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點22分。天已經完完全全地黑下來。
但地面上的人們并不清楚地下的某條通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們在付出好幾條生命開啟了力場限制裝置以后,實際上又釋放了什么。
至少目前而言帝仍舊占據優勢——人數大致是反抗者的三倍,擁有更多的輕型武器,以及尚未全面崩潰的士氣。
應決然是一頭穿行在人群當中的怪物,但這怪物也失去了鋒銳的爪牙。雖然沒人能夠傷害到他,可帝人已經學會遠遠地避開他,用某些不走運的同袍的性命來換取他們擊殺其他那些普通人的時間。
不過除了應決然之外,幾乎沒人注意到就在中校跳進那個入口之后一分鐘,戰場上發生了某種不易覺察的變化。
在這群“普通人”當中,死神降臨了。
一個帝士兵偶然注意到一個身影。那身影看起來腳步虛浮,踉蹌地奔跑三步之后隱身于一堵斷墻之后。雖然他的身上穿著帝國制式的避彈衣,然而他其他的行頭卻是便服。
士兵毫不遲疑地向那斷墻左側打出一個點射,壓制他的逃跑路線,然后在最后一顆子彈被填充到槍膛中之后飛快地更換一個彈夾以節約拉槍栓的時間。
接著,他就地翻滾躲開兩顆流彈,出現在墻壁右側的位置,手中的自動武器毫不遲疑地開火,向他記憶中敵人的隱藏處傾瀉出六顆子彈。
全過程不到兩秒鐘。如行云流水一般無懈可擊,幾可被列入步兵操典成為示范戰例。
但問題是他目前所使用的步兵操典正是那個人在十七年前修訂過的。槍焰消失之后,士兵發現那個人竟然已經從墻后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隨后他聽到自己身邊右側一陣“叮鈴鈴”的脆響——這是手雷撞擊地面石塊滾動時的聲音。他立即朝右邊瞥了一眼,下意識地向左側躍起。但那一眼反饋回來的信息告訴他,那并非什么手雷,而是一個生銹的鑰匙拉壞撞擊地面的聲音。
警兆自心中油然而生,士兵向左側轉頭。
然后看到了從自己脖頸斷口處高高噴涌出來的血液。
戴炳成借著士兵落地的勢頭找回平衡,又用那具無頭尸體擋出三顆射向他的子彈,在尸體落地、激蕩起一片煙塵的剎那間奪過尸體手中的自動步槍,隨意向遠處打了一個點射并踹了尸體一腳。
于是那里的槍聲戛然而止。戴炳成就地翻滾、在右側被拋過來的一枚真正手雷爆炸之前藏身到另一片廢墟當中。又將三枚子彈送進襲擊者的腦袋里。
而這個時候,落地的尸體才停止震動——被它壓到身下的手雷引爆,但也只是將尸體再震起來,并且揚起一片濃煙。
五秒鐘的時間里。三個士兵失去生命。雖然這里算是戰場外圍。但仍有陣型章法的帝士兵已經發現了這里的異樣——地上有三具同袍的尸體。然而沒有敵人的尸體。
一個手下士兵還成建制的班長向這邊擺手,示意身邊的五個士兵同他包抄過去。
班長意識到那個敵人很難纏,極擅長打埋伏——他要用人數優勢將那人包圍起來。逼他同自己這六個人正面作戰。
“逼他先手!”班長在通訊頻道里說,“別讓他像老鼠一樣藏著!讓他暴露出來!”
他的話音剛落,愿望便達成了。
一支打空彈夾的自動步槍從十米遠處的一堵矮墻后被丟出來,直接砸到了他的臉上。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整個面骨就徹底地凹陷下去,整個人像一截木樁一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想要的正面作戰來了——不過不是以他希望的那種方式。
這下子捅了馬蜂窩,五個士兵突擊步槍里的子彈立即向那個角落傾瀉過去。但身影已經在第一枚子彈落地之前,或者說在他們扣動扳機之前就躥了出來、踏著地上的碎塊、偶爾還有幾次踉蹌、巧妙地避開子彈,撲向一位下士。
下士覺得自己似乎被詛咒了——對方明明距離他不到兩米遠,而他擁有強健的臂彎以及絲毫不會顫抖的手指,但他就是打不到那個家伙!
在他能夠看到戴炳成毫無表情的面容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后退,但被一般碎磚絆到,失去平衡。
戴炳成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沖到他身后,極好心地托住了他。不過在下士來得及說一聲“謝謝”或者“去死”之前他已經用振動刀切斷了對方的脊椎,然后夾著下士的那支胳膊——一口氣打光了他的彈夾。
一次如愿以償的正面作戰。六人小隊全滅。
戴炳成便扶著那具尸體,慢慢坐到地上喘了口氣。然后在尸體的身上摸索一番,翻出一個染著血的營養條來。這東西已經被子彈打穿了,血液和碎肉滲進包裝里。他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用有點兒發抖的手指將外包裝扯開,看了看褐色表面上那一層散發著血腥味兒的東西,還是把它塞進嘴里,嚼得嘎吱作響。
其實現在他就可逃——沒幾個人攔得住他。
但他之所以仍舊徘徊于戰場邊緣遲遲不去,是因為應決然帶來的那些人。原本戴炳成對于“組織”沒有惡感,但也談不上什么“好感”——他的態度是中立的。然而后來他知道,應決然竟然是“組織”的負責人。
無論如何他對于應決然是印象是極好的——這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他的左膀右臂。戴炳成并不奇怪應決然會走到這個地步,只稍稍疑惑如果是“組織”的人喚醒了自己,為什么沒有在第一時間將自己轉移走,而要鬧到這個地步?
但這小小的疑惑沒有妨礙他看清今夜反抗者們所做的一切——他們為了營救自己已經做到了足夠好。
他意識到倘若自己以后需要借助這個組織的力量,那么今夜就不可以獨自逃生——他必須堅持下去,收獲贊賞甚至敬仰。
而另一方面,這片區域是被力場限制裝置所覆蓋的——一旦他自己逃出去、遭遇了前來攔截的強大能力者,那么情況將變得相當危險。因為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
于是他坐在地上用一具尸體遮擋自己,贏得了幾十秒的喘息時間。
帝大致還剩下一百五十多人,反抗者則只有六十多人。他們在這片區域里纏斗在一處,有人打算撤退,但被敵人死死拖住。就連應決然在試圖向戴炳成靠攏的時候都遭遇巨大阻力。仿佛不知死為何物的帝士兵以生命為代價阻礙了應決然的步伐,從戰場一頭到戰場另一頭戴炳成所在位置的短短數百米,竟然走得無比艱難。
帝國人在等待第二枚導彈的到來。倘若應決然將力場限制裝置摧毀,那么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在五分鐘的時間內將這片區域清場。可問題是在那之前,戴炳成就已經被能力者擊殺了。
所以局面變得有些詭異,而他只能寄希望與那位老將軍——希望他如從前一樣兇悍犀利、勢不可擋。
一百五十多個人當中忽然有九個人在一分鐘之內失掉聯絡,并且不是因為應決然——這件事同樣令那位現場軍銜最高、臨時接管了指揮權的上尉感到詭異。
他意識到那有可能是戴炳成——他脫困了。
少尉驚訝于對方的強悍實力,但也僅限于驚訝。畢竟,眼下能力者們都變成了普通人,作為一個老兵中的老兵,戴炳成應該擁有這種力量。
于是他將一個十人小隊從應決然的身邊調開,命令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干掉戴炳成——他們最初的目標。
十個人在戰斗的間隙當中補充彈藥、更換裝備,氣勢洶洶地向戰場另一頭殺去。
上尉指揮官不斷收到他們的報告——清楚障礙、擊斃脫出陣線的敵方士兵、確認九個戰士此前失蹤的方位,最后鎖定了目標。
于是少尉暫時地轉移了注意力,指揮殘余部隊繼續將火力投送至敵方陣營,并且付出巨大代價重新拖出應決然的腳步。
應決然身上的鱗甲已經被敲掉了幾塊,一只眼睛完全被鮮血糊住。但他仍以每隔幾秒鐘便收割一顆人頭的可怕效率瓦解著帝人的陣線。
一分鐘之后,暫時能夠喘一口氣的上尉重新切入被他派遣出去的那支小隊的頻道。
然而沒人回應他,他只聽到一陣沙沙聲。
少尉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愣了幾秒鐘,轉頭問身邊的將身體掩在廢墟之后的一名少尉:“……怎么回事?”
少尉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臉去專心朝應決然射擊。
少尉就又問了自己一遍——怎么回事?
然后他又做出一個在今后的日子里令自己后悔了無數次的決定——他又抽調一個十五人小組,投送至戴炳成所在的那片區域。
這一次他沒有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全程追蹤那個突擊小隊的任務信息。
于是他在三分鐘的時間里聽到士兵們接二連三的慘呼聲與密集的槍聲,最終這一個小組的通訊頻道同樣歸于寂靜。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寫了這些腦袋就懵了。我去看個電影歇會兒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