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奇異的景象使得金發男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因為就在那對羽翼出現的一剎那,他感受到了力量的反噬。他的那位名為補匠的同伴認為他在猶豫不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于清清走出這三步的時間里,他都做了什么。
他已竭盡全力,甚至攀上了一個自己從未奢望過的高度——他以自己的意識更加細微地操控那些看不到的重力場,甚至精確到每一條肌肉、每一根發絲。他幾乎就在于清清的體內創造了一個無比混亂的小世界——這一條肌肉或許正被十倍重力的環境束縛,但與它相鄰的那一條或許便是失重的。
沒有理由——沒有理由有任何生命可以在這種狀況下存活!
然而他對面那個女孩只是往下壓了壓嘴角。她看起來很生氣。因為誰處于這樣的環境之中都不會覺得很舒服。
所以,于清清踏出了第五步。
由光芒構成的羽翼上燃起了火焰。與此同時,她臉上那六對白熾的鱗片與她的銀發似乎也一起燃燒起來——她整個人幾乎都被都一層火焰包裹起來了。她的皮膚變得透明,仿佛皮膚之下流淌著的不是血液,而是最純粹的能量。現在這姑娘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而像是,由光與焰構成的靈體!
金發男人絕望地意識到,自己的能力對于她而言已然失效了——倘若她還是一個“人”,是實實在在的,那么無論她看起來多么輕松,總還是會被自己的能力牽制。
然而眼下……他想到了另外一種“生物”。
曾經真理之門的那位守護者——光輝的晨星路西華。
那正是由純粹的光與焰構成的生物——至少看起來是那樣。而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真理之門的資料表明,于清清就是那一位的“門徒”。
她……繼承了它的力量!
“她已經不是人了!”金發的男人絕望地低呼一聲,畏懼地向后退出一步去。隨著這一步,他與于清清之間的片土地上忽然出現一條巨大的裂縫——土與石向著地下陷落,仿佛大地之上被什么人狠狠地切了一刀。又仿佛原本那層土石之下,地殼便是空的——他用自己的力量制造出了一條十米寬、數百米長的“峽谷”。
大地猛烈地顫抖起來,升騰向空中的煙霧變成一堵墻壁。地貌在一秒鐘之內被人力改變,然而金發的男人并未指望這種東西可以完全地阻攔對面那個女孩的腳步。他轉身向那片房屋廢墟之中跑去,焦急地喝道:“帶上顏尉子,快走!”
眼下他與補匠兩個人都稱得上身輕如燕。因為他同時改變了兩個人身邊的重力環境,這使得他們的一步抵得上常人的兩三步。他們距離廢墟本來就并不遠。現在更是只花了兩三秒鐘就飛奔至維多利亞的身邊,補匠揚手就要將她擊暈。然而就在此刻,不遠處又有一個人站了起來——那赫然就是一直未曾露面的顏尉子。只不過這個中年女人已經蓬頭垢面,再沒有從前那種優雅從容的樣子。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不跑開也不迎上前去,只深吸一口氣向兩個人喝道:“住手!”
倘若在一天之前她說這話或許還有影響力——因為那個時候她仍是中都分部的二號負責人。但如今她再說這話。就應該沒什么威懾力了——因為她已是安若鴻指名要抓捕回去的“要犯”。
但金發人與補匠卻在看到她的一剎那不約而同地在心里暗叫一聲“不妙”——因為他們知道這女人的“說服力”!
身為組織的第二號人物當然不可能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尤其對于一位女性來說。顏尉子的過人之處便在于她的說服力。維多利亞領教過她的這種能力——當時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里就將遇到李郝凡的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在之后的幾天時間里更是連一個細節都沒能隱瞞。所以在顏尉子說出這兩個字之后,補匠的手堪堪停在了維多利亞的脖頸處。金發人的情況或許要好一些,然而仍有一瞬間的恍惚。
于是他的能力暫時失控了一秒鐘。維多利亞身上的束縛忽然被解除。這少女不知從哪生出了一股舍生忘死的力量,抓起手邊的一個什么東西便刺進了補匠的胸口。然而她的力量畢竟有限,等看清自己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破了口的杯子之后才發現自己的手也被斷岔割得鮮血橫流了。然而她哼也未哼。咬著牙齒又轉了幾圈——玻璃杯當然穿不透胸骨,卻也將補匠的皮肉割得血肉模糊,發出一聲慘叫。
趁這個機會,她的身體陡然消失在原地,又出現在顏尉子的身邊、抓住她的手,便試圖做第二次跳躍。
但無可抵御的超重感再一次降臨了——而且比之前更加可怕。她沒來得及發動自己的能力,便覺得有一座大山從天而降,將她的意識以及身體統統擊垮。死死地壓在了地面上。
金發人發出一聲非人的嚎叫,像是受傷的野獸垂死掙扎。
他身后那條裂隙中騰起的煙霧原本因為能力的短暫失控而快速落下,卻又在這一瞬再次沖上天空,仿佛那條深谷變成了一只洪荒怪獸的巨口,此刻正在做一次深沉的呼吸。地面上的建材、石子、砂礫都漂浮起來,隨后又被無形的力量猛擊在地上,又好像大地之母的心臟在跳動。偌大一片空間里忽然充滿狂暴的能量。而這能量的核心便是表情已經極度扭曲的金發人——他的身形變得有些扭曲,好像四面八方都是哈哈鏡,將他照成可笑的模樣。
但真實情況是他的力量使得這一片空間的空氣密度都變成了變化,月光被折射得扭曲了。
如果有人攜帶檢測設備在這附近觀察金發人。會震驚地發現,此刻他已經超越了“王級”。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裂開許許多多嬰兒小嘴似的口子,卻并不見有鮮血流出來。倒仿佛皮肉底下的鮮血統統被吸入身體內部的某個器官里,再多不出一絲一毫流出來浪費掉。他的眼睛已經不見眼白,黑得可怕,嘴唇則白得像兩片貨真價實的紙。
他從喉嚨里發出痛快卻又快意的嚎叫,仿佛體內被壓抑許久的某種力量終于在這一刻得到解脫,金發人……
爆血了!
他在這一瞬間超越王級,躍入不可知的強大境界。方圓數十里的空間都成為了他的領域,他像操縱自己的肢體一樣將這里的重力隨意揉捏。無數細小的碎片開始在他的身邊環繞,隨著他劇烈的呼吸而一起一伏,仿佛他就是海洋之神波塞冬,而這里的重力便是因而他而起的潮汐——他成為了主宰者!
于清清終于沖破了那道由塵土構成的屏障。她的面容已不可見,完全變成一團閃爍不定的光亮。她背后的那對羽翼像無形的鋼鐵一樣矗立著、高頻震動著,發出輕微卻尖銳的嗡鳴。數以噸計的空氣從四面八方向她擠壓過來,即便是以這種形態出現,她也都能感受到那個爆血的王者的強大——她覺得自己周圍時間的流速似乎都被放緩了!
金發人瞪圓了眼睛,抬手指向她,用變了調的聲音說:“我只要帶那兩個人走——你還要阻攔我嗎?”
“我死不足惜,但是你——你要為那兩個人賭上自己的命嗎?!”
他抬起手,向顏尉子與維多利亞的方向壓了一下子。就好像天空中一只巨大的腳掌狠狠跺在地上,那一片地面便忽然凹陷下去,只留兩個女人容身處的那一小塊地面凸了出來,好像一根短短的土柱。
“你阻止不了我殺死她們——”金發人說,“或者我可以先殺了她們,再殺了你!”
補匠用衣服捂著自己的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同伴。他只知道金發人從前被評價為“人格不健全”,卻從未想過他瘋狂到了這種地步——他爆血了!
這意味著他將自己生命里最后的潛能在這一瞬間激發出來并且瘋狂燃燒,在短時間里獲得了進階的力量——這種力量不是王級可以對抗的。要么出現一個更強大的能力者,要么……對方也做出同樣瘋狂的事情來!
但他打賭那位“公主殿下”不會為了這兩個人做出這種近乎自殺的舉動。
如他所料,于清清出現了短暫的猶豫。這光與焰的化身微微一頓,收斂了外放的光華,向顏尉子那邊看了一眼。她可以在一瞬間殺死補匠,甚至重創金發人,但在此之前那兩位必然已經死去了。
這樣做有沒有意義?或許任由她們被擄去尚有生機?
就趁這一瞬間的猶豫,金發人拎起補匠,如同飛行者一樣升上天空。幾乎已經陷入昏迷的顏尉子和維多利亞被無形的力量一同托了上去,一道細細的血線從半空中灑落,于清清不知她們現在是活著還是死去了。
“但愿我們還會再見面!”金發人在半空中惡狠狠地說,似乎力量的爆發已經令他變得極度激動,“如果我還能活下來——我必定要你生不如死!”
于清清深吸一口氣,皺起了眉。她最終沒能捱過自己這一關。
于是她張開了背后的羽翼。
但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一個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聲音——
“這真是最怕不要命的了。”一個女人說,“那么就成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