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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22日。湖北省,神農架,恩施大峽谷某地。
夜色已深,寒意漸起。李真從行軍帳篷里走出來,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然后找到一塊平滑的巖石坐了下來。
頭頂星河燦爛,橫貫天際,仿佛藍絲絨的天幕上被鑲嵌了數以百萬計的細小碎鉆,美不勝收。雖然此時北方已是冰天雪地,這里卻并不如何寒冷。多功能行軍表上顯示的溫度是零上二點五攝氏度,雖然野草已經枯黃了,但還有不少植物依舊綠意盎然、生機勃勃,倒像是北方的初春。
而他前方不遠處便是懸崖——延綿不斷的懸崖。黑洞洞的空間在夜色下像是大地的裂口,似乎急欲吞噬些什么。
這便是恩施大峽谷了。而他們現在正扎營在峽谷兩側的山體上,等待來自指揮中心的下一步指令。
實際上李真到此已經超過了三天。但對于蚩尤最后一處墓地的定位工作一直沒有完成。專家們信誓旦旦地表示蚩尤墓就在就在附近某處,甚至就在他眼前的峽谷之內,然而精密的科學儀器始終無法找出那個墓穴的位置,最終只給出了一片兩平方公里的范圍。
于是南北基地的執行官們便在附近扎營,連同數百人的特殊安全部隊一起隱藏在原始森林當中,以守株待兔的方式焦急地等待著。而現在他覺得自己的耐心快要消耗殆盡了。
身后傳來腳步聲,而后一個人走到他身邊也坐了下來。
“看來你也睡不著,來陪我值夜了?”應決然緊緊身上的大衣,拔了一根枯草莖在手里捻著。
“最近我的覺比較少。”李真嘆了口氣,“不知道還得等多久。我們怎么不讓先知猜一猜呢?”
“先知啊……呵呵。先知也不是萬能的,也不是想看見什么就能看見什么的。”應決然笑笑,“據說他們看到的是某種‘趨勢’,或者是某種結果——反正是神神秘秘的東西,我也搞不清楚。不過指揮部的消息說明天再沒有結果,就打算展開大規模搜索了。”
“可要是亞當真來了……會打草驚蛇的吧。”李真看著眼前黑黝黝的大峽谷搖搖頭,“而且我總覺得咱們的人來得有點兒少。這么大一片山區,又是原始森林,想要找到和人類差不多大小的東西可不容易。”
應決然嗯了一聲:“因為交通問題嘛。大部隊進不來——你來得比較晚,還是走空中路線。但是咱們這些人之前是從山道上過來的,只有重型裝備才是空運。光是布置那些發生器就費了好大功夫。估計真得等到見了亞當,增援部隊才會從機場起飛。不過飛到這里也就是十幾分鐘的事,倒是耽誤不了什么。”
“其實我真正擔心的是真理之門那些人。據說有幾個難纏的家伙被跟丟了……之前又不清楚快哉風到底入境了多少人。真打起來……那些專業的雇傭軍也挺難纏。”他拍拍李真的肩膀,“這么說起來,其實亞當倒不是最棘手的。”
李真眉頭微皺:“但是我聽說之前在路上攔截亞當的……好像損失了些人手。”
“嗯。死了四個人,傷了五個。還有幾十個普通士兵。”應決然點點頭,“然后亞當就也被跟丟了。它的力量在增長,而且應該也有相當的智慧。但是再強也強得有限,不會是咱們這些人的對手。壓力還是來自真理之門啊……那些家伙膽子也實在太大了點。”
兩個人說到這里,忽然不約而同地住了嘴。因為身后的叢林里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走動。
李真與應決然對視一眼,手摸上了腰間的槍柄。但下一刻他們就稍稍松了口氣——因為林間亮起了微弱的白光,同時傳來拔開行軍盒飯加熱蓋時特有的的“咔噠”聲。
應決然的眉頭一皺,大步走過去,低聲喝道:“誰在那?出來!”
林間的白光一下子熄滅了,然后聲音也消失了。于是應決然又喝道:“出來!”
過了兩秒鐘,才有三個人影撥開枝葉走到月光下,同時一個聲音在低聲說道:“長官,就是吃點東西……”
李真也跟了過來,于是看清了那三個人。他們不是執行官,而是特殊安全部隊的士兵。一個下士,兩個一等兵。
應決然瞪了那個下士一眼,肅聲道:“凌晨兩點四十五分,你們吃東西?你們是哪個防區的?還給我開著手電筒?你們是民兵嗎?”
一個一等兵小聲嘀咕了一句:“實在太餓了……白天上上下下跑了一天了……”
應決然立即將目光掃過去:“你說什么?我有沒有問你?”
然而李真不由自主地抿抿嘴,微微偏了偏頭。也許是自己進入這個系統的時間還不太久的緣故,他一時間還沒法兒像應決然那樣,在三個士兵面前擺出軍官的架子、以那種嚴厲的口氣斥責他們。
他反倒覺得有些好笑,并且心里覺得這并不是什么大事。
特殊安全部隊的士兵的確是精銳,然而現在眼前三位竟然餓到了晚上偷偷摸摸出來加餐的地步——他們白天究竟做了什么?
不過說起來自己這些執行官們在白天的時候倒的確是在休息、警戒,而搬運物資、布置營地防衛之類的體力勞動都是由那些士兵們來做,似乎餓一點也情有可緣。
最關鍵的是,他自己就是對饑餓感體會最深的人——那種滋味兒的確不好受。
因此他的臉上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而那個下士顯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兵,一發現李真的這種神態,連忙向挺著胸向他敬了個禮:“報告長官,是我們違紀了,我們馬上就回去睡覺,絕不再犯!”
李真微微一愣——這樣三十多歲的準大叔級人物給自己敬禮并且像學生報告老師一樣保證“絕不再犯”的情況多少令他有些不自在。但好在他提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清楚自己目前究竟是個什么身份,于是看了看應決然:“應兄……算了吧。”
面對這種狀況,應決然也就只能給李真做一個人情。他眉頭一皺:“給你們三分鐘的時間,把東西吃了,然后回去睡覺!”
三個人當即松了口氣,看看李真,抬手敬禮:“是!”
然后撿起地上熱騰騰的盒飯又鉆進了林子里。
待他們走遠了,應決然嘆了口氣:“那家伙欺負你年輕呢。以后你得能板起臉,不然鎮不住他們就麻煩了。”
李真笑了笑:“總得給我點兒時間習慣吧,從前我可一直是挨訓的那位。不過這三個人……怎么就餓成這樣了?”
即便能夠理解饑餓難耐的感覺,他也會覺得有些奇怪——就像應決然說的那樣,這些人可不是民兵,甚至也不是什么義務兵,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對于這樣的人來說,即便挨上幾刀子也應該眉不皺、聲不吭,該沖還得沖,還上還得上。然而今晚竟然違反命令跑來野地里弄吃的?
應決然皺著眉頭想了想,搖搖頭:“那個下士我倒是認識,之前跟他打過交道,去年基地換防的時候他守過西大門。人是有些滑頭滑腦,但是作戰素質過得去。這些人打起仗來倒是不含糊,但是說起紀律性的話,這種事情倒也不稀奇。我看……”
然而他忽然停住了。接著抬起右臂看了一眼——淡綠色的電子表盤上沒有什么異常。但他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來,反倒看了看李真:“你也覺得事情有點兒怪?”
李真一愣。然后便意識到應決然在擔心什么了。他神色一凜:“你是說……”
應決然已經嗯了一聲,大步走進那叢林里,李真當即緊跟上去。
兩個人說這幾句話不過是幾十秒鐘的功夫,而之前那三位也走得并不遠。叢林的這邊是執行官的三個營地,那一邊則是四十多個特殊安全部隊士兵的駐地,主官是一名中尉。
三個人此刻正在聚在一顆樹下狼吞虎咽地吃東西,一聽到應決然與李真的腳步聲,連忙站起身來擦擦嘴,低聲道:“報告長官,已經吃完了。”
但兩人關心的不是這件事,而后他們身后的營地——此時本該寂靜無聲的營地里竟然有不少人在走動,甚至打開了行軍帳篷頂端的照明燈。
燈光雖然并不十分明亮,然而在這樣的夜晚卻格外引人注目。但之前早有嚴令,在入夜之后要熄滅光源,避免暴露目標的!
他們兩個在林中向那營地仔細觀瞧——他們也在吃。幾十個人,就像是剛剛到了開飯時間,彼此之間沒有太多言語,以小組為單位開伙。
微弱的燈光下每一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挺正常——專心對付面前熱騰騰的飯食,迅速而沉默地咀嚼著,和平時進餐的時候沒什么兩樣。
然而……此刻是凌晨兩點五十分。
而且本該在這個營地附近執行警戒任務的一隊全副武裝的巡邏士兵也在吃。
應決然轉過身,一把抓住那個下士的衣領將他抵在樹干上:“你覺得餓?什么時候開始的?”
下士顯然對不遠處自己營地里發生的情況有些疑惑不解,而長期的訓練似乎也令他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同尋常,因而他只是微微一愣,立即答道:“就是兩三個小時之前——我還以為只有我們三個是這樣……”
這個時候李真已經打開了作戰服頸邊的通話器,在系統中切入附近另一處執行官營地的值班頻道:“我是第三營區中尉執行官李真,聽到請回答。”
另一邊立即傳來回應:“我是第五區少尉執行官董林,收到。完畢。”
“第五區是否有異常情況?”
“特安隊營區違反夜間紀律,正在溝通協調,已上報,完畢。”
于是李真看了看應決然。
然后兩個人幾乎同時按下了右手表盤上那個意味著突發狀況的紅色暗鍵。
一分鐘以后,一整片山崖之上的營地都蘇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