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穿林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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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太子思忖良久,這話不知從何說起。
他又不是聾子,宮里那里有能瞞得住的事!況且他身邊的近侍都是有鉆天徹地的能耐的,閑下來就愛湊成一堆瞎聊。昨兒他得著個消息,直把他的三魂七魄給震飛了——萬歲爺瞧上錦書了!
他的心里涌起無邊的寒意,在桌前坐了兩個時辰,什么事都干不了,就琢磨那件事,越琢磨越以為恐怖,怎么成了這樣?皇父那樣義正嚴詞的申斥他,無關什么狗屁宮規,竟是吃味兒了!搜索盡在zhui小shuo
夾道里一陣風掃過,他以為腔子都結了冰,凍得他想打哆嗦。他不怕錦書屬意于他皇父,唯怕萬歲爺使起蠻勁來強行把她納進后/宮,屆時怎么好?什么都晚了!他未及弱冠,人微言輕,朝中又未建勢力,基礎沒有能力和皇父抗衡……原不應這樣想的,他是儲君,是萬歲的親兒子,意圖和生父抗衡本就是犯上作亂!可是怎么辦?他舍不下她。自己也不明確,從來都是淡得如水一般,她甚至很少露笑臉子,他什么時候開始陷得那樣深了呢?
錦書惶遽不知所措,他眼里的痛苦掙扎交織在一起,險些將她淹沒。她撼著他,瑟瑟的問,“到底怎么了?”
太子的眼光停留在她臉上,“那只懷表……是怎么到皇上手里的?”
錦書不防他這樣問,只怔住了不知怎么回覆,片晌才道,“那天在順貞門上遇見了萬歲爺,懷表的表鏈子掉出來了,正巧被萬歲爺瞧見。”
太子憋著不說話,臉色很是蒼白,平了平思緒委曲笑道,“我是隨口問問的,惋惜那表叫萬歲爺砸了。錦書,我求你一樁事……你往后遠著萬歲爺,成嗎?”
錦書心頭砰然一跳,抬眼看他,他慌忙擺手道,“不是的,我不是說旁的。我的意思是伴君如伴虎,我有些擔憂而已。我也知道這些不是你能控制的,或者避無可避,可我照舊希望你能遠著他。”
他說得橫三豎四,她只覺心底最深處漸次溫暖起來。
太子愣愣的看著,她眼兒彎彎的,嘴角綻出一朵極妖冶的花,露出一口編貝似的牙。那臉皎皎如明月,端的是嬌憨感人。眼波流轉間現出別致的婉約來,似嗔似怨的瞥他一眼,應了聲,“我省得,你放寬心吧!”
太子倏地酡顏了,旋即轉過身去,混沌間胸口戰鼓亂擂,撲騰得他喘不上氣兒來。才定了神,便現她扯了扯他的巴圖魯背心,“我才剛忘了問你,初六的騎射你拿了頭一名?”
太子滿臉的自滿,“沒錯兒,皇父封我巴圖魯,還賞了霸王弓。那把弓是西楚霸王的武器,不畏水火,不懼刀槍,聽說弓弦是拿黑龍的背筋擰成的,等下回我拿來給你瞧。”
錦書道,“咱們祈人擅騎射,那樣多的王令郎弟加入,你能得第一真是好樣的。”
太子照舊小孩兒心性,叫人一捧興奮壞了,愈自得起來,先結結實實自我吹噓一番,又高談闊論道,“實在咱們大英第一的巴圖魯是萬歲,斧鉞鉤叉無一不精,只是如今御極,嫌那些工具煞氣太大,再不碰了。”
也許是猛又想起那樁事,他眼里的光黯淡下來,一時落寞著再不言語。
錦書嘆了口吻,“你想的是什么我都知道,我沒此外可說,只一點你要記著,在我眼里,你和萬歲爺紛歧樣,和這紫禁城的所有主子都紛歧樣。”
太子心思單純,聞言自然大喜過望,頷首道,“有你這一句就夠夠的了,套句糙話說,未亡人生兒,有老底兒。我這會子什么都不怕了。”
錦書怪欠盛情思的,扭過身道,“快別瞎說,仔細叫人聽見了笑話。”
太子道,“這兒又沒旁人,就咱們倆,什么話是說不得的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瞧瞧我多好的福氣,竟叫我撿著這么個活寶物,就是拿十座城池來我也不換。”
錦書格開他,居心拉著臉道,“又沒正形兒!我可不是你的博什戶,也不是你的哈哈珠子,你跟我犯得著這樣比劃嗎?”
太子名頓開,怪道上書房里玩得好的幾小我私家說他不解風情呢!對女孩兒不應拍肩膀,該摟在懷里搖著,哄著。女人家,多得人意兒,招人疼啊,怎么能像看待老爺們兒那樣呢!
太子挨近了一步,“錦書……”
剛想張嘴,這時候馮祿在夾道口子上招呼,“太子爺,小苓子來啦,火燒屁股似的,跑得還挺快。”
太子懊惱不已,立馬就臭了一張臉,“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量明確沒有?要不讓她再去量一回。”
“可別!”錦書忙道,“我們出來有時候了,是老祖宗膏澤讓我在值上已往的,要是延誤太久,叫人以為我偷懶耍滑,那就欠好了。再說你這樣,轉頭苓子非生吃了我不行!”
她繞過他往夾道口去,太子哎了聲,“你就這么走了?”
她轉頭笑了笑,“太子爺要上慈寧宮請安去嗎?”
太子嘀咕道,“都見著了,就不去了。”
“您是和太皇太后請安啊,照舊和仆從請安?”她促狹地問,頰上抿出兩個小小的梨渦,捏著帕子的手一甩,曼妙多姿的擺動開,朝著苓子的偏向逶迤而去。
苓子往隆宗門上看一眼,嘟囔道,“這事湊巧得!怎么一出永康左門就碰上?咱們再走兩步就錯過了。你膽兒也忒大,離慈寧宮這么近,萬一落了誰的眼,我瞧你怎么和老祖宗交接。”
錦書低頭不語,她絮絮叨叨又說上了,“你說太子爺也真是的,既然到了這兒,就該給太皇太后叩頭請安才對,萬一有人在太皇太后跟前提起了,這不擺明晰沖著你來的?太皇太后想,'好啊,錦書是心尖上的人,不把我這皇太太放在眼里了,瞧我怎么棒打鴛鴦。',可著勁兒的拆散你們倆,這就是您二位自作自受啦。”
錦書推了她一把,“你照舊費心你的小女婿去吧,盡在這兒瞎說。”
苓子不用停,又湊到她耳朵前,“我再多嘴問一句,聽說萬歲爺也對你有意思了,是不是?哎呀,你也不怕積了食!左邊兒是天子,右邊兒是太子,有你受的了。”
錦書聽了胸口狂跳起來,“這是誰編的渾話?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苓子見她白了臉便停下了步子,“宮里都傳開了,你不知道?這會兒工具六宮怕是沒人不認識你的了,你這回露大臉子了。”
錦書慌了神,露什么大臉子!腳下是炭火,脖子上架著刀,還能有命在世嗎!她搖頭道,“有人害我呢,我這回是活不成了,闔宮上下沒人能容得下我,早晚都是個死。”
苓子一想也是,別說太皇太后了,就是太后,皇后也閑不住,這丫頭這回貧困大了,熬得已往一步登天,熬不外去死無全尸,真得看造化。她給出了個主意,“你去求萬歲爺吧,只有他能救你。”
錦書寒著臉道,“你還真信萬歲爺瞧上我了?就算這事不假,我也不能夠。”
她仰起頭,宮墻那樣高,把天隔成窄窄的一溜。外面的世界很大,只恨自己生不出一雙翅膀來。從前被人魚肉,以后更是置身于水深火熱之中,這日子是到不了頭了。
自怨自艾一番,望見苓子滿臉痛不行遏的心情,她反倒笑起來,搡了她一下道,“行啦,你別替我愁,我陽壽有多長,閻王爺那兒都掐著呢!橫豎你是要出去的了,到了外頭探詢著點兒,甭管我是明戮也好,暗鳩也好,中元節給我上柱香,就盡了咱們師徒的情分了。”
苓子嘆了嘆,“你就貧吧!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還不想轍,等到了眼前就來不及了。”
這時已經進了慈寧門,有話也不利便說了,錦書道,“今晚輪著你上夜,明早咱們一塊回榻榻里,到時候再接著聊。”
話音才落,從徽音左門里出來兩隊人,都戴著領約,佩著彩帨,一個細長個兒,一個略豐腴,正是梅貴嬪和陳賢妃。
那梅貴嬪在前頭走,甩動著膀子并不要人扶,身后就跟了兩個黃毛丫頭。陳賢妃紛歧樣,她擔著身子,自然精貴了許多,前呼后擁的,宮女嬤嬤一大堆。走路的架勢也紛歧樣,就快橫著了,苓子偷著撲哧一笑,低聲道,“通主子快生了也沒像這位這樣,敢情她是屬螃蟹的。”
那兒梅貴嬪眉開眼笑地迎上來,“喲,我瞧瞧,這不是錦女人嗎!”
錦書和苓子忙斂了神福下去,“給賢主子請安,給梅主子請安。”
賢妃的視線在她臉上一轉,收回了兩條被嬤嬤架著的胳膊,筆管條直的站著,滿眼的輕蔑和厭惡。
梅貴嬪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她親親熱熱的扶了錦書一把,還真像是見著了親姐妹的樣子,對著苓子說,“女人快起喀。”又忙著握住了錦書的手,上下一審察,嘖嘖道,“真是個標致人物,瞧這通身的氣派!好妹妹,什么時得您的喜信兒?”
一旁的賢妃撇了撇嘴,因離得稍遠,她轉頭壓低了聲對身邊的宮女說,“瞧見沒有?這兩位湊得好,缺心眼兒和喪門星,五百年前的一家子,多齊全啊!”
宮女和嬤嬤們嗤笑起來,苓子和錦書交流了眼色,她們笑什么是不知道,橫豎保管沒好話就是了。
錦書對梅嬪肅了肅,“梅主子快別折煞仆從,仆從愚昧,不明確梅主子的意思。仆從還在值上,不敢延誤時候,這就回老祖宗跟前伺候了,二位小主好走。”
梅貴嬪木訥的應了,眼巴巴看著她們往明間前的露臺上去了。她冥思苦想,以為這丫頭怎么不樂呢?旁人求不來的好事兒,她似乎不太興奮。
賢妃尖著嗓子道,“行啦,憑她怎么,不外是個仆從!您還真有這好興致和她稱姐妹呢?瞧見沒有?熱臉貼冷屁股,人家都不搭理你!”
梅嬪也有點掃興,原本是想套套近乎,未來各人好清靜相處,可這位顯著的不給體面啊!她喃喃道,”這是怎么話說的……”
賢妃撐了把后腰,“怎么話說的?瞧不上您唄!還沒晉位份呢,擺著個臉子給誰看?要是她有命在世,未來有把子驕恣勁兒使的,您擎等著吧,活脫脫的媚惑子!”邊說著,邊搖搖擺擺出了慈寧門。
苓子扯了扯錦書的衣角,陳賢妃那又尖又利的嗓門,隔二里地都能聽見。那些刻薄話是成心扔給錦書的,苓子怕她心里難受,偷著看她的臉色,她一味的低著頭,并沒有什么惆悵的心情,這才略松了口吻,自顧自的數落,“還賢妃呢?真沒看出來她哪一點上‘賢’了。封她做賢妃,活打了嘴了!二月二光藏剪子怎么夠,尚有她那張利嘴呢!真該像套官房一樣,把她的腦殼也拿黃云龍套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