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峰原本并不想多管閑事,但一想到,萬一真出了什么事端,清源縣也不可能獨善其身,于是,心思便快速地轉了轉,忽地拉住鐘繡田,道:“我問你一件事。”
鐘繡田“啊”了一聲,心想他難道是問我從什么時候開始仰慕他的?但人家其實根本就沒有仰慕他,都是耕煙姐姐害的,他要這樣問我,我卻又如何回答?
唐小峰卻看著她,問:“昨日巧文姑娘頭上戴的金釵,是不是飛劍?”
鐘繡田心兒怦怦跳:“什、什么金釵?”
“連你也不知道么?”唐小峰頹然道,“我也不想瞞你,兩年前,我曾跟一個姓顏的女孩子學過劍術,可惜在東海混了兩年多,卻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又惹了些無法對付的敵人,只好回嶺南來。”
鐘繡田心想,果然是這樣,看來他的紫歌劍術也就停留在黃華境界,難怪昨日巧文姐那樣試他,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比起巧文姐的紫華境界來,黃華境界實在是差得太遠。她問:“那那位顏姐姐,現在又去了哪里?”
唐小峰黯然道:“她已經被人殺了,而我卻連替她報仇的本事都沒有。”紫綃姐,對不起了,你就先死一次吧,等見到你后,我會好好疼你,讓你死去活來的。
鐘繡田想,看來巧文姐和耕煙姐果然都猜得沒錯。又問:“你們得罪的到底是什么人?”
唐小峰道:“你可知道,東海有十大寇,其中最厲害最可怕的,是一個女人,她不但相貌丑惡,而且喜歡把人開膛破肚,將心挖出來作下酒菜。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她的外號叫做小楊香,楊香打虎救父,她卻是殺父喂虎,紫綃她……她就是被這小楊香給害了。”二妹,你也委屈一下,如果你想讓我補償你,把你也疼得死去活來,我是不會介意的。
鐘繡田見他傷心難過,心里也替他感到可憐。唐小峰氣餒地看向一旁,道:“我回嶺南,本是想再向那人求一支飛劍,返回東海尋那賊婆娘,替紫綃報仇,但一想到小楊香的惡毒,我卻又一陣心寒,結果卻是一直躲在家里,門都不敢踏出。”
鐘繡田心中一動,小聲地問:“求飛劍?向誰求飛劍。”
唐小峰道:“你可知道,良箴有一位師父,是住在間山的末空?末空師父認識一位鑄劍師,雖然性情極是怪異,但鑄出來的飛劍,品質卻是極好。”
鐘繡田眼睛一亮……她們幾人雖然煉成劍術,但是飛劍難尋,沒有飛劍,就算是劍俠也飛不起來。她們又都是些大家閨秀,想尋鑄劍師幫她們鑄劍,卻也不知道該上哪去找,現在聽到循州就有能夠鑄造飛劍的鑄劍師,自然不免心動。
唐小峰心中暗笑,臉上卻一片神傷,他按住鐘繡田的肩,滿是滄桑地看著她:“我只是個連自己同伴都保護不了的無用之人,不值得你仰慕。”
鐘繡田想,人家根本就沒仰慕你好不好。
“走吧,走吧,”唐小峰轉過身去,背對著她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只是一個憔悴的過客,你不用再來找我了……”
人家根本就沒想找你啊……為什么我會變得和跟人私奔后又被人拋棄的小怨婦一樣?
女孩一陣郁悶……
一從鐘繡田身邊離開,唐小峰馬上就找上宋良箴,要她如此如此,宋良箴原本就是他的未婚妻子,自然愿意幫他。
在另一邊,鐘繡田也把竇耕煙和蘇亞蘭找個借口叫了出來,這般這般一番,二女眼中亦是一亮。
三女一同找上宋良箴,宋良箴按著唐小峰所教,說她師父確是認識一位能夠鍛鑄飛劍的奇人。三女與宋良箴早已熟識,又深知她不是空口白話之人,原本還有些將信將疑,一下子更是信了。
等她們一走,唐小峰便以飛劍載上宋良箴前往間山,找到末空尼,先謝過末空尼兩年前的救命之恩,又請她幫忙,末空尼看在宋良箴的份上,自然也就應了下來。然后,唐小峰又帶著宋良箴回到唐府,宋良箴雖然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婿是個劍俠,但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他這種飛來飛去的本事,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回到唐府后,他把要做的事跟徐麗蓉和駱紅蕖說了一下,徐麗蓉瞅他一眼:“為何把事情弄得這般復雜?”
唐小峰聳了聳肩:“那還能怎么做?我要是直接跟她們說我會鑄劍,估計她們也不信,再說,低調些總沒錯。”
嶺南不同于東海,他并不想讓自己太過惹人注意。畢竟他自己的家人就在這里,不像東海,事情鬧得再大,最多也就是拍拍屁股走人。
駱紅蕖道:“但要怎樣讓她們把你當成別人?”
“簡單得很,”唐小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過就是有點痛。”
當天夜里,清源縣北面的深山老林。
一只貓頭鷹立在樹枝上,盯著從落葉底下探出頭來的山鼠,正準備疾撲而來。樹枝突然震了三下,它受驚飛去,再一看,周圍分明不見一人,只有三道魅影,消失在遠處的濃濃夜色。
竇耕煙、蘇亞蘭、鐘繡田三女一同在林間低掠。
由于沒有飛劍,她們無法御劍飛行,只能憑著劍氣在一根根樹枝上跳躍,雖然如此,對于尋常人來說,她們的速度已是極快。
鐘繡田一邊飛掠,一邊低聲問:“那位鑄劍大師,真的會在這種地方嗎?”
蘇亞蘭道:“末空師父說他是位奇人,既是奇人,想來行事也就不免與眾不同,住在這種地方,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鐘繡田喃喃道:“奇人住在奇怪的地方,這種事一點也不奇怪……那到底是奇怪還是不奇怪?”這個問題還真是難解。
她們來到一處山谷,緊接著便是一震。
她們看到谷中放著一具巨大的金鼎,鼎內騰騰五色火焰。按理說如此驚人的焰光,必定可以將半個夜空染紅,遠遠近近都能看到,然而卻又有一種無形的屏障壓在谷頂,令半點焰光都無法溢出,她們也是進入谷中,才為這驚人的焰光感到震撼。
一個身披黑袍,戴著兜帽的人影背對她們,坐在金鼎正南,他的手中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斜倚肩頭,他的背影很是瘦小,感覺上不是正處于發育階段的少年,就是已經佝僂的老人。
三女朝黑袍人施禮,竇耕煙道:“前輩可是荒唐大師?”
黑袍人聲音沙啞難聽:“何事?”
竇耕煙道:“聽聞前輩精通鑄劍之術,我等慕名而來,想請前輩鑄三支飛劍。”
黑袍人冷冷地道:“沒空。”
三女互相對望一眼,好不容易尋著能夠鑄造飛劍的奇人,她們當然不愿就這樣離開。蘇亞蘭道:“劍成之后,我們必定有厚禮相謝。”
黑袍人卻是理都不理。
鐘繡田叫道:“你總得開出條件吧?”
黑袍人冷笑道:“什么條件都可以么?”
竇耕煙道:“只要我等能夠做到,必定遵命。”
黑袍人淡淡地道:“那你們便脫光衣服,繞著這鼎走上三圈。”
三女的臉立時憋得通紅,蘇亞蘭與鐘繡田更是現出怒氣。
竇耕煙老成一些,想著他既是前輩高人,豈會給出這種條件?分明便是不想替我們鑄劍,所以找個理由,想將我們趕走。她低聲道:“是末空師父介紹我們來的。”
黑袍人沉默一陣,道:“間山的末空?”
竇耕煙聽他語氣有些松動,趕緊道:“正是。”
黑袍人道:“既然如此,你們只要有一人脫光衣服,在我面前磕三個頭,我便替你們鑄劍。這已是最大優惠,你們不肯,那便去吧。”
竇耕煙咬了咬牙,開始寬衣解帶。鐘繡田驚道:“耕煙姐……”
竇耕煙低聲道:“題花走了這么多日,巧文昨日去接應她,也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我們若是也有飛劍,便可幫上她們。”
襦裙與襖褲盡皆脫去,剩下一條肚兜,卻是不免有些猶豫。黑袍人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夠了。”
竇耕煙松一口氣,掠至“荒唐大師”面前,跪倒在地,正要磕頭,不經意間看到他的臉,卻是一怔。
她看到這荒唐大師滿臉刀疤,丑陋怪異,雙目亦是慘白,不見一點瞳孔。
“你不用看了,”荒唐大師冷冷地道,“我原本就是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