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行遠在推演幻境之中已經連續親自巡邏了兩個晚上,在潘大人通過神人入夢的方式向他示警之后,葉行遠內心也起了警兆。
縣中異常情況出現,也證明了形勢確有變化。
秦霖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所謂才子,在王學政的唆使之下,在晉山縣中匯聚流民,故意放縱。似乎打算以鄰為壑,劫掠平
川縣。
這個消息,葉行遠的人沒費多大勁就打聽到了流民畢竟是烏合之眾,秦霖又不是什么英明之主,計劃多有疏漏之處,人多嘴
雜,哪里能封得住風聲?他自認此事隱秘,絕不可能為葉行遠所知,所以才有一舉建功的信心。
“可惡!此時方當國難,晉山縣竟然不顧大局,一味以私人恩怨為重,行此怙惡不悛之事!大人,這要上報朝廷,重重治他圖
謀不軌之罪!”葉行遠身邊的師爺聽說消息之后義憤填膺。
“這是自然,本官這便上書。”葉行遠有口無心應對著,秦霖不知被灌了什么湯,在省試之中不顧自己的成績也要害葉行
即使是推演幻境之中,葉行遠一封奏章上去,查有實據,秦霖所作所為必受懲罰。也就意味著他的省試策論成績只能是負分,
他真是損人不利己。
但這遠水解不了近渴,或許是因為幻境中的朝廷反應慢半拍,或者處于于末世的大乾朝行政效率就是差。葉行遠要是只想等著
朝廷懲處秦霖,那平川縣也不知要被洗劫了多少次,他的平流民策,當然也會受到極大的沖擊。
尤其是葉行遠可是將流民的家小都留在了縣中,要是出什么意外,放出去的流民悲憤之余,只怕會鬧出更大的事來。他之前一
番心血可就全都白費了。
秦霖的行動雖然無腦,但因為在這種特殊的形勢下,倒是給葉行遠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幸好留了一步后招,編練團練維護治安。如今雖然訓練的時間不長,但只要集中起來,應該還是能擋一擋那些烏合之眾的沖
擊,只可惜人數太少是個硬傷。”葉行遠自言自語,苦思應對的策略。
從目前這個局勢來看,似乎小小的打上一仗不可避免,這可是葉行遠的弱項。他好好的一個讀書人。一點兒都沒打算要與人好
勇斗狠,何況這種斯文掃地的事兒,他也不樂意干哪。
雖然當世讀書人不說文武兼資,但也是出將入相,歷朝統兵大員一般都不是沖鋒陷陣的武將,而是運籌帷幄的文臣。有些策論
推演幻境之中也難免有小規模的戰斗,但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的葉行遠還是不大適應。
因為根本沒做過這心理準備啊,不過是平流民的經濟任務,又不是戍邊之類的軍事任務。再說手頭也沒有訓練有素的兵丁。只
靠著若干偷懶的衙役和新練的民兵,葉行遠實在是沒什么把握。
“大人,前面過了渭川,便是晉山縣了。那邊山地貧瘠,比我們這兒過得更慘。”葉行遠身先士卒,師爺也不能偷懶,湊在葉
行遠身邊。伸手給他指點對岸景象。
說是渭川,如今因為雨水匱乏,上游干旱。現在近乎斷流,露出了泥濘的河床。有人在川中徒勞的翻檢著貝殼蝦蟹之類,作為
充饑的食物,但所獲無多。
渭川對岸,因為氣候的關系是一片平整的黃土,遠遠望去寸草不生,彰顯著干旱的可怕。
“旱情果然比平川縣更嚴重些......”葉行遠輕聲喟嘆,一般情況來說,策論的推演幻境應該是讓考生都站在一個公平的起跑
線上,這樣才好更準確的進行評判。
但既然秦霖是純粹來給葉行遠找麻煩的,王學政將兩者的推演幻境連接,卻不可能給秦霖更好的待遇以免露出馬腳。
渭川對岸有三三兩兩的災民聚在一處,漫無目的的轉悠著。他們已經無法找到食物,差不多已經到了麻木和崩潰的邊緣,但凡
有什么刺激,便是一場禍亂。
與之相比,平川縣這邊還勉強算得上祥和寧靜,已經算是難得了,這也是施政手段的根本差別。
“照這個態勢,就算秦霖不管,這些災民在饑餓的驅動之下,朝著我們這邊來也是正常,巡邏守衛卻得更嚴才行。”葉行遠自
言自語。
他想了一想,又回頭問師爺道:“晉山縣是這樣,那東南面兩縣,又是何種情況?”
東南方兩縣的氣候比平川縣要更好些,缺糧應該沒有晉山縣那么嚴重,但師爺還是嘆氣道:“別的地方,哪有大人這般德政,
聽說比這晉山縣縱好些也是有限。有流言說我們縣中得了大多數的賑濟,諸位縣太爺還都憤憤不平呢!”
平川縣當然也缺糧,但葉行遠這一個多月來其實主要就是在做兩件事,一是死乞白賴的向上級要糧,同時清整糧倉,把儲備用
糧都慢慢以限制供給的方式平價放給百姓。第二是鼓勵組織各種采集野菜、漁獵的活動,盡可能發展副食品。
聽說困難時期水藻菌類都可以作為食物,可惜葉行遠并無生物學上的金手指,不然肯定也把這些都搞出來了。即使沒有這些跨
時代的產物,但他不遺余力的推動之下,家家戶戶倒還勉強能得溫飽,晚飯時候炊煙裊裊,頗有野趣菜香。
這對于對面饑腸轆轆的災民可是極大的誘惑,葉行遠無奈慨嘆起來,這就是只掌一縣之地的苦楚了。縱然能夠自掃門前雪,但
卻很難擋住覬覦的鄰居。
就算沒有秦霖,在附近別人都挨餓,獨有你一縣有糧食的情況之下,時日一久,小規模的沖突也是沒法避免。
葉行遠微微蹙起眉頭,區區一個秦霖,他倒是沒放在心上。但獨善其身的策略顯然是不能夠持續多久,他必須要再找到應對的
方法才行。
怕什么來什么,當晚就有零星晉山縣的災民闖入平川縣,欲搶奪幾家婦孺存糧,被英勇的人民群眾發現拿下,扭送縣衙。
葉行遠連夜審訊,不客氣的嚴刑拷打,對晉山縣中現在的情況更多添了解。
秦霖雖然是抱著害人之心而來,并沒打算約束流民,但也并不是一味胡來。行事之中也頗有步調。他放任流民離去,但卻與組
織流民的地方豪強暗中勾搭,驅使流民以鄰為壑。
秦霖心機也極重,并沒有一開始就讓這些烏合之眾去攻擊平川縣,而是操縱著他們在周邊幾縣從小到大,習慣了劫掠,養叼了
胃口之后,才打算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吞下平川!
縱然是流民。一開始沒什么組織也沒有什么戰斗力,但幾次搶劫之后,便成了暴民匪類,雖然不曾見血。但兇性畢露,可不好
對付。
我跟你到底多大仇?葉行遠心中腹誹,不就是在集會上噴了秦霖幾句,這廝就這般記恨。果然不可輕易得罪小人么?
如果是沒鬧過事的流民。縱然在唆使之下攻來,葉行遠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擺官威講道理將他們勸回去,但這種暴民就沒那
么容易了。
這是真要打仗啊...葉行遠摸了摸腰間劍柄。宇宙鋒化為實質,難道不僅僅是幻境福利,還打算在這一場虛幻的推演之中開鋒見
血不成?可惜,要是身邊有戰斗力超強的歐陽紫玉或者詭計多端的狐貍精莫娘子在,這一仗就能安心不少,如今卻只能依靠自己。
“晉山縣縱容暴民劫掠,真是無法無天!”師爺又驚又懼,怒道:“大人再參他一本,這可是形同謀逆,朝廷定不會輕饒。”
葉行遠苦笑,人家都已經破罐子破摔,就是要坑自己,哪怕幻境中的懲罰。從現在的態勢來看,只怕暴民不日就要攻來,還是
得先想抵擋的辦法。
他皺眉問堂下被抓住的暴民道:“晉山縣中暴民,總計有多少人?以何人為首?如今聚在何處?”
那幾人被打怕了,老實答道:“如今怕不已聚起了萬人,我們都奉縣中張盛大哥的號令,這幾日聚在小牛山,不過米糧即將告
罄,幾位頭領都商量著要過境平川縣。”
小牛山就在渭川對岸,渡過枯水的渭川,頂多也不過只需要半夜時間而已。這張盛也是附近有名的豪強,與本縣的鄒海齊名。
萬人暴民,那可是極大的規模,而且在秦霖驅動之下,這萬人之中應該沒什么老弱。
平川縣中各鄉團練,就算是集合起來也不過只有幾百人,與這萬人的聲勢相比就差得遠了。
葉行遠這時候倒有些懊悔將鄒海放走,否則的話也許還可以通過江湖上的關系溝通一下,而葉行遠自己“及時雨”的名聲也帶
不進幻境之中,這條路算是沒戲。
他皺著眉頭,將堪輿圖在桌案上展開,看著小牛山的位置,取筆從小牛山到縣衙劃了一道紅線,微微點頭。
這一路經過渭川,再經一道峽谷,轉上官道,是最近的路線。葉行遠的朱筆在那無名峽谷頓了一頓,淡然笑道:“師爺,你去
安排一下,讓峽谷之外幾個村子后撤,人員暫時到附近諸鄉安頓。各鄉團練明日召集聚于縣城,我有話要說。”
師爺聽他語氣凜冽,不由心驚膽戰,連聲稱是。出門吩咐人手四面通知,不禁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真是要動刀兵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