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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白沙灘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兩排腳印,又撿了幾只稍小些的海螺。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搭一個“灶臺”。把海貝整個放上去,烤熟它,再用它來煮別的。這種大小的海貝合上嘴可以夾斷人的腿,而李真也覺得自己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將它活生生地掰開。
于是五六塊不大不小的石頭被從樹林里找出來、搬到火堆旁,圍成一個簡易的爐灶。而后李真把那扇海貝放了上去,就同北川坐在旁邊的一截枯樹干上,無聊地遙望海面。
天空一點都沒變,海面也一點都沒變——平靜得讓人心里發虛。
火在身邊噼噼啪啪地燒著,而那大家伙似乎還沒感受到什么變化——因為它的殼太厚了。于是李真用軍刀切開了一只椰子。
到現在為止事情似乎都變得順利了很多——他沒像之前那樣費勁兒,幾刀就切出了一個三角形的孔,又把開口附近也給平整了。然后他把椰子遞給北川,又給自己也開了一個、喝一口,悠悠地嘆了口氣:“有把躺椅就好了。”
北川笑了笑:“你可真會苦中作樂。”
李真咧咧嘴:“高中的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去馬爾代夫度假,可惜一直去不了。眼下這里比那邊兒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還有蛟龍呢。要是古人乘船過來遠遠地看一眼,肯定覺得這里是有蛟龍守衛的仙山,住著仙人的——不過這里是哪兒?”
北川晴明抿了抿嘴,猶豫一會兒,低聲道:“抱歉。但是……不能告訴你。”
李真看了她一眼:“怎么呢?”
“你是特務府的人。”北川微微嘆了口氣,“老師之前就擔心……特務府也許會把某些能力者關到這里來。我知道你是與眾不同的,然而不告訴你的話,以后你也用不著為難。”
李真沒說話,將椰子在手里拋了拋,忽然一笑:“也就是說這島在澳利亞和大陸之間,對不對?既然冰王有這樣的擔心,就意味著這島在中國的勢力范圍之內。”
北川輕輕搖頭:“猜到了也找不到的。現代儀器看不到這座島。除非你能記得路——不過我是根據風向和洋流的變化來認路的,你大概不行。”
“確實不行。”李真站起身又添了一根柴。那扇海貝微微張了嘴,似乎是熱得受不了了。
“會不會有船或者飛機路過呢。”李真在沙灘上走了幾步,揉揉頭發。白色的海鹽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就好像頭皮屑。他微微皺眉,又隨口說道:“奇怪,這么大的一座島上竟然沒有淡水源……我挺想洗個澡。”
“以前可沒看出來你是個享樂主義者。”北川晴明言簡意賅地評價。
但李真沒說話。因為他剛才覺得……好像整個世界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就好像自己眼前所見一切都是一張背景畫,而剛才有一只大手拿著這張圖片,在他眼前上下那么微微一晃。
“咚”!
他的心臟也隨之重重地跳了一下子。
血液猛地沖上頭顱,眼前一陣黑暗,耳膜里嗡嗡作響。他捧著手里的椰子昏頭漲腦地接連后退兩步,扶住了身后的椰樹,而后像是溺水之后重新浮出水面那樣,急促而猛烈地吸了一口氣——
“啊……”
接著聽到北川略顯詫異的聲音:“你怎么了?沒事吧?”
李真靠著樹又深吸了幾口氣,十幾秒之后才完全清醒過來。他連忙轉頭:“你剛才有沒有,有沒有感覺到……”
但北川晴明臉上的神色顯得相當茫然。
“有沒有感覺到跳了一下子。”他低低地說完這最后幾個字。
“什么跳?”
果然是這樣的回答。
可是怎么回事?剛才總不會是自己的幻覺。就好像整個世界跳了一下子——而自己的心臟也跟著跳了。那樣猛烈的搏動……有那么一瞬間李真簡直覺得自己心臟會爆掉。
他只得咧嘴笑笑,擺擺手:“沒事了,可能是我……頭暈了。”
北川站起身關切地看著他,而后點點頭:“我想是的。你自愈總得消耗能量,又跟著我飛了這么久,都沒怎么吃過東西。”
她看了看冒出熱氣的海貝:“你該多補充些蛋白質。”
“嗯。”李真低聲應了。然后轉身又看了看這座島。
這奇妙的形狀……到底有什么玄機?剛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好奇得要發瘋。
因為這座島的奇特“魔力”是他迄今為止所知的唯一一種與自己的靈能相近的能力。他總覺得應該是有什么東西在這島上——或者在厚重的巖層之下。
然而現在他連離開這座島都做不到,更不要說去挖掘些什么了。
海貝殼里發出“咕嚕嚕”的聲響,肉香和熱氣涌了出來。那東西已經張大了口子,露出來的斧足雪白柔軟,看起來鮮嫩多汁。
李真往“灶臺”走過去,還下意識地在地上跺了跺腳,就好像這樣就能將地下的什么東西給震出來。不過他也意識到自己這么干純粹是尋求個心理安慰罷了,略微自嘲地笑了笑。
太陽移過頭頂,椰樹的陰影開始慢慢拉長。
而營地里飄蕩起海貝的鮮香。這家伙足有輪胎大,里面的嫩肉則有臉盆那么大。李真舍棄了內臟,同北川只挑最嫩的部分吃。下午的溫度還是有些高,他們又靠在火堆旁,轉眼間就是滿頭大汗,渾身淋漓。而北川的長發一縷一縷地粘在臉上,就像是剛剛洗過臉,還沒來得及擦。
倒像是在吃火鍋。
這么一來兩個人也就對螃蟹沒胃口了。而李真又喝了些殼底剩的湯,結果覺得又苦又澀,趕緊倒掉了。他用軍刀將兩扇貝殼分開,提到海水里清洗干凈——
于是他們擁有了兩口鍋。
整個下午都很無聊。于是李真打算弄間棲身之所出來。然而身體力行了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做魯濱遜的天賦的。他原本選準了兩塊不大不小的凸起巖石,而后打算把巖石之間的土層挖空、再用粗樹枝在上面搭出架子,然后用林間那種又厚又寬,像芭蕉葉一樣的葉片鋪上去,最后用泥土和石塊在兩邊壓住。
北川晴明覺得無聊也是無聊,于是同他一起忙了好幾個小時。
“屋子”倒是建成了,看起來也挺寬敞——能夠容納兩個人一個一個火塘。
然而問題是……
這里原本就接近三十度了,那屋子里又多了一個火塘,簡直成了蒸籠。李真樂滋滋地在里面待了不到十分鐘就狼狽跑了出來,好像剛剛蒸過桑拿浴。
這時候陽光已經變成了淡金色,海風漸漸大了起來。身上的汗水被海風一吹,頓覺清爽無比。他們兩個用新得的鍋把那只招潮蟹煮熟了,分而食之,覺得身上暖洋洋,晚風涼颼颼,著實愜意得很。
不過,風也似乎變得越來越大了。
海灘上的椰樹樹葉嘩啦啦作響,好像有人在用力地抖一大張硬塑料布。高聳的樹干也在風里微微搖晃,不多時,兩個人聽見“咚”的一聲。
一只椰子落到了腳邊。
李真往天邊看了看——
太陽躲到云層之后去了。
于是他微微皺起眉頭,沒頭沒腦地說道:“我媽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我們來的時候,是不是有朝霞。”
“嗯。也許要下雨。”北川晴明的頭發被海風吹得飄飄蕩蕩,就好像一團雜亂的海藻。她轉頭微微一笑,“那我們下午沒白忙”。
而就是在說話間的功夫,天空已經變得更加陰沉。海面上一層又一層的波浪翻卷,白色的浪花四濺——已不是白天那安靜平和的樣子,更像是被狂風撩撥起了怒氣。
黑云層層壓來,身后的樹木統統彎了腰。沙灘上已經不是“清涼”——兩個人赤luo的手臂上都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于是他們一前一后鉆進了剛建好的“小屋”里。
但這屋子并未發揮出他們想象中的作用——海風又倒灌進來,火塘里火光猛地一躍,險些舔著了李真的頭發。柴枝被吹得東倒西歪,隨著另一陣海風再涌進來,火光就熄滅了。
濃煙嗆得兩個人直咳嗽,李真想要跑出去,然而屋頂隨即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巨大聲響。
雨點落下來了。
就好像有人在天空上直接潑下來一大盆水,那雨打一開始就沒客氣過——屋子門口的沙地上白沙被雨點擊起老高,隨后又被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鎮壓下去。下一刻,白色的雨簾已經將門口徹底地堵上了。
前一刻還是風聲呼嘯,眼下就只剩耳邊轟鳴的“嘩嘩”聲。他們之前辛苦鋪的六層厚實樹葉似乎發揮了作用,至少現在屋子里還沒滲水。煙霧漸漸消散,李真與北川并排坐在“門”前,透過雨簾看海。
大海……已經沸騰起來了。
好像一鍋煮沸的粥。
一波又一波巨在海面上翻涌,潮水狠狠地拍擊上沙灘。他們的屋子在樹林與海灘的交界處兩往里,距離之前生火煮螃蟹的營地大致隔了二十多米。然而眼下浪頭已經推進到那里了。
現在大概是六點多鐘,照理說還應該是晴天。然而濃云遮天蔽日,眼下就好像已經到了沉沉午夜。云層里有翻涌的電蛇游走,又漸漸匯聚一處——于是一條粗大的閃電像大樹枝枝椏椏的樹根一樣從云層直貫海面,天空當中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大地都微微顫了顫。
李真伸出左手去,想用雨水洗洗手指上的傷口——之前火焰被海風撲滅,傷口上沾了不少灰。然而那雨就好像石子一樣,砸得手背發麻。傷口倒是清洗干凈了,血卻又涌出來,被雨水挾著一同赴海而去。
北川晴明憂心忡忡地看了看屋頂的葉子:“不知道要下多久,我怕這里撐不住。”
李真則從腰間的衣服上撕下布條裹住手指,往山頂的方向看了看:“我擔心的是那枚卵,會不會被沖走?”
“山上樹很多,這倒不用擔心。這個島地勢很很平緩,應該不會有滑坡或者泥石流。”北川搓了搓自己的肩頭。
李真點點頭,撿起一根樹枝用軍刀慢慢地削著。
悶雷一個接一個,震得人腦袋發麻。海面上的浪濤更高了——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興風作浪,唯恐天下不亂。豪雨瓢潑了大約十五分鐘,頭頂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而后……
嘩啦啦一聲!
一大股水流潑了進來。兩個人甚至沒來得及擋一擋,就被澆成了落湯雞。屋頂被積水壓破了——一旦破開一個口子,烈風就毫不猶豫地將剩下的樹枝與葉片統統卷走。猛烈的風雨澆得他們睜不開眼,李真與北川晴明連忙沖了出去,打算到樹林里找一個地方躲雨。
然而剛剛跑出去三四步,李真就愣在了沙灘上。
北川晴明朝他大喊了一句,又來拉他的手。但雨聲與風聲太大,北川的聲音轉眼之間就被卷走了。她湊近了李真打算再問他要做什么,然而手臂被對方狠狠一拽,整個人差點跌在他懷里。
北川晴明還沒來得及氣惱,又被李真的雙臂一扳,整個人面向大海。
于是她也愣在了原地。
波濤洶涌的海面之上,十幾條粗大黝黑、在閃電之中閃耀著灼灼寒光的身軀……正翻騰不休!
是那些蛟龍。
它們似乎興奮起來了!
十幾米粗,數百米長的身軀在浪尖谷底舞動翻滾,巨大的眼珠在黑夜里散發出橘黃色的光亮,就好似一盞又一盞強力的探照燈。
或者不是“好似”,它們的眼睛真的在發光!光芒透過厚重的雨簾,帶著危險與邪惡的意味直射向海岸上的兩個人!
其中最粗大的一條忽然高高躍起,身軀在海身上伸展成一個巨大的“s”形,而后血盆大口劇張,脖頸處猛烈鼓動——
一聲牛鳴似的吼叫壓過了風聲、雨聲、閃電聲,狂暴地席卷過浪濤豪雨,在天地之間回蕩不休!
而后那巨大的蛟龍一頭扎進海面,再探出頭的時候……
已經向海岸上接近了足足上千米!
另外十幾條蛟龍像是聽到了某種召喚,長長的身軀同樣猛撲向巨當中——海水里頓時出現了一面高高的水墻,就像是……
海嘯了。
蛟龍的頭顱與鱗片在水墻當中若隱若現,雙眼光芒大盛,挾著凌厲懾人的氣勢、挾著咆哮翻涌的海浪,直撲過來!
李真爆發出一聲大吼:“它們在……找我們?!”
隨后緊緊抓住北川晴明的手,將她向后狠狠拉去:“跑,快跑!”
惡意與敵意如此明顯,便是再遲鈍的人都會有所警覺,更何況這兩位。他們當即從呆若木雞的狀態中擺脫出來,向著山頂發力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