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地底離開,老魔將所有劍修,轟出思凡宮,并約定,三日之后,必帶小梅與獨孤,隨這些人返回劍界。
獨孤,終究是要離去,否則劍魂離體太久...
夜色,雪亦深,朵朵雪花之中,寧凡立在當初所居的思凡宮別院外,看那一株梅,一青石,一座墳。
心頭微微有些古怪,抬起手,心念一動,手背之上,便有一道同心劍印,閃著淡淡劍光浮現。
同心劍印,為劍界的誓約之印,種印男女,永結同心,不離不棄...被種下此印,寧凡倒沒有什么,因為他又沒發過什么心魔大誓,但小獨孤,可就麻煩了。
此生,她將只能與寧凡成親...若與其他男子結合,則會毀印而死...
“那個,我說...獨孤小姐,我們是不是該好好談談...這同心劍印既然種下,你似乎...已經算是我的妻子了...”
“胡說!寧小魔!誰是你妻子了!還有,我叫獨孤,又不姓獨孤...”墳丘之中,傳出小獨孤羞惱的聲音,但說到姓氏,她的聲音忽然一停...
劍界女子,沒有姓氏,若嫁為人婦,則日后繼承夫姓。
似獨孤的姐姐,小梅,其名字,便單單一個‘梅’字,而與老魔私定終身后,小梅便自稱為...韓梅...寒梅傲雪,她喜歡這名字。
而獨孤么,若嫁給寧凡,恐怕日后會叫...寧獨孤?
劍界女子,嫁后隨夫,若無夫君,終生無姓...當年劍界之祖,是一名女子,一生孤高,不許深情,至死,都沒有姓氏...
白骨如山忘姓氏...說的,便是那一女子。
此刻話題,微妙得轉移到了獨孤的姓氏上,而寧凡,仍不自覺,大感意外地問道。
“你不姓獨孤,那姓什么...你家族,姓什么?”
“姓凌,但我,不姓凌...父親不許,此乃劍界傳統...”獨孤似頗有不滿。
“這樣啊,那你日后嫁給我,想姓什么,就姓什么,姓凌也可,姓小豬小狗也可,隨你喜歡,可好?”寧凡調笑道。
“呸!我為什么要嫁給你!寧小魔,我告訴你,你離我越遠越好!”
“這樣啊...說說正事吧...”
寧凡收了調笑之色,同心劍印,明擺著是小獨孤擺脫劍界婚約的手段,寧凡自不會無恥到憑一個劍印,要挾獨孤嫁給自己。
他的調笑,不過是想緩和下二人尷尬氣氛,更重要的,卻是有事相求。
“你有什么正事,會和我說...”墳中,獨孤微感詫異。
“師尊隨你去了劍界...你幫我,照顧他一下,莫要讓他為人所害...此事,算是我的請求。而作為回報,關于你成親之事,日后若有麻煩,可告知于我,我定赴劍界,為你解憂,不過,即便幫忙,可能百年之后才會有時間的...”
這恐怕是寧凡,第一次對獨孤鄭重其事,而其目光,讓小獨孤芳心一顫,俏臉一紅,暗暗道。
寧凡,竟求她了...真是稀奇...
聽聞寧凡愿意幫助自己,扮演未婚夫、解決婚約麻煩,小獨孤自是松了口氣,但同時,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到,自己有一絲失落。
若不是為了幫忙,而是因為喜歡,才娶自己,那該多好...難父皇,一定不許的。
她一縷香魂,輕輕飄出墳丘,立在梅樹下,清冷的眸光,微微露出笑意。
“你幫我,我自會幫你的。雖然我不喜韓元極,但他對姐姐,確實一往情深,若姐姐有朝一日,能夠蘇醒,多半也不愿看到韓元極死傷的...有我在,劍界之中,沒有宵小敢動韓元極,而以韓元極‘四溟執事’的身份,神皇級高手,是不敢輕易動他的...唯一要注意的,是魔界的暗殺,此事,我會求父皇留心...”
小獨孤并未給寧凡解釋,何為‘四溟執事’,但這卻不妨礙寧凡理解,看起來,老魔在四天之上,除了黑魔派掌門,似乎還另有身份,這個身份,便是雨界神皇見了,都要禮遇...
執事,在四天的地位,或許并不高...但這個身份,足夠老魔在下界,不受暗算了。
寧凡的目光,帶著感激,落在獨孤的臉上,他細細端詳其眼前的清冷、幽獨的女子。
不論是假戲真做,還是掩人耳目,此女在名分而言,算是自己的妻子了。
仙子一般,畫中人物,卻與自己一介莽夫,有了交集。
但自己面對如此絕世仙子,卻再無面紅心跳的失態。
猶記得幼時,尚在海寧之時,自己有次,不小心看到主家某個小姐在湖中沐浴,因為那小姐太過美麗,而驚呼失態...那小姐雖未怪罪自己,但自己,可著實因為侮窺春色,被不少主家公子,暗中責難。
變了,變了...寧凡的命運改變,心亦變...少年情懷不再,一幕幕殺伐、血戰,在經歷冥羅果五十年夢境之后,將寧凡的心,變得蒼老、沉著。
他的窺探,使得小獨孤冰冷的容顏,忽然羞惱,別過目光,暗暗責怪寧凡目光輕佻。
他一抱拳,忽而對獨孤一禮。
“多謝。你的劍氣,救過我數次...如今你又允諾護我師尊,則我寧凡,欠你兩個人情!”
“是么...”獨孤卻忽而背過身,淡唇輕抿,似在猶豫。
再轉身時,卻從懷中,掏出一塊古卷。
“給你...”她只淡淡說道,但眼中,隱隱閃過一絲緊張,使得她立刻補充道。
“只是借你看看,不是送你...你不要想多了...”
接過古卷,其上帶著一絲體溫,以及一縷處子幽香。
而最讓寧凡在意的,并非此香味,而是古卷的內容。
他輕輕翻動了幾頁古卷,但旋即,便露出震驚之色,并立刻合上古卷,歸還獨孤。
“如此大禮,我不能收!”
“說了借你看看而已,你不告訴別人即可,這古卷,是我從劍祖試煉中偶然獲得,除了我,便是父皇,也未看過的!給你看,你就看!啰嗦什么!”獨孤似乎負氣,不知為何,見到寧凡如此見外,她很生氣,沒由來生氣。
跺跺腳,香魂一散,卻是返回墳中。
“走走走,不想看到你!”她下了逐客令。
手持古卷,寧凡目露感嘆,望著墳丘。
在獨孤的驅逐聲中,他唯有沉默。
那本古卷,是重禮...
劍指...相傳為劍祖傳承秘劍之一,其要訣,是將修士的身體當做劍來祭煉,并最終,修煉到身即是劍的境界,手不持劍,而以身斬敵。
此乃上古神魔煉體術,屬于太古失落神通!卻不知如何,竟被小獨孤給獲得了,此女,當真是機緣不小的。
劍體之術,分劍指、劍骨、劍目、劍心等林林總總十余卷,其中劍指卷,記述的是修指為劍的神通。
修士有十指,十指若成劍,則彈指間,便可劍斬神魔。此術是殘卷,且祭煉手指成劍,痛楚不說,難度極大,首要之物,便是以地脈靈脈,錘煉指力劍芒。
寧凡猶記得,當日涅皇萬丈白骨之身,一指白骨,毀天滅地的威勢。
神魔煉體術,隨著肉身增強,其威力,將越來越恐怖。
寧凡空有銀骨第一境界的肉身,所會煉體術,卻僅僅是丈六之身這種爛大街的貨色。巨骨訣尚未修煉,而即便修煉,其中神通,多半也不如劍指的一指之威!
從獨孤的話語中,依稀可以聽出,此女獲得此術,是從劍祖試煉中獲得。
劍祖試煉是什么,寧凡不知,但可以想象,這必定是劍界極為隆重的試煉之一,甚至極可能,其中能機緣巧合獲得劍祖傳承,而被所有老怪瘋狂追捧。
而其中所得的劍指之術,若是讓劍界老怪們知曉,定然一個個心生貪念的。
如此珍貴之物,小獨孤卻抬抬手,給了自己...這讓寧凡,心頭一時極其復雜。
此女對自己,有情...若他連這個都看不出,則當真枉生為人了。
“百年之后,若我不死,必去劍界...”
寧凡說完這話,遁光一閃,消散在風雪中。
而墳丘之中,聽聞此話的獨孤,則久久寂靜之后,忽然露出一道巧笑之聲。
“哼,寧小魔,還算你有良心...若你不來,我定恨你一輩子的...”
...
三日后,風雪中,寧凡目送獨孤,與群修乘劍而去。
老魔倒是走得很灑脫,哈哈大笑,但卻小心看護著其儲物袋。儲物袋中,盛放的,是一尊對他而言,最最重要的火棺。
不少越國修士,風聞而來,圍觀這難得一見的景象。有人認出老魔,有人認出劍界修士,還有老怪,認出獨孤這數十年前,一人一劍敗盡越國修士的狠人女子。
一個個噤若寒蟬,暗暗心道,韓元極是如何,與劍界大人物,扯上了關系。
有心之人,隱隱看出老魔修為有異狀,但如今,老魔弟子寧凡,在越國如日中天,唯有傻子才會去打探老魔底細...
七梅城外,風雪中,寧凡身后,跟著四名融靈,目送老魔,直到無法看見,各個露出嘆息之色。
四族族長,沒了老魔,心頭一空,而不久之后,寧凡亦會離開越國的...七梅,沒了喧囂的老魔,好似成了一座空城。
“少主,我七梅從今日起,該何去何從...”墨如水款款一禮,恭敬問道。
“四位家主隨師尊操勞半生,如今,不正是機會,放下俗務,潛心修煉么...這些丹藥,功法,及修煉心得,煉器煉丹體會,是我三日里所準備,或許有些倉促,但對于諸位而言,應是頗有幫助的。”
將一個鼓鼓的儲物袋,交到墨如水手上,寧凡的目光,最后掃過七梅城,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而在其走后,四族族長打開儲物袋,一個個露出驚駭的目光。
升靈丹!固靈丹!甚至,有許多突破金丹修為的丹藥!
其中,最高品階的丹藥,甚至達到了四轉!
而寧凡所留的修煉心得,更是從融靈,一路講解到元嬰,如此深刻的體悟,每一步,都有詳細解說,有此心得,四人修煉,幾乎可以少走無數彎路!
四人資質本就不弱,不過將心思用在了煉器、布陣、煉云、附靈之上,有了這些修煉心得、丹藥,四人十年之內修煉到融靈巔峰境界,絕對不難!
且這些體悟,使得眾人結丹都不是問題,甚至若有機緣,此生有望...結成元嬰!
這儲物袋,是寧凡小小心意,卻著實是大禮!
而更讓四族族長在意的,是寧凡揮手間取出如此多的大禮,其真實修為,究竟是什么境界?其煉丹術,又到了什么高度?
“深不可測!”四族族長齊齊感嘆,而在四人神念皆掃過玉簡之后,那玉簡,轟然碎裂成灰。
此玉簡,被設置了一種特殊陣式,被四人神念掃過,則自毀。
寧凡似乎擔心,這些修煉心得會引起某些金丹老怪的窺探,為七梅城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故而在眾人探視之后,便自毀玉簡。
這讓四族族長,再次感嘆一聲。
少主的心智,亦是極高的...如此人杰,即便到了有‘修墳’之稱的無盡海,恐怕都會攪動一片風云。
“多謝少主!有我等在,七梅必定久安!”
四人聲音,或高或低,但運足法力,響徹霄云。
數百里外,寧凡神念一收,微微一笑。
如此,便好...
七梅,亦算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