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真已經樓頂上看了很久。這棟樓是老樓,并不高。從前到了晚上的時候他會和齊遠山去樓頂抽煙。兩個人坐在天臺邊上在溫暖的夜風里瞇起眼睛去看這個繁華的大都市。
那時候或許齊遠山想的是如何能在這城市里找到一個安身立足的地方,而李真想的是什么時候才可以再回到從前的生活,與自己最在意的那些人在一起。
到了現在,從某個角度來說兩人的愿望都實現了——不過不是以他們希望的那種方式。
樓里面的人搬走了很多。一些人在災難中死去,一些人遠走他鄉,另外一些人則搬去了更好的地方——因為曾經住在那里的親人同樣死去了。
他看到了走出門外的于永強、齊玲玲、齊遠山,也很欣慰那個昔日的朋友如今身體仍然結實,臉上的神情雖然談不上愉悅,但至少不是那種被苦難生活折磨出來的麻木。至于齊玲玲……他一時覺得有點兒面熟,可總是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見過。
最終他在樓頂上跟著于永強走。看他一跛一跛地繞過街道拐進小巷,然后指著天破口大罵。
這一陣罵起先驚起一群麻雀。然而麻雀們飛到另一棟樓頂上挨挨擠擠地歪著腦袋看了一陣子之后意識到這個人類毫無威脅,于是又飛回去了,很有些近距離圍觀的意思。
看到連麻雀都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于永強的憤怒達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程度。所以他從地上抓起些碎石塊兒。開始邊罵邊打那些鳥。
然而接連丟了三塊石子兒之后他忽然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出現在一邊的樓頂上。而在他弄明白那人到底想要干嘛之前,對方已經往前邁出一步。從樓邊直直墜落下來。
于永強情不自禁地“哎”了一聲,伸出手去,好像這樣就能接住那人似的。
可是在他張開的嘴還沒閉上之前,那人已經落到了地上。落點處的薄雪被蕩開了一片,地面上有些微微顫抖,就好像住在樓上的人狠狠地跺了一下腳。但那人的膝蓋彎都沒彎,在落地的那一刻就邁開第二步,朝自己走過來。
于永強本能地瞪圓眼。往左右瞥了瞥,尋思著一會兒往哪兒跑。能力者出來在道上混這事兒他聽說過,只是沒想明白自己何時得罪了哪尊神,這等事情今天都撞上了——剛才糊在手上的是狗屎就好了。至少還能走個狗屎運。
但在他拔腿就跑之前聽見那人說:“沒想到你倒是真的從良了。”
這聲音有點兒熟悉。于永強愣了愣,第一次仔細去看那人的長相,然后叫了一聲:“哎呀我去……怎么是你啊——啊不,是您啊?”
李真走到他身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瞇瞇地問:“還好吧?”
“啊……好,好,還挺好——”于永強回答。李真的手臂很有力,拍得他有點兒微微踉蹌。但他說完這句話之后就在心里后悔了——是不是該說自己悲慘極了能有個小官兒當當才是好?
但李真搖搖頭:“我覺得你不大好。”
他的視線落在于永強的那條瘸腿上。于永強感受到他的目光,覺得腿有些不聽使喚。
好在李真又拍拍他:“跟我說說,到底怎么樣?”他拉著于永強坐下來——就坐在旁邊一個覆著薄雪的空汽油桶上。“比如這附近亂不亂?”
于永強心里有點兒發憷,他搞不明白李真這種“平易近人”的做派是什么意思,也弄不清楚那句“比如這附近亂不亂”到底想問些什么。但他還是知道李真問到點子上了——這附近的確挺亂。
不但附近亂,整個平陽都很亂。
大災難打亂了整個兒的社會結構,在它面前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都毫無差別。隔離帶不會因為某個人有爵位就繞路走。血肉之軀在歲月面前一樣會化作黃土。
從前不少人對于那些政府官員抱有怨言,認為他們之中的大多數無恥無德且無才。拿著納稅人的錢從事蠅營狗茍之事,把整個社會弄得一團糟。可到了如今更多的人才意識到,那些家伙似乎沒有他們從前想象得那樣糟。
隔絕帶降臨的時候有一段出現在市府大道——這里幾乎集中了平陽市所有的政治精英。那時候那群人正在開一個有關緊急狀況下危機應對法案的會議,于是危機果然找上門,他們被一鍋端。
實際上那些人當中真正的精才絕艷之士并不多,更多的是智商平平道德感也平平的普通人。然而相對于更加普通的普通人來說他們擁有長期管理這座城市乃至周邊廣大地區的經驗,而經驗這東西是沒法兒憑空學來的。
因而當初平陽的狀況比其他地方亂得多,衍生出大量除了老天爺誰都不服的幫派。雖然之后社會秩序逐漸恢復,但那些興盛一時的大大小小的團體卻并未完全地銷聲匿跡,哪怕是在當下。
一路走過來的時候李真至少見到了四次幫派火并,而這里的警力似乎少得可憐,他甚至連警笛聲都沒聽到過。
實際情況與他想的一樣。于永強拍拍自己的膝蓋,嘆口氣:“誰說不是呢。哥你知道,我那時候就是干這個的——”
“但是我那時候也沒這么缺德啊。”然而想到他和李真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于永強又忍不住縮縮脖子,“那啥,那一次不算——那一次動刀的也不是我啊……”
“他們來過這里沒有?”李真直截了當地問。
“嗯……來過。”于永強說,“不過我從前和他們多少有點兒交情,暫時也沒啥大事兒。”
李真點點頭。沒再說話。
于永強有些不安地坐在他身邊,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問:“您來是……遠山還在那兒。不過我們現在改賣早點了——”
“你現在還恨我么?你的腿?”
于永強一愣,然后趕緊搖頭:“不敢不敢……不是,不會——我現在知道您是為了我好……”
“人的腿斷了怎么會好。”李真笑著搖搖頭。他伸手在齊遠山的膝蓋上捏了捏,又轉眼去看他,“給你弄好,怎么樣?”
于永強瞪圓了眼睛,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李真說的像是玩笑話,那神情也像是在開玩笑。但他覺得對方的本意不是在開玩笑。
然后他看見李真站起身來,將一根手指點在自己的腦門上,認真地問:“死而后生,有沒有這個膽?”
他遲疑了幾秒鐘反應過來——不是在質疑李真做不做得到,而是覺得自己的腦袋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天大喜訊而變得有些麻木了。他甚至沒打算去弄清楚李真口中的“死而后生”是什么意思,便忙不迭地點頭:“有有有——我都聽您的!”
李真搖搖頭:“我是說真正的生死——也許會死。”
于永強臉上的喜悅凝滯了一下子。然后他的胸膛快飛起伏幾次,閉上眼睛。說:“我敢。我信你。”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子,就軟軟地從空桶上摔下來。
他是真的死了。整個大腦被攪拌成一團漿糊,同腦脊液混在一起。鮮血很快從他的鼻孔里流出來,臉上還保持著最后一刻那種堅決果敢的神情。
李真蹲下來掀起他的眼皮,確認他死得透徹。然后他從衣兜里摸出一支針劑來。那東西來看起來就像是糖尿病人用的注射器。只露很短的一截針頭。外面沒什么文字符號,只是黃黑相間的顏色。如果此刻有一個曾經在呂宋科學院生物研究室待過的人站在這里的話,他會知道這種顏色意味著這針劑里面裝的東西——無論是什么東西,都是具有極大副作用的、尚未經過安全性認可的試驗品。
李真等了大概一分鐘,將短短的針頭插進于永強裸露在外的脖頸上。一陣輕微的“噠噠”聲響起來。藥劑被注射進他的身體里。
又過了大約五分鐘,尸體有了反應。
最先動的是手指。然后是四肢。就仿佛一個人在被不停地電擊,抽搐從四肢蔓延到軀干上,最終傳到頭頂。尸體的胸口開始劇烈起伏,一團濁氣從嘴巴和鼻孔里噴薄出來。眼皮之下的眼球開始快速地轉動,接著眼睛也眨了起來。
李真后退一步,留給他更大的空間。
但抽搐比預計的來得要短一些。在持續兩分鐘之后,那勢頭漸漸平息。這一次重生過程以一大口吸氣聲結束——于永強的兩手一撐地面,坐起身來。
“過了多久?!”他大聲問。
“大概十分鐘。”李真說。
“不可能……”于永強愣了愣,“怎么可能?我是把……我是把我這輩子干過的事兒都過了一遍,怎么可能是十分鐘?”
李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低聲說:“噢……那么說明,在大腦重組的過程中記憶也被回放了一遍。”
然而處于極度興奮之中的于永強沒聽清這句話。他聽到的是李真又對他說:“就跟做夢一個道理。你走走看。”
于永強看向自己的腿。在外觀上和從前沒什么區別,然而他卻可以感受到本質的變化——那一條腿不再發酸發麻,而是充滿了力量。肌肉因為那些力量而變得灼熱,仿佛每一條纖維都在催促他奔跑跳躍,去釋放。
在李真含笑的目光他站起身來。先試著挪了一步,隨即感受到久違的靈敏與活躍。
于永強用狂喜的目光看了李真一眼,然后轉身,用那條腿朝著身邊的鐵桶狠狠踢了一腳。然而這一腳所造成的破壞力遠超他的想象——鐵桶像是變成了紙糊的,先是接觸處整個凹陷下去,隨后便飛上了半空。這個沉重的鐵家伙以極快的速度越過墻頭,一秒鐘之后墻的那一端傳來一陣沉悶聲響,因為斷壁傾倒而騰起的煙霧越過墻頭。細小的石子兒簌簌落下。
于永強被這意外嚇了一大跳,習慣性地斜斜退了一步。可這一次那條新生的強而有力的腿撐住了他的軀干。他的身體僅僅是晃了晃。
“這是……”他瞪圓眼睛去看李真。
“這世界上你是第一個用這藥的人。”李真用兩根手指晃晃那空了的注射器,“現在你是一個能力者了,你會比普通人強壯、靈敏、有力。但最近一段時間你也會遇到挺多麻煩。比如這個。”
他指了指于永強的鞋。那雙仿軍靴的大頭皮鞋前端已經整個兒裂開了,露出同樣被扯裂的襪子。但里面的腳趾頭連皮兒都沒擦破,仿佛是用鋼鐵澆鑄的。
“你得慢慢習慣這力量,別在握手的時候把人手掌捏碎了。”
于永強還是有點兒發愣。但下一刻他猛地跪倒在地納頭便拜:“從今天起我的命就是您的了——您要我于永強做什么,我絕對沒二話!”
然后他抬起頭,眼睛里露出久違的兇悍氣:“哥。您說吧,要我去干嘛?”
李真看著他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擺擺手:“別這樣子。我能要你去干嘛?你待在這里就好了——我又不是弗勞德。”
于永強當然不知道弗勞德是誰。但他也并不關心這個。他驚訝地張了張嘴:“那……”
“你留在這兒,該干嘛干嘛。”李真把他拽起來,“但是我不允許你再像從前一樣拉幫結伙,你要答應我做一個正經人。”
于永強還是張著嘴巴——到李真確認他的扁桃體沒有發炎之后。他才恍然道:“噢——我懂了。”
“您是要我罩著遠山,是不是?”他說。隨即又皺眉,“那您干嘛不給他也來一針?”
“他不會喜歡那種日子的。”李真笑著搖頭,“其實另一方面,我說過,你是這世界上第一個用這藥劑的人。這東西其實不安全。剛才你有可能死的。好在你夠膽——現在我知道這東西其實沒我想象得那么可怕了。”
于永強抿了抿嘴嘴,沒說話。
“其實你想的也不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我的一個試驗品。”李真不再微笑了。說完這句話之后他一轉身。
于永強還打算再問些什么,然而面前忽然爆起一團雪霧,李真已經消失不見了。
于永強皺起眉頭往天空中看,但沒看到任何一絲蹤跡。他覺得李真都快成仙了。
然后他又低下頭。看看自己的那條腿,在雪地里走了幾步。小雪還在下。紛紛揚揚地落到他臉上。可現在他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會覺得寒意逼人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里有一團火。雖然這團火焰因為李真最后的那句話而搖曳起來,然而……
于永強又猛然抬起頭,將眉毛皺緊了。
“不對勁兒啊……”他喃喃自語,“呂宋那邊兒就沒人了?干嘛非得找我?”
他因這疑惑而停下腳步,但想了一會兒又走起來。因為剛才這個念頭,另外一個問題也開始困擾他了——他覺得李真肯定比自己聰明。自己都能想到這一步,對方沒可能想不到。
一個問題還好,可一旦成了兩個,他就怎么也理不清了。于是他皺著眉往店里走,心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剛才的事兒告訴齊遠山。
他剛才就沒走遠,所以這回只用一分鐘就又走到早點鋪的門口了。隔著門口的塑料簾子看到里面影影綽綽坐著的那些人時,他才又想起來自己的身上發生了怎樣的巨大變化。因而頭腦里剛才的那兩個問題被他暫時拋到腦后,他停了停試著讓自己臉上的神色看起來不會顯得過分喜悅,才一抬手撩開門簾。
然而沒人看他。這店里所有人都仰著脖子在看掛在墻壁上的電視。齊遠山倒是注意到他了,可也僅僅瞅了他一眼,就又把目光移開了。
于永強發現齊遠山的臉色相當難看。相處這些年,那種神情他只見過兩回。
于是隨著這些人的目光,他也將視線投向電視屏幕。在播的是早間新聞,主持人正在說話。他聽到的內容是最后兩句話——
“……多數受訪民眾對這種反人類的行徑表示強烈憤慨,而英國官方拒絕做出正面回應。”
隨后是新聞欄目結束的音樂聲。于永強咧咧嘴。問齊遠山:“怎么了?說啥呢?”
齊遠山臉色陰沉地看了他一眼,對他招招手:“你進來。”然后他轉身進了廚房。
于永強覺得有點兒莫名其妙——因為在店里吃飯的那些人先是轉頭去看齊遠山。隨后又來看他。那種眼神極其復雜,似乎還包含著那么一絲若有若無的敵意和懼意——
真他嗎怪了。于永強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邁開步子往廚房里走。一些人又驚訝地去看他的腿,但更多的人卻將臉轉開了。
于永強走進廚房,問:“怎么了?一個個搞得像死了親媽似的。”
齊遠山喘息了一下,嘆口氣,抬眼看于永強:“剛才那個新聞是說李真的。”
“……李真怎么啦?”
“新聞里說,李真上個月在燕京開了一個首腦會議。在會上他說……”齊遠山皺著眉。遲疑了一會才把新聞的內容給慢慢說出來了。
新聞里沒有提到古神的事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強大的“類種”。這必然是為了照顧絕大多數人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如果人們得知他們好不容易從類種的陰影當中擺脫出來卻又發現其實還有個更加強大的家伙,那么搞不好剛剛恢復的社會秩序眨眼間就崩潰了。
而其他部分同李真在會議上說的大體相同,盡管只是概述,也足以令人們“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據說透露這個消息的是英國政府內部某個“仍有最起碼良知”的人士——“他”認為這種事情有必要讓還活在這世界上的每個人知道,而不能把全人類的命運交給那么幾十個人或者一個人。
然而這位良心人士卻刻意隱瞞了一些細節。于是人們得知的消息是,李真已成為那個可怕存在的代言人,并且他拒絕承認自己是一個人類。他向47國首腦傳達了那個“類種”的意愿。而且將那個家伙渲染得極其可怕。至于人類該怎么做、怎么應對——李真拒絕進一步透露更多內幕。
說完之后齊遠山陰著臉問于永強:“你覺得呢?”
于永強張嘴皺眉,過了好一會兒罵道:“這不他嗎有病嗎?怎么就反人類了?他也沒說要幫著那個類種打我們呀?那群人是嚇傻了?”
“你是這么想?”齊遠山問,“我還以為只有我這么想。但是外面那些人……他們好像不這么想。”
“那他們就是傻比。”于永強干脆地總結。
但齊遠山搖頭:“不是……是因為我們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將簾子挑開一條縫兒往外面看了看,“可是他們不知道。”
“我操,那又怎么了?”于永強說,“未必他們還能去找他去?”
齊遠山轉身看著于永強。像看一個傻瓜一樣:“但是他們可以找我們。你之前……說的太多了。”
這句話令于永強愣在原地。他之前的確說得太多了。其實在更早以前他對李真的了解極其有限,唯一的一個談資就是自己被那位“將軍”打斷了一條腿。這事兒他并不認為是恥辱——尤其在李真見過他之后。他一直說自己是李真的“一生之敵”——他知道這是玩笑話,別人也覺得這是玩笑話。
但后來齊遠山救了他一條命,又過幾年兩個人變成了好友。在他們共同住在早點鋪那間小小臥室的日子里,于永強算是真正了解了李真的過往了。齊遠山人如其名。他將很多事情都深埋心中,不會輕易吐露。但于永強并不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性子——于是周圍的人們很快知道。那位李將軍在發跡之前,曾在這間燒烤店里住過一段時間。
他們早知道了。而且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還將會有更多人知道。
有的時候人心是可怕且莫測的。一旦人們心中的憤怒沒法兒發泄出去,那么很快就會找到另外一個傾瀉口。這種情況或許不會發生,但沒人能夠保證。
于永強愣了好一會兒,然后喃喃自語:“我操……我操……”
接著他又大喊一聲:“我操!我這是被重用了!”
“你瘋了?!”齊遠山喝道,“你瞎嚷嚷什么?!”
“你看我的腿!”于永強趕緊壓低聲音,將自己那條跛腿踢了踢。他因為實在太興奮也太緊張,所以一腳將案板下面的煤氣罐踢出一個癟坑,煤氣罐撞在墻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齊遠山嚇了一跳。但驚訝的情緒隨即取而代之。
“怎么回事兒?好了?”
“是……”于永強興奮地說道。但他只說了一個字兒就硬生生剎住話頭——雖然李真沒叮囑他那件事要保密,可也沒來見齊遠山。這其中或許大有深意……這事兒該不該說?
于永強覺得在自己的一生中,他的頭腦從未像如今轉得這樣快過。他很快又想到——如果將軍真的要保密,那以他的深謀遠慮肯定還得叮囑一句。更何況自己的腿不瘸了……這事兒只能瞞得過瞎子。
不對不對……也許他只是在考驗我呢?看我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他陷入苦惱的沉思當中,并且真切意識到“揣摩上意”這種事情的的確確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了的。
但齊遠山用手抓住他的肩頭晃他:“到底怎么回事兒?你……”
隨后停止動作,驚訝地問:“李真剛才來過?”
接下來他看見于永強緩緩抬起頭,臉上的神色鄭重嚴肅——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昔日的混混頭子臉上見到此等表情,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聽見于永強用極深沉的口氣說:“遠山,我那里還有點錢。我們得把上面二樓那房子給買下來。”
于永強在原地踱了一步,甚至還背起手。然后他指指屋頂:“再把兩層打通,我跟我媳婦兒搬過來。以后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我做你的保鏢——嗯,就這么辦。”
齊遠山因為他跳脫的思維而感到困惑:“你……說什么?李真跟你說了什么?”
于永強深沉地看著他,并且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軍事機密。”
齊遠山便用同樣深沉的眼神回敬他、皺眉:“有病吧你?說人話!”
于永強想要用另外一句更強、更有力、更彰顯自己此刻氣質的話來回敬他。但想了很久都沒能從腦海里搜刮出那樣一個詞兒來。于是他只得說:“那啥,你剛才不是還怕有人來搞咱們么……?”
“李真這么說?”齊遠山問,“他人呢?他怎么不跟我說?”
于永強笑:“他就是擔心嘛。他走得急,來不及見你。”
齊遠山還是看他。
于永強只得嘆口氣,攤開手一歪頭:“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你早上還對我說過——他都是為了你好。”
齊遠山默然。片刻之后他搖頭:“算了,咱們還是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