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經》之中唯一一位墮落于地獄的熾天使、光輝的晨星,路西法。”
“所以渡部一尉最后一刻說的那個詞是——‘主啊’。”上野觀柳微微出了一口氣,“在日語里,這個詞的發音,同‘廢物’相近。”
而李真現在忽然很想笑——
很想放聲大笑。
這是一個什么世界?
傳說當中的東西,變成了類種。還是說……那些東西原本就真實地存在著——以類種的身份?
“就算你們說的是真的……是真的……”李真心煩意亂地說道,“但是不對勁兒!原本推測的第二個可能地點是墨西哥——是羽蛇神,它怎么會在日本?哈哈……路西法被放逐到日本?!它是羽蛇神!?”
北川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難道你沒有看過瑪雅人的羽蛇神資料?在傳說里,那原本就是掌管星辰的神明,是燃燒著的長蛇的形象——路西法在傳說里也是掌管星辰的天使,而‘熾天使’這個詞的原意就是‘燃燒的長蛇’!”
李真微微退后了一步。然后無力地笑起來:“那么就是說……我們這段時間都是在撲空。為了一個幼生體的類種,卻對這一位——”他指了指夜空當中的火云,“無論是路西法也好,熾天使也好,羽蛇神也好,他嗎的撒旦也好——我們就任由它覺醒了?而現在我們三個就在這里討論它的身世——就這么看著?”
北川搖了搖頭:“且看著。它在被削弱。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到……它是突然出現的么?要我來說,它的確藏身在墨西哥。至于現在的這一個……”
“如果所謂的神話傳說的確就是對類種的記載,那么我可以理解為它在‘降臨’。”北川死死地盯著彈幕之中的“路西法”與同樣被它庇佑并且緩緩上升的卵,“曾經有過這種靈能出現——一個人可以將自己投影到另一片空間。目前為止類種所表現出來的靈能幾乎都能在人類身上一一對應,那么這一位……也許就是類似的‘投影’。”
北川的話多少安了李真的心。他暫時平靜下來。看向那枚卵,而后說道:“那么那個東西,就是真理之門所謂的‘主’?”
“或者是,或者不是。”北川輕輕搖頭,“既然直到現在真理之門的人還沒有出現……也許它不是那么重要。”
他們說話的時間也不過兩分鐘而已。就在這兩分鐘之內。“路西法”與卵一直沒有發生變化。那三對長度近百米的光焰羽翼大張、抗拒著人類的地面火力,而兩者之間的光線越發燦爛,仿佛正在進行一場莊嚴而神圣的儀式。火云依舊翻涌不休,“路西法”蛇一樣的身軀在其間若隱若現,即便以李真這樣的敏銳視力都無法看清它的面貌——只知道那是由光與焰構成的無形之軀。
就在它的護罩快要縮減至身邊的時候,夜空中傳來呼嘯的轟鳴聲。
微弱的光點自極遠處迅速迫近。被“路西法”所散發出的光亮映出了身影。
那是六架“風后-22”戰斗機。
明亮的火線自機身射出,飛彈拖曳著長長的軌跡精準命中路西法下方的那枚卵。在火光爆發的同時戰斗機已經陡然攀升,幾乎是擦著“路西法”的羽翼險險掠過。飛彈炸開的那一刻透明的護盾瘋狂照耀起來,六角形的光斑在爆炸點接連浮現,將熱量與沖擊力統統被排斥在外。
然而隨著夜空當中的這一次爆炸,“路西法”身周的護罩再次黯淡。之前刻意避過戰斗機的防空火炮瘋狂傾瀉火力。終于第一次突破那無形屏障,正中“路西法”的本體。
然而……
炮彈直射而過!
李真下意識地嘆了一聲——那東西竟然真的是“投影”!
但透體而過的炮彈并非全無作用。就好像凝聚在空中的大團煙霧被炮彈沖散了——三對羽翼的形象陡然變得扭曲起來。雖然下一刻投影身周的護罩再一次抵住了炮彈的轟擊,然而那枚卵上升的速度已經降到了極低——簡直就是在一點一點地向上挪動。
連接兩者的光線開始閃爍不定,而六架風后-22又俯沖而至。
這一次它們的目標還是卵。
飛彈與機炮同時發射,曳光彈在空中拉出長長的痕跡。卵再一次彈出火焰的細小護手,試圖抵御到來的傷害,然而巨大的動能狠狠撕裂了已是強弩之末的護罩。又將那些觸手撕得粉碎。
大蓬的血液自高空灑落——如果那種宛若火焰般光亮炫目的霧狀物就是卵的血液的話。
卵所受到的傷害似乎激怒了“路西法”。就在飛機再一次拉升高度打算飛離這片空域的同時,火云當中的烈焰化為長長的光矛,緊隨其中的四架、銜尾直追。
戰斗機駕駛員當即做了幾次機動規避,然而那光芒像是追蹤導彈一般緊咬不放,且愈發接近。
于是四架飛機依次在夜空中爆發出一團錐狀霧氣,加速至超音速。
突破音障的時間極短——風后-22原本就是性能極好的四代機。
但光矛的加速度……
更快。
四團濃重的火光爆起的時候,突破音障時產生的錐狀云團還未消散。
剩下的兩架飛機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直直拉起,破開音錐迅速消失在夜空當中。
防空火力緊接著登場,但“路西法”的護罩已經更加黯淡,便連那只卵都停在了半空當中。似乎無力再繼續上升。
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枚“空行者-112型”攻陸巡航導彈。而那東西原本不是用來打擊空中目標的。但“路西法”在高空停留了太久,久到最近的導彈發射基地已經有了足夠的時間來將其精確鎖定,并且制定計劃。
它拖著長長的尾焰呼嘯而來,火箭發動機在接觸之前最后一次調整姿態,而后一頭撞在已經幾不可見的、“路西法”的護罩之上。爆炸產生的火云覆滿半片天空。“路西法”的光翼黯然失色。護罩支撐到最后一刻,最終消彌無形。高溫與烈焰吞噬了火云當中的蛇狀軀體,那光輝的圣靈像是煙霧一般被狠狠沖散,化作一片又一片密集的光斑。
當悶雷一般的爆炸聲響滾滾翻卷過天際的時候,北川晴明的身體騰空而已。
“卵”在下落。即便它再次彈出觸手像是要抓住些什么。卻也無法減緩下落的趨勢。
高空當中火焰橫飛,彈片四濺,但北川晴明如離弦的利箭一般直射天際,直接穿越了落下的一片濃重火光,只留了一道轉瞬即逝的開口。
火力點發現了這個身影。
而后他們毫不猶豫地開了火。在這種時候沒人再愿意看到那枚卵重新落回巖漿里,似乎是抱著寧愿錯殺千人也不愿錯放一人的心態。將剩余的彈藥傾瀉過去。
纖細的身影在防空炮火的彈光之中險之又險地來回穿行,數次被逼退回轉,卻又繼續向前。
李真微微皺起眉頭:“你應該還沒有暴露,你可以試著讓他們停火。”
但上野觀柳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那么你呢?難道你不打算飛上去幫忙?”
李真轉身認真地看了他一眼:“你很奇怪。這段時間,你很奇怪。”
上野觀柳微微瞇起眼睛:“你不能飛了?”他的眸子里閃爍著某種意味不明的光芒。面龐則被彈藥的光線映照得陰晴不定。
李真退開兩步,審視著他:“你是什么意思?”
上野觀柳卻微微一笑,低頭撫上腰間的劍柄,側著走開了兩步。而后他抬起頭來,邊在原地踱步邊輕聲說道:“你來得晚了。”
“如果早到十幾天的話,正是櫻花爛漫的時節。檢視廳的院子里種著櫻花樹,那時候落下來的花瓣就好像在下雪。然而幾天幾夜都下不完。那時我一個人走在樹叢里。會想——”
他轉臉、并且停下腳步:“在這樣的花叢里,同一位強者決斗……失敗者跪坐在花樹下、臉上帶著笑意切腹,該是多么浪漫的場景。”
“我久仰你的大名。也知道在神農架那里,你殺死了三位天啟騎士——或者是你同蚩尤一起殺死了三位天啟騎士。真是令人驚嘆的戰斗力。被同樣譽為檢視廳明日之星的我,很想知道你我二人究竟哪一個才是更強者。好在此地雖然算不上錦繡繁華,然而……”
他伸出左手輕彈面前的一根樹枝。于是紛揚的火山灰便窸窸窣窣地落下來。
“然而也別有一番意味。所謂寂寞如雪——這些灰燼像不像雪?”
李真微微吸了一口帶著淡淡硫磺味兒的悶熱空氣,咧了咧嘴:“你要和我打?就在這里?”
“是一決生死的戰斗。”上野觀柳在原地站定,輕輕點頭。
“理由是什么?”李真略微分神向遠處看了一眼。不久前被超低溫凍結的巖漿湖已經完全破裂開來,熔巖再次填滿湖面。一些半融化狀態的巖塊漂浮其上,像是一座又一座黑色小島。
而北川晴明似乎被火線困在了空中——她沒能抓住那只掉落的卵。那東西現在落在一塊巖石之上。彈出來的觸手虛弱無力地輕輕搖擺,似乎打算重新回到巖漿之中。
北川晴明在試著俯沖下去,然而猛烈的炮火將她迫地不斷高升,同那枚卵的距離已經越拉越大了。
密集的高射炮火用來打人……這在人類歷史上算是頭一次吧?
“理由?”上野觀柳輕聲笑道,“很多。競技、復仇、撲滅風險。隨您怎么選。然而就我個人而言,競技更合胃口。”
李真細細思量他的話,猛然抬頭:“北川晴明要你這么做?”
“你錯怪了她。”上野觀柳笑著看了看遠處空中的那個身影,“她想的是拯救這個世界。然而令人悲傷的是,她不是孫慕然。”
“我沒有心情在這里同你談這些風風月月,也別跟我提什么櫻花寂寞,那玩意兒讓我胃里很不舒服。”李真皺起眉頭,屈了屈手指,“你究竟是什么人?還是說你和她的理念有分歧——你不想銷毀那個類種?”
上野觀柳放聲大笑,猛地指向空中的北川晴明:“分歧?不,從來就沒有什么分歧——全然對立的理念怎么會有分歧?至于銷毀?可笑……”
他猛地收斂笑容,冷冷地看向李真:“難道你還沒有意識到么?無論你們這些愚昧的人類,使出何種手段、花費多少心機。圣靈的蘇醒,都是不可逆轉的趨勢。你們這些人類的所作所為……”
“主,不在乎。”
李真的眸子猛然一亮,雙拳狠狠攥緊。他深吸了一口沉悶的空氣,目光緊緊鎖定上野觀柳的身體:“你是,真理之門的人?!”
上野觀柳依言一笑,微微俯身:“真理之門,行走之圣徒,上野觀柳,請您指教。”
“您的能力,我早已知曉。那么在接下來的戰斗中,出于公平起見,我先告之——”
“我將要使用的招數,名為……”
“袈裟斬!”
他早已放在身體左側的右臂微微一動,一道匹練似的流光呼嘯而至。空氣因為這一斬而發出尖銳的爆鳴,劍刃挾著氣芒斜斜地上撩李真的左臂。
而李真的頭腦當中只有一個印象。
太快!
劍氣激蕩起了大片塵霧,李真在剎那之間進入高速狀態,身體在百分之一秒的時間里往右側一傾——耳中一聲呼嘯利響,刀刃貼著他的肩頭刮過,一整片布料斜飛起來。
但上野觀柳爆出第二聲低喝,刀光陡然凝滯。手臂因為高速動作化為一片殘影,上撩的刀鋒變挑為切,沿著來路微微偏移,再次斬向李真的左肩。
空氣鼓蕩,塵埃飛揚。李真不進反退,合身向上野觀柳的懷中撲去。
然而對方的身體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狠狠一拉,在他能夠貼身之前便飛退出三步遠,刀芒趨勢不減,正中李真的后背。
沖天的鮮血飛濺。
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痕橫貫整片背部,而李真痛呼一聲,用前撲的余力向左側斜出三步,心中的驚訝之情無以言表。
這是……怎么回事?
他手中的那柄刀,竟可以毫無阻滯地切開自己的鱗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