧凡之前,便做好必死的決心,一旦自己二人如白鷺姐姐一般,遭受寧凡折辱,她們寧可自盡。
二女的恐懼映在臉上,讓寧凡嘆息更甚,一眼看破了二女的心思。
“放心吧,若你們安分守己,我不會傷你們一分。”
說完,他漱口、洗臉,法力一烘,水漬已干,信步出了院子。
原處,只留服侍的二女,如蒙大赦,紛紛松了口氣。
...
此刻時辰尚早,但雙修殿內殿之中,早已整整齊齊,聚集滿所有女弟子。
寧凡第一天成為長老,自然是需要傳法的,指導諸弟子修行。
他立在高臺上,下方是200多名女弟子,俱是不著寸縷站著。
他眉頭微皺,倒是不知道傳法之時,還要女弟子脫衣,這是什么規矩?
唯一穿了衣服的,只有白繡,她乃是寧凡座下執事弟子,并不修煉雙修功法,無需寧凡指點。但也脫了外衫,只穿了小衣,望向寧凡的目光,頗有怨言。
至于女弟子們最崇拜的白鷺,沒有前來。
白鷺的個性雖然張揚,但知道寧凡厲害后,定然不敢不來的,此刻既然不來,大概是昨日被懲罰得狠了,無法下地...
“現在本長老開始傳法,你們修煉的,似乎都和白鷺一樣,是罕見的雙修功法,假鳳訣,我會先講授此功法的修煉關鍵,而后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一一詢問我...”
寧凡話音剛落,立刻便有數十個女子,露出驚詫的可愛聲音,而其他女子,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亦是各個微微驚訝。
“寧長老,你真的是要傳法?”
“這話是什么意思,今日來此不就是要傳法的么。不要問無關問題,稍后,我還要去宗門大殿...”寧凡微微皺眉。
“寧長老,你傳法,不需要先‘見血’的么...”一個少女怯怯問道,立刻便被一個熟美的女子,捂住嘴巴。
“什么‘見血’?”寧凡不解道。
“三十年前,朱長老執掌雙修殿,第一日傳法,便要所有女弟子解凈衣物,并將黃玲五姐妹的元陰身破去...他說,這是為了見血,根本不顧黃玲五女的反抗、痛哭...白鷺姐姐不服,便出手...而后令黃玲姐妹,生生采補死了長老...”少女切切道。
“哦?有這等事?”
寧凡微微一怔,想不到,雙修殿三十年前的叛亂案件,還有這等內情。
看起來,三十年前的朱長老,似乎是仗了長老身份,毀了五名女弟子的清白。所以,白鷺才會率領女弟子們反抗,殺死長老...
也難怪,宗主并未懲處以下犯上的白鷺了...
更難怪,自己一上任,白鷺就迫不及待要殺自己,恐怕自己進入雙修殿前,惡名已經傳遍此地。雙修功法,害人不淺,白鷺肯定將自己,當做了朱長老一類的惡徒,為了保護其他女弟子,故而對自己生了必殺之心。
前因后果,寧凡猜出不少,事實也正是如此。
那白鷺看似驕橫,實則僅僅是為了保護雙修殿的姐妹不受欺負,才會如此針對前來上任的長老。
念及于此,寧凡的面色頓時有些感嘆。
第十八個鼎爐...白鷺!此女被自己懲罰,倒是有些值得同情。這個時候,不會窩在房內,流淚吧。
算了...先給弟子們傳法吧。
寧凡陰陽變心法一動,心境已然寧靜如水,面色古井無波,淡淡道。
“其他長老如何,寧某不知。不過寧某傳法,不需要欺負爾等,也不需要爾等'見血’...去把衣服穿好,而后寧某會給爾等講解修練過程遇到的困惑!”
寧凡言辭冰冷,但200多名女弟子一聽寧凡此言,卻各個面露喜色。
她們之前還擔心,寧凡會不會比之前的朱長老更加好色,如今看來倒是多慮了。
不過寧凡之后一句話,再次讓眾女面紅耳赤,匆匆離開大殿,換好衣物,才返回。
“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寧某身為本殿長老,縱然需要鼎爐修煉,也不會對爾等下手的。不過若是再有不知死活的人,再來謀害寧某,寧某不介意多收幾個鼎爐,就像白鷺那樣!”
眾女換好衣服歸來,寧凡便開始講解假鳳訣的修煉難點。以他仙帝記憶傳承的知識,區區假鳳訣,自然是一眼便看得透徹,講解之后,眾女紛紛受益匪淺,甚至立刻便有數十人,突破了功法瓶頸。
少數幾個女子,有特別的瓶頸困惑,寧凡也是寥寥幾句,便解開了女弟子的疑惑。
從始至終,寧凡沒有利用長老權利,碰女弟子一根手指。
昨夜,他明明強推白鷺,今日,卻又自恃身份,對眾女秋毫無犯。
白繡露出不解之色,她越來越看不懂寧凡了。
“他明明對姐姐做出那種事,但他又不像壞人...難道白鷺姐姐說錯了?”
...
自雙修殿走出,寧凡去了一趟白鷺的房間。倒沒有想象中白鷺的哭哭啼啼,白鷺此刻正在沉睡,面色微微蒼白,隱隱還有些痛苦之色。
風寒!堂堂融靈修為的白鷺,竟然得了凡人的病。她的身體究竟有多弱,失了元陰而已,竟然病倒了。
“不要,不要動我妹妹...殺了你!”
夢中,她仍說著胡話。
“夢中還在想著保護她人么…”
寧凡有些觸動,一拍儲物袋,取出一顆二轉丹藥——‘明黃丹’。
此丹在凡人界,被稱作起死回生的仙丹,凡人的一切疾病,都可以醫治,不過修士極少有生病的,對修士而言,此藥,乃是雞肋。
他將丹藥放入白鷺口中,食指一點,法力一度,助丹藥化開。
昏睡的白鷺卻一口咬在寧凡的手指上,不疼就是了。
“咬死你,寧凡,咬死你...我恨你!”
“恨我?呵,你不恨我,那才奇怪。只是你恨不恨我,與我何干?誰叫你先謀我性命的。就算你有理由,那也是你有錯在先。若我實力不夠,很可能直接被你害死,屆時我的冤屈,又要找誰訴說?這是你沒弄清我品性,便莽撞對我出手的懲罰。”
寧凡神情淡漠,抽回手指,打算離去。這話,他知道白鷺聽不到,但他仍是說了,不知為何。
他轉身欲走,卻被昏睡的白鷺,無意識拉住手臂。
“娘,不要走...鷺兒想聽謠...”
娘...
白鷺的一個夢話,一個字眼,卻讓寧凡的心頭,扎了一下。因為寧凡自小,沒有娘…
“我自小無父無母,你比我幸福,曾有母親...若我自小也有母親在身邊,或許童年就不會過得那么辛苦了...你想聽謠?想聽什么呢?”寧凡罕見地動了惻隱之心。
“我要聽漁歌...漁歌...”她仍是昏昏沉沉的。
“我只會唱吳國的漁歌,越國的不會...”
寧凡閉上眼,海寧的一幕幕回憶,映在腦海。他是一個修士,同時是一個兄長,更是一個孤兒。寧家仆役,皆是從凡間收養的,他與寧孤沒有血緣關系,只是義兄弟。但誰說沒有血緣,便沒有感情。
西塞山前白鷺飛,
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
綠蓑衣,
斜風細雨不須歸。
他唱的緩慢、舒緩,唱腔中仍帶著少年的干凈聲音,但更多地,卻是半年多來,一路殺伐的沉穩。
不須歸...漁翁有山有水,不愿回家。而自己,無家...海寧寧家,算家么。
或許自己有家。七梅城有恩師,寧城有嬌妻紙鶴,無名山村有寧孤。而鬼雀宗,是否會成為自己下一個家。
幾遍歌謠之后,寧凡發現,白鷺抓住其手臂的手掌,已經松開。
她似乎已經熟睡了。
寧凡沉默少許,轉身離去。
自己竟會同情敵人,真是可笑之極...從各種意義而言,自己作為魔頭,算是極其失敗的。
自己竟會戀家,無法斬情...從這一點而言,自己似乎更加沒有修魔的資格。
只是魔,真的必須斬情么?或者修士,皆需要斬斷俗緣?
寧凡心頭,一絲不適之感漸漸升起。離金丹期越近,這感覺,便越強烈。
“心魔...”他眉頭一皺,魔修進境最快,但心魔也是最多,極容易走火入魔。越高級的魔功,心魔反噬起來,也是越強!
有得必有失,陰陽變的逆天神效,同樣有極大弊端。恐怕金丹期時,寧凡會遇到第一個心魔難關,若是無法度過,必死。
自己的心魔,極可能是自己牽掛的情...情,如何斬...
他走出雙修殿,面色陰晴不定,一路朝宗門大殿走去。
沿路弟子,見寧凡神情不喜,各個遠遠退開,不敢搭訕。
唯有一些假丹境界的老怪,見到寧凡愁眉不展的神情,方才震驚不已。
“不是吧,這寧凡尚未達到融靈巔峰的極限——假丹之境,便已觸碰到金丹期的心魔了...這這這,此子資質未免也太高了,簡直就是妖孽!”
心魔,即便是假丹高手,也要花費數十年感悟,才能觸碰到,寧凡能如此快速感應到心魔難關,一旦渡過心魔,突破金丹期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如何能讓人,不驚!不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