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阻礙被巨大的力量擊破,其下的血液與腦漿便如同噴泉一般濺射出來。應龍的身軀陡然一滯,頸下的鱗片撞擊在一處發出咔嚓卡擦的脆響,然后絕望地騰向高空,向著極遠處的幾座乳白色建筑飛撲而去!
“李真”狂笑起來:“今天我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如何?!”
他在狂笑之后雙臂猛一用力,一整片顱骨被他從裂口處生生掰,自高空墜落在空曠的原野之上。應龍在半空中猛烈擺首,但延綿數千米的身軀卻在這一刻伸展成一條筆直的線,便如同一枚神祗所投擲而出的金色長矛那樣,向著下方的一整片廠房狠狠扎去!
“李真”大笑:“又來那一套?沒用!”
又一片顱骨碎裂,其下血肉模糊的腦漿已經清晰可見,他當即打算飛身躍下,用周身的鱗甲、電光、火焰給這頭巨龍最后一擊。
然后就在他抬頭看了一眼之后,瞳孔陡然一張——
他看清了應龍即將撞上的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什么普通的廠房,也不是什么居民區。
那是一座又一座粗大的、像倒扣的碗一樣的建筑,乳白色,其上還有醒目的紅色條紋。現在那些建筑之下,廠房區之中已經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亮,似乎有人早就感受到震動與嘯響,沖了出來。
下一刻,槍聲響了起來——這里似乎有軍隊守衛,現在已經排成了密集陣線,以悍不畏死的姿態向著空中那無比巨大的身軀猛烈開火!
夾雜在槍聲當中的還有零星的炮聲,但那東西不是高射炮,倉促之間統統射偏。沒有一發命中應龍的身軀。
然而讓“李真”感到畏懼的不是這些軍人,而是他以超常視力看到的一個標識。
黃底,黑色的三瓣圖案。
這里是一座因為失掉電力而暫停運轉,卻有軍隊守衛的核電站!
也就是在這時,應龍以相當人性化的語氣發出咆哮:“你就沒有想過——為什么明知你有權能的力量。我還依舊會沖過來?!”
“李真”因為它的這句話而微微一愣。也就是在這一愣的功夫,龐大的龍軀狠狠撞擊在大片廠房之上,又猛一擺尾——
地面之上的建筑被悉數推平!也許是引爆了駐軍的彈藥儲備點,濃重的火光與轟鳴聲陡然爆發,一整片區域在應龍宛若暴風一般的粗重喘息下化為火海。它去勢不減,又猛一低頭鉆入地表之下。將那些隱藏的設備與建筑統統毀壞殆盡,似乎不將那些已被封存的核燃料全部翻出來誓不罷休!
“李真”怒吼一聲:“你敢耍我?!”
但應龍在漫天亂舞的磚石與金屬碎片當中發出悶雷般的笑聲:“那么你要在這里和我同歸于盡?!”
核能,是迄今為止人類所能掌控的最強大力量。無論是李真還是“李真”對于核電站的了解都并不多,他同樣不知道一旦核燃料泄露,以自己如今的身體是否還能抵擋那種傷害。
但深藏在潛意識之中的、對“核泄露”或者“核武器”這類事物的本能畏懼在這一刻浮上心頭。類種并非人類,它們在遭到致命傷害以后仍可存活極其漫長的一段時間。他在留下來徹底殺死應龍與立即抽身后退這兩個選擇之間猶豫了兩秒鐘。最終一狠心選擇了后者。
“李真”憤怒地咆哮一聲,向著巨龍頭顱之上的傷口里轟出一團烈焰,背后雙翼一展,高高沖上天空!
兩者之間的距離一旦拉開,“權能”所造成的影響剎那消失無蹤。靈能的力量重新回歸巨龍的身體,它在狼狽地翻滾許久之后終于在身邊聚集起濃重霧氣,拖著巨大的身軀重回天空。
這一次它沒有絲毫猶豫。令電光與云團裹挾著它殘破不堪的身體、灑下一路淡金色的血液,向東方滾滾而去,直奔大洋!
“李真”在天空之中咬牙切齒地注視那飛速遠去的滾滾濃云。
僅靠強橫的身軀應龍便可達到難以想象的高速,幾乎在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從大陸腹地橫行至沿海地帶。眼下它重新獲得靈能,速度更加難以想象。倘若追上去繼續開戰,也許還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對方定然也在擔心這一點,因此拋出一個令他惱怒得要發狂的消息——
它是故意在和自己拖延時間!
還有人埋伏在那里!他最終放棄追擊,雙翼一振,化作一條火焰流星向著來處飛掠而去。
四十分鐘之前。
灌木叢被柔嫩的小手撥開,于清清從藏身處鉆了出來。眼前已經不是來時的原野。而變成一大片被深深犁開的土地。就好像一只土撥鼠在地面的震動與聲響消失之后重新鉆出來——所見只有延綿的黑土,散發著泥土獨有的、帶有淡淡土腥味兒的清新味道。
她又向兩者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輕聲喊:“快出來!”
一個高大的身軀也從灌木叢之下鉆了出來——他原本是藏在地底的,現在滿身滿臉都是濕乎乎的黑泥。
“大個子”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不滿地晃了晃頭。但于清清已經急道:“快快快!快帶我過去!”
他們所在的位置和遠處的那座矮山隔了數百米。若是在平時小女孩一個人便可以輕松跑過去。但眼下地面都是縱橫的溝壑,甚至有些地方漸漸滲出了水,一片稀爛。眼下她小小的身體就好像處在一座孤島上,四下都是十幾米深的峽谷,就連滑下去都做不到。
大個子順從地俯下身將于清清端上肩頭。但清清卻用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吊在他背上,在他耳邊催促道:“快點兒呀,快跑!”
大個子聽懂她的話,張嘴叫了一聲。而后身體微微躬起,粗壯有力的雙腿在地面上狠狠一踏——
直逼級的力量讓他在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曲線,從“峽谷”上空直直飛了過去!
曲線的盡頭在“峽谷”另一端的半山腰。異種伸出雙手試圖扣緊那些泥土。但剛才地下翻出來的濕泥相當松軟,他沉重的軀體當即滑下去好幾米。異種連忙手腳并用,以相當滑稽可笑的姿勢在斜坡上“刨”了一陣子,才狼狽地登了頂。越過這道峽谷,眼前是較為平緩的斜坡。他在于清清的催促聲里從斜坡底處大步飛奔,將滲出來的地下水踩踏得嘩嘩作響,濺起一人多高的泥漿。
平原變成小小的迷宮,他們花了十幾分鐘的時間才來到那座矮山腳下。
于清清從大個子的背后跳下來,抹了把臉。泥漿頓時把她變成了小花臉。
然后她皺著眉看看那幾乎就是一條縫的洞口,又看看大個子,一咬細密的小牙:“你在這等我噢。”
大個子晃了晃,站在原地沒動。
于是于清清轉身鉆了進去。隨即又探出一張花臉:“等我噢,別亂跑!”
大個子不滿地低吼一聲,在地上坐下了。清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千萬別亂跑啊……我害怕……”
她身后就是黝黑潮濕的通道,似乎還有微風吹出來。她握了握拳,悶悶地“哼”了一聲,拔腿飛跑。一邊跑一邊小聲嘀咕:“別怕別怕別怕……李真哥哥又死了又被埋進墳里了你要把他救出來別怕別怕別怕!”
跑過長長的通道花了她的好幾分鐘的時間。直到看見前方出口的光亮于清清才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覺得自己的手抖得不是那么厲害了。
她一口氣沖進那光亮里,然后停下腳步。眼眸當中頓時一亮……她覺得自己要被這間“房子”給迷住了。
這么漂亮的一間墓室!
但她只愣了一小會兒。
一小會兒之后,她捏著拳頭微微張開嘴,慢慢走到石臺旁邊。其實這臺子很高——相對于一個九歲的小女孩而言。
她得用手攀住石臺的邊沿,吃力地慢慢爬上去才能看得見里面的景象。
入眼便是一顆頭顱、一具干癟的骸骨。這情景的“沖擊力”巨大得無以復加,于清清“啊”了一聲便掉下來,坐到了堅硬的地面上。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眼眶里淚花晃晃悠悠要往下掉。但她一抹眼,又咬牙爬了上去:“你怎么又死了啊……”
這一次她死死攀住石臺,吭哧吭哧地使了好一會兒勁才站了上去,畏畏縮縮地將腳擱在頭顱與骸骨之間,一閉眼將那顆頭顱抱起來。然后只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找準一個位置,噗通一聲跳下去。
頭顱上的粉末因此紛紛揚揚灑了一地。
她想起那條龍的話,手忙腳亂地把自己身上和頭顱上的粉末都拍掉了,扭頭便跑。然而跑出幾步,又停下來轉過身朝那個石臺鞠了一躬:“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來救人的,你晚上千萬別來找我啊……”
隨后加緊幾步,沒入黑暗里。
懷里抱了個東西。盡管知道這是“李真”哥哥的腦袋,然而她依舊覺得自己的小心臟砰砰跳得厲害——那可是一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