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行當,向來就只能黑是黑、白是白。”劉老見吳晨一點就明,心里欣慰,繼續說道:“如果是新做的,只要不托古玩之名,欺瞞他人,那便是真的。只是世人多貪,總有那么些人,有了手藝之后,弄虛作假,這就入了邪道。”
“萬物相生相克,相輔相依,這行里,自古就有,有人造假,就有人掌眼。有人走眼,就有人撿漏。這也是整個行當能夠長期留存下來的原因。”
吳晨聽劉老說得鄭重,也不敢怠慢,唯唯稱是,這道理其實很簡單,如果這世上沒有了掌眼之人,任由造假者橫行,誰還敢接觸古玩?只怕就算是真的也得砸在手里!
雖然今日市面上,那些按古董來賣的,超過九成都是假的,很多古玩市場幾乎可以改名為工藝品市場。不過這是行業常態,自古皆然,根本就不可能奢望市場上真貨居多,這也不符合客觀事實。
“那些小打小鬧,都不是要緊的,真說起來,古玩史上,也有過幾次大災難!遠的不說,就是這程仿、朱仿兩次爆發,也是弄得整個行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甚至有那么一陣,凡是挨邊的品種都流通不了!廢了多少氣力才算恢復了元氣。”
見劉老說得痛心疾首,吳晨心里有些納悶,雖說按照老人的傳統套路,德在能前,未習藝,先傳道,很是正常,但是劉老這也有些過于重點強調了吧?是因為老人家吃過虧?還是自己有走上“邪道”的跡象?
“對了,師父?咱們這一脈為什么祖師爺是……?”吳晨怕劉老啰嗦,適時的問出了內心的疑惑。
萬行萬當都有祖師爺,連倒斗的都追認曹孟德做了祖師爺,但是古玩鑒賞這一行卻偏偏沒有,比較挨著的考古學,公認的祖師也是呂大臨,跟鬼谷子實在挨不到邊。
“你聽說過鬼谷會沒有?”
“鬼谷會?”吳晨搖了搖頭,小刀會、紅花會什么的倒是聽得不少,什么時候冒出一個鬼谷會來了?
“嗯。”劉老點了點頭,這世上也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秘密組織,吳晨一個農村出來的小青年,接觸不到這一些也很正常。
鬼谷子本來隱居山中,能夠名聲顯達,都是因出山的弟子,其中兵家的龐涓孫臏、縱橫家蘇秦張儀,皆是攪動天下大勢之人,因此世人多追認他是兵家、縱橫家。
“其實,祖師爺通天徹地,兼顧數家學問,人不能及。關于他的學問,多為世人所熟知的,一是神學:日星象緯,占卜八卦,預算世故,十分精確;二是兵學,六韜三略,變化無窮,布陣行軍,鬼神莫測;三是游學,廣記多聞,明理審勢,出口成章,萬人難當;四是出世學,修身養性,祛病延壽,學究精深。”
“除此之外,祖師爺其實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學問,比如地質勘探,物理辨識,這也是我們這一脈的源頭。只不過在那個年代,還沒有成型的古玩這一行當,所以并不為世人所知,隨著歲月滄桑,世道詭譎,我們這一脈便隱存了下來,代代相傳。”
“到了盛唐年間,才逐漸有了考古、金石等專業學問的出現。當年鬼谷各脈早就飄零各處,有些也斷了根,在當年一代名相房玄齡的主持下,秘密成立了鬼谷會,主要是傳承先祖遺學。重新整理之后的鬼谷會,共分為五脈,行事低調,外人根本無從知曉。”
吳晨聽這劉老訴說本脈的由來,只覺得就想在聽說書一樣,要不是眼前這老頭子位高權重,還真沒法讓他相信。
任是他接受能力再強,也萬萬不能想到,一個橫刀立馬的開國元勛,長期擔任一方諸侯的劉老,居然還有這么一層身份!原來只是以為他也就是晚年間愛好此道,漸成專家,哪里能想到還有這么一出!
他越想越覺得心驚,這種傳承千年的秘密組織,如果負有什么“神圣使命”的話,只怕自己就要陷入進去了。剛剛收獲了財富,正想著好好享用一下人生,做個逍遙閑漢,這下可好。
劉老不是是否也是看出他的心思,呵呵一笑說道:“雖然同為鬼谷門人,不過咱們這一脈向來就是隱于市居多,卻也是名聲不顯,并不像其它幾脈那般,操盡天下之心。”
他說的也是事實,作為偏向實踐研究的門類,古玩鑒賞一行,雖然水深,卻多是江湖恩怨,最多伴雜民族大義,論對天下的影響,卻是寥寥。
吳晨暗暗舒了一口氣,這就好,雖然他也有達則兼濟天下之心,卻也不想卷入無緣無故的歷史漩渦里去。照劉老這么說,他們這一脈貌似是悶聲發大財,正合他此刻的心境。
不過接下來劉老的話,就讓他倍感壓力。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其它幾脈因為種種原因,備受歷朝歷代打壓,到后期除了會里人員,基本不會在外面透露一點身份。也正因為如此,他們這一脈反而成了鬼谷會的代名詞,外界提到鬼谷會,便以為只有他們這一支。
據吳晨所知,最權威的鑒定機構,應該是天朝文物學會鑒定委員會以及北京故宮博物院,此外還有天朝收藏家協會等等,而個人頂級鑒定家則有馬老那么幾位,卻從未聽說過有什么鬼谷會之類的。
“師父,咱們這個會到底有多少人?”
“如果是咱們這一脈,現在就只有你和我。”
“兩個人?!”吳晨聽得目瞪口呆,這勢力也小得可憐了吧!現在天朝的古玩文物鑒定行業,那也是亂象叢生,各大協會機構只見經常打嘴皮子,這下可好了,自己這邊就一老一少,萬一吵起架來,連個幫拳吆喝的都沒有,只怕很快就淹沒在一片口水之中了!
劉老呵呵一笑,跟吳晨稍微說了一下他拜師的經歷,原來當年動蕩時候,他還是小孩子的年紀,父親忙著革命,跟隨中央轉戰四處,都沒顧得上他們這些小屁娃。那年代的先驅,把孩子寄養在老鄉家的情況不在少數,劉老小的時候也在中原某個農村呆過。
“你師公當年落根在京津一代,后來被李濟說動,幫他鑒定安陽考古的文物,雖然自己不露面,也沒發表過什么論文,但是卻是團隊的主心骨。”
“李濟?”吳晨在腦海中扒拉了一下,貌似知道一個李濟深的,可那是一個民主人士,開國大典站在城樓上,留著一把長白胡子的那位是也。
“呵呵,李濟號稱中國考古學之父。”劉老知道吳晨沒混這一行多久,很多常識都還知道的不多,而且考古跟古玩雖然有相同之處,卻也并非同一行當,所以也不為己甚,但是,接下來少不得要對這小子進行一番“魔鬼訓練”。
因為歷史原因,在內地并沒有太多人知道李濟,但是考古的都知道,是現代天朝第一個進行野外考古實踐的學者,在二十九歲那年,受聘于清華,與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陳寅恪四位著名學者并稱“五導師”。
中國學者最早獨立進行的考古發掘。1929年初,應聘出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考古組主任,領導并參加了安陽殷墟、章丘城子崖等田野考古發掘,使得發掘工作走上科學軌道,造就出中國第一批水平較高的考古學者。1936年曾赴歐洲講學,1938年被推選為英國皇家人類學會名譽會員。1948年隨考古組去臺灣,被推選為中央研究院院士。
也就是在1929年的時候,吳晨的師公參與了李濟組織的考古隊伍,在河南、陜西等地進行田野考古作業。到了1930年,南京國民政府頒布了《古物保存法》。為了摸清當前文物現狀,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籌備了一個宏大計劃,要搞一個全國范圍的古跡大排查,李濟被任命為執行者。
也就是這一次,吳晨的師公因為其中一樁公案,被全國通緝,在道上兄弟的幫忙下,潛逃到了中原這個偏僻的山村,遇到了劉老,種種機緣之下,收了這個弟子,并將鬼谷會這一脈傳承了下來。
劉老雖然學了一身本領,可是在那個年代,卻沒有多少施展的空間,回到圣地之后,整天軍旅生涯,出生入死的,挨到天朝建國后,開始從政,直到退休了,才算是真正有時間把玩這些老物件。
這么些年來,人數雖少,而且從不參加任何官方機構,卻是行業里地位尊貴,就連鑒定委員會和故宮博物院等頂級機構,一旦有拿不準或者分歧的時候,都要找他定奪呢!不過這一些他也不想先跟吳晨明言,剛入門,不能給他太大的壓力。
而且除了他們這一支之外,其它各支都還有些傳人,人雖不多,卻都是各個業內翹楚,若論真實實力,卻也不怕了誰去!
只是這些年來早就分散各地,有些連劉老都未必聽說過,全靠彼此只見的信物跟獨特的聯系方式識別。
劉老說完,雙手拿起面前茶幾上的幾個茶杯,擺了一個圖案,有點像十字架,居中一個,四周分別擺上一個,只是左手邊的這個,卻是倒扣著,杯底朝上。
“看出什么來了沒?”劉老擺放完畢之后,一臉笑容的看著吳晨。吳晨一臉黑線,雖說咱的悟性高,但好歹您老給點提示么!看來只能靠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