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日方的情況分析似乎并不支持李真的觀點。他們認為渡部服邊當日的反常行為也許是有原因的。
當時通訊頻道里記錄了他的最后一句話,日方對此的解答是……那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廢話。
根據當時的發音推測,他說的應當是“廢物”。
渡部服邊在檢視廳當中的軍銜為“一尉”,即中國的“上尉”。他今年三十五歲,曾有一妻一女。身為擁有“骨骼延展”這種異能的能力者,渡部服邊曾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里過得非常幸福。但就在五個月之前,他載女兒外出購物的時候發生車禍,父女二人都受了重傷。
他的妻子在驅車趕往醫院探視時同樣遭遇車禍――這也許是由于心情極度慌亂所致――不治身亡。
也就是說在同一天的時間里,妻子先離他遠去,而后在晚間的時候女兒同樣撒手人寰。
據說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非常大,之后渡部服邊心情極度抑郁,在進行了為期兩個月的心理治療以后才逐漸好轉。但從那時起,他的下屬常常會聽到他私下里斥責自己為“廢物”。
這一次他們在通訊頻道里所聽到的依稀也是這個詞。
如果非要找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便是,渡部服邊在極端環境當中情緒失控、心理崩潰。懷著某種贖罪心理選擇極度痛苦的方式自殺,以補償自己的歉疚感。
而執行任務的其他幾個人也都證實渡部當天的情緒并不大好,的確有選擇自殺的可能。
如果這事兒是真的,拋去渡部個人的悲慘經歷不談,倒的確算是個好消息。然而在戰場上任何事都不能去樂觀地看待,只有懷著最悲觀的預期做準備,才能得到真正樂觀的結果。這樣的教訓在神農架已經有一次,沒人再想要第二次。
于是戴炳成問李真:“你怎么看?”
這種時候李真當然不能回答說“大人英明”。因為他的確有自己的想法。于是他說道:“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可能,但即便如此也一定有誘因。如果要我說,我會認為是類種誘發了他心中最負面的情緒,令他自殺了。不過……這東西我們怎么處理?我是指如果能夠制伏它的話。”
“那就不是我們這個層級能操心的事情了。”戴炳成搖搖頭。“按理說應該歸日方。但的確是在我們這邊更有價值。最近總長似乎在考慮促成一個調查團。如果這件事成了,那么以后相關的信息資料都會無邊界共享。估計這一次就得走這個路子。倒是你那邊,人定了沒有?”
他問的是赴日的人選。這段日子里不少事情是李真自己做決定的。因為戴炳成要他“放手去做、好好歷練”。
因而在一番考量之后李真確定了自己的思路――精英路線。
他不會再要特務府傾巢出動,而是將精心挑選幾個高端能力者參與作戰。萬一出現了最壞的狀況。同神農架時候一樣“全軍覆沒”,那么剩下的人至少可以保證這個部門不會流盡最后一滴血。他們可以用自己的經驗去培養新人,盡快補充力量――盡管眼下的這些人,也算不上是“老人”。
于是李真想了想,慢慢說道:“初步定了幾個人。但我不打算讓雁翎去日本――除了我之外以前的人就只剩她了。況且我們這次要對付的是類種。槍械精通這種能力作用不大。她留下來可以繼續負責訓練。”
戴炳成贊許地點頭:“這樣想是對的。”
李真繼續說:“剩下的人,其實能幫上的忙也實在有限,作戰方面主要得靠我。日本那邊應該還會有高端能力者――上野觀柳一定會現身的吧?資料里說他的能力是‘附魔’,那么我打算帶上熊林。熊林算是一個人形增幅器,無論對我還是對他都管用。第二個是孫浩淼,他前些日子晉了,能力是‘固化’,最近幾天玩變水為冰不亦樂乎――在那種地形當中肯定也用得上。”
“這兩個都可以。”戴炳成點頭,“我建議你再帶上謝蘇。”
“謝蘇?”李真微微皺眉,“他倒也是級――這么一來局里的級就都被我帶走了。但是他的能力是隱形。會有用么?”
戴炳成意味深長地笑笑:“很多時候危險不僅僅是來自異類,人類更危險。北川家不會沒有動作。你得知道他們和真理之門的關系一直不清不楚,而且這次的事情和他們似乎也沾點邊兒。對付類種謝蘇或許用處不大,但是要說對人,隱身這種能力的用處就太大了。”
他邊說邊將一個電紙本推到李真面前:“新來的消息,你好好看看。”
李真沒說話,先看了上面的信息。
資料來自日本檢視廳。確認類種出現在池巖火山群當中以后檢視廳進行了詳細調查,將近四個月以來出入廣代周邊林區的人口統統做了登記,重點排查其中的異常狀況、特殊人群。
原本這樣做并沒有明確目標,只算是例行公事。然而就在這樣例行公事的排查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一個有些引人注意的特殊存在。
北川家的長女,北川景子。
北川家在日本頗有影響力,名下有數個大型財團,在交通行業尤其根深蒂固。最近這個家族似乎又在試著向政界進軍。已表露出參選國會議員的意向。然而在能力者眼中,尤其在日本的能力者眼中,這個家族給人的印象一直都不大好。
因為他們屬于國內比較少見的親美派。
能力者誕下同樣擁有能力的后代的幾率比一般人要大些,而北川家從前枝繁葉茂、子孫眾多,因而在兩百年的時間當中竟然奇跡般地一直保持著家中至少有一個能力者的局面,這也使得他們成為了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能力者家族之一。
然而北川家的祖先曾在一戰之后留學美國。娶了一個美國人做妻子。而他的那位妻子出身的家族也頗有背景,于是在之后的時間里,家族的子孫后代一直同美國方面有著密切來往,并且與真理之門也有過幾次接觸。
雖然礙于國內與國際局勢并沒有公開表達對真理之門的善意,然而北川家與那個組織牽連頗深已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
真理之門試圖用核彈毀滅些什么這件事檢視廳同樣知曉,因此在發現北川景子曾于火山熔陷一個多月之前去過那里的時候。便本能地投入了更多注意力。
就這么一查,發現結果相當“有趣”。
同北川景子一起遠足的男人在一個月前被確認死亡。她在筆錄當中提到,兩人是相識不久的好友,得知池巖火山有爆發的跡象。便相約去遠足冒險。但在林中露營的時候遭遇野狼群,星野見為了保護景子同野狼殊死搏斗不敵身亡,而景子趁機逃生。
這個女人同時表達了深切的遺憾與歉疚,并表示將盡一切所能補償星野見的家人。
當地警方隨后確認了現場――那男人的尸體的確被狼群撕咬得只剩骨架,看不出半點兒可疑之處。
這件事本身沒什么令人起疑的地方。但倘若再多看一看當地警方的記錄。會發現在過去五年的時間里,北川景子已經做了七次筆錄了。
而這七次都是命案。
受害者無一例外都曾與北川景子交往,卻在兩人獨處的時候發生各種意外――或者是心臟病突發、或者是遭遇車禍、或者是為了保護被搶劫的景子獨斗歹徒,被刺身亡。前五到四年是事發的高峰期,之后的兩年平安無事,到了今年才發生這第七起命案。
警方對此無能為力――因為北川景子有完美的無罪證明。檢視廳對此也無能為力――因為北川家族的影響力實在巨大,他們不可能像對待普通能力者那樣使用超限度的限制措施。
實際上檢視廳的特工幾乎都清楚,這七個人都死于北川景子之手。她的異能在日本能力界頗有名氣――當然不是好名氣。然而缺失決定性的關鍵證據,他們便無計可施。一度人們以為這個女人學會了收斂低調,但一個月前的事情卻讓她再次進入諸人的視線。
只是這一次。大概就沒那么容易收場了。
昔日為她提供保護的家族背景此時倒成了大麻煩。類種、北川家、真理之門。這樣顯而易見的線索擺在眼前,檢視廳不可能也沒理由再將她輕輕放過。
只是……北川晴明的那個北川家?
戴炳成仿佛看出了李真的心思,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北川晴明的那個北川家。她的資料你應該也看過了。”
李真的確看過。其實身世和他從前想象得差不多――日本大家族的公子來到中國,見到一個美麗的平民女孩兒,并且認為找到了真正的愛情。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之后,在她的腹中留下小小的生命。然而一年之后他不得不回到那個島國,于是臨行前許諾那女孩子“一定還會回來”。接下來就像大多數此類故事一樣,男人迫于壓力,或者又的確因為一些客觀因素沒法兒再回到中國,到最后被現實與時間洗滌了頭腦。將遠方大陸上那個相處一年的女子忘記――或者是強迫自己深藏心底。
但當初的女孩在男人離開之后才發現自己懷了孕。她因為那男人而篤信上帝,因此留下腹中的生命――于是有了北川晴明。
然而那男人沒有再回來。
她獨自將北川晴明撫養成人,告訴她一切。于是這對母女在漫長的時光當中將愛意逐漸醞釀為恨意,一直延續到今天。
也正是因為北川晴明的出身。特務府從未生出過將她招至麾下的念頭。
李真皺了皺眉:“那么她的父親……”
“就是北川景子的父親。”戴炳成答道。
“這年紀對不上啊?”李真驚訝地問,“她父親――北川小原在中國遇到她母親,回日本之后才結婚,北川景子的年紀怎么會比北川晴明大?”
戴炳成笑笑:“那人年輕的時候是個多情公子……”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李真,“實際上在遇到北川的母親之前北川景子就已經出生了。說起來好笑,他有兩個女兒。可都是生出來之后這人才曉得――或者說他現在都不清楚有北川晴明這么個人。”
李真想了想,嘆口氣:“這個人……還真是種馬。”
戴炳成哈哈一聲:“還是優質種馬。生了兩個孩子,一個級,一個級。所以據說現在北川家對他看重得很,只想讓他再生出三個四個來――種馬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過的。”
原本是談公事,到眼下似乎變成閑聊了。無論如何背后說人長短總是不好,于是李真試著轉移話題:“那這次北川景子怎么辦?”
“檢視廳那邊是打算查到底。不過我覺得和真理之門的關系不大――他們不會蠢到把類種弄到中國的影響范圍之內,然后等我們將他們一網打盡。但題外功夫如何就說不準了,也許那些人打算借這個機會出口怨氣。所以說到了那邊你得提防北川家的人。萬一,這事兒是真的,恐怕情況不會比上次更好。”
李真默然點頭。
隨后又想起一件事。
“上次我跟您報告的……大規模進化的事情――那邊的結果怎么樣?”
戴炳成苦笑著搖頭:“理論支持?現在沒了。”
“沈博士的理論不對?”李真有些失望地問,“那邊不是說數據模型相當完美么?”
“沈幕當初跟人家打賭,說二月末還會有一次極光――就是他所謂的那種潮汐。可是沒出現。于是他后來又說最遲三月末還會有一次,可是也沒出現。原本那些人就覺得他那一套不靠譜,所以他就被辭退了。”戴炳成嘆息著搖頭,“我雖然不大懂,但是也不看好他那一套――里面說的那些東西完全聽不明白,從頭到尾就只有他自己能理解自己的想法。那么多科學家都說他那是數學游戲,可他非要說這世界上只有兩個人才能弄懂自己的‘終極真理’……要我說,就算是基因學上的解釋都比他那一套靠譜兒。”
“也是我當初被你小子說的事情弄昏頭了――咱們這邊的事情,讓那群研究理論物理的人瞎摻合什么……要是照一次極光就能進化,那咱們早就弄出百八十個你這樣的級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m)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