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苦雨凄風
南宮平身形一起,石老大突地厲叱一聲,擰腰轉身,右掌急揚,掌中僅剩的一枝判官筆,脫手飛出,帶著一股勁風,直擊南宮平后身!南宮平頭也不回,也不閃避,猛力前竄,這只判官筆雖然打在他身上,卻已是不能穿魯縞的強弩之未了。
李飛虬目光一閃,殺機突起,此刻石老二劍削來,他竟不避不閃,刀光一轉,一刀自石老大項頸,劈到脊椎盡頭,鮮血飛濺,俱都濺在面上。
石老大狂吼一聲,反身撲上,李飛虬雙刀一挺,生生自石老大腹中穿過,但石老大雙掌箕張,也已勒住了他的咽喉,十指如鉤,深入肉里,李飛虬雙睛一凸,七竅之中,俱都流出了鮮血。
石老二驚怒交集,狂吼一聲,一劍刺入了李飛虬的脅下,自左脅刺進,由右脅穿出,一柄三尺青鋒,竟齊根而沒。
李鐵虬雙刀劈下,一刀斬下了石老二右臂,厲聲嘶道:“拿命來!”
嘶聲未了,石老二亦自“砰”地一掌,著著實實拍在李鐵虬胸膛上。
李鐵虬狂吼著噴出一口鮮血,掌中雙刀,嗆啷落地,石老二右臂齊根而斷,卻看也不看一眼,好像斷去的不是他的臂膀,一掌得手,接著飛起一腳,直踢李鐵虬下陰“鼠谿”大穴!
只聽李鐵虬慘呼一聲,身軀拋起一丈,“砰”地落入了暗林,再也無法活命,黑道名手,“太行雙刀”,竟在剎那之間,一齊喪命。
石老二身軀搖了兩搖,嘴角泛起一絲凄側的笑意,喃喃道:“老大,我為你報了仇了。”語聲方了,自己也當場暈了過去。
“點蒼燕”被任狂風一鞭掃在左肘上,只覺一陣劇痛,痛徹心骨,目光轉處,見到石氏昆仲竟與對手同歸于盡,面色更是大變,眨眼間滿頭冷汗拼落,暗嘆一聲:“罷了!”
抬目望去,只覺任狂風亦是面色鐵青,他被“點蒼燕”一腳踢中胯骨,亦是奇痛攻心,耳中聽到“太行雙刀”的厲吼慘呼,知道這兄弟兩人已命喪此處,兩人目光相望,任狂風大喝一聲,揮鞭而上。
哪知“點蒼燕”突地低叱一聲:“住手!”
任狂風手腕一挫,長鞭回撤,“點蒼燕”目光四掃,滿地俱是血水,神色不禁一陣黯然,暗中嘆道:“掌門師兄,你休要怪我膽怯,但我又怎能令‘點蒼’一派的精銳,俱都喪在這一役之中!”
轉念至此,他牙關一咬,沉聲道:“你‘風雨雙鞭’今日召集了這許多黑道朋友來此,為的只是那一批財寶么?”
任狂風心中一動,雖然痛得滿頭冷汗,臉色絲毫不變,反而仰天狂笑道:“這般黑道朋友,若不為了財寶,不遠千里而來,難道是瘋了么?”
“點蒼燕”咬牙道:“你等奪得了財物,若是立刻遠離此地,快快分贓,快快回山,我公孫燕就放你等過去!”
任狂風狂笑不絕,道:“我等得手之后,自然拍掌就走,等在這里做什么,人道‘點蒼燕’是個聰明人物,此刻怎會說出這樣的呆話?”
公孫燕目光一閃,突地探手入懷,任狂風心頭一驚,再退三步,只道他要施出暗器,哪知公孫燕手腕一揚,竟向天甩出三道烏光,只聽“波,波,波”三聲輕響,三蓬火雨,飛激四散,只見十數丈方圓,俱是燦爛的火星。
任狂風心念轉處,已知他是召回同門,立刻撮唇長嘯一聲。
剎那間只聽暗林中響起一連串低叱:“住手……住手……”
一條高大無比的人影,當先飛奔而出,一面厲聲問道:“任老大,怎地了?”此人滿頭白發,聲如洪鐘,但神色之間,亦是狼狽不堪,衣衫透濕,又是血水,又是雨水,掌中一條烏骨長鞭,鞭梢伶仃地掛著一片慘白的皮肉,正是昔年名震天下的巨盜“風雨雙鞭”中的老二秦亂雨!
任狂風眉梢一揚,緩緩道:“點蒼燕撒手了!”
秦亂雨呆了一呆,嘿嘿笑道:“好,好……”見到地上“太行雙刀”的尸身,笑聲不禁一頓。
轉瞬間兩旁暗林中又有二十余條人影飛奔而出,身軀有高有矮,身形有快有慢,其中十六條人影,目光一轉,便即掠到“風雨雙鞭”身后,另外四個高髻道人,三個持劍少年,卻掠到公孫燕這邊。
公孫燕目光一掃,神色更是黯然,一個紫面黑髯的道人閃目望處,失聲道:“石大哥,石二哥……競……”語聲顫抖,再也無法繼續!
“點蒼派”此番高手盡出,但此刻十七人中,竟死了九個!
秦亂雨目光一掃,神色也是一呆,喃喃道:“……十六……十七……十八……”瞠目大喝道:“林中還有人么?”
喝聲凄厲,激蕩在急風苦雨的暗林,但四下卻漫無回應!
黑髯道人冷笑一聲,揚劍道:“不必問了,貧道雖已久久末開殺戒,但今夜卻也誅去了七個!”一串和著鮮血的雨水,自劍脊飛射而出。
秦亂雨大喝一聲,道:“好個惡道,你……”
任狂風伸手一拉他臂膀,道:“二弟住口!”轉目一望,冷冷道:“久聞點蒼‘黑天鵝’劍快如電,心狠手辣,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黑髯道人雙目一張,厲聲道:“不錯,我天鵝道人便是心狠手辣又當怎地,今日便要誅盡你這幫強盜!”
任狂風冷笑一聲,公孫燕嘆道:“三弟,今日罷了!”
天鵝道人目光一涼,道:“什么罷了!”
公孫燕面沉如水,緩緩道:“讓他們過去。”
天鵝道人面色一變,目光掃處,只見點蒼門下,俱已神色狼狽,有的身上帶傷,有的長劍失落。
這性如烈火的點蒼劍手呆呆地怔了半晌,突又大喝道:“我點蒼門下,焉有見強而畏之輩!今日便是全都戰死在這里,也要和他拼上一拼。”
公孫燕面色一沉,叱道:“住口!”手掌一揚,道:“讓他們過去!”
天鵝道人雙拳緊握,全身顫抖,只見任狂風呼哨一聲,十八條黑道群豪,俱一齊掠向莊院深處,天鵝道人顫聲道:“二哥,你……你難道要將‘點蒼派’聲名一夕斷送?”
公孫燕長嘆一聲,道:“三弟,你終是最不明白二哥的苦心……”
他目中突地閃過一陣殺機,接口道:“這幫黑道高手,到了莊院之中,豈非又是一場血戰,到那時無論誰勝誰敗,必定是互有虧損,我們等在這里,以逸待勞,好好歇息一陣,無論是誰,只要運送那批財物出來,你二哥豈會讓他們生出此莊?”
天鵝道人怔了怔,突地還劍入鞘,躬身道:“二哥深算,小弟不及,但望二哥恕小弟魯莽之罪。”
公孫燕環顧一眼四下的點蒼弟子,黯然嘆道:“總之,為了那數十年前‘魔約’,今日我點蒼門下若能有一人生還,已是不易,我……唉!我但求那批財物,不被‘南宮世家’中人護送出去,今日雖死無憾,掌門師兄又…唉!只有三弟你正值英年,又是我‘點蒼派’的第一高手,我點蒼一派今后的生死存亡,就在你一人身上了。”
天鵝道人木然半晌,緩緩轉過頭去,不愿自己的淚光被人看見,四下的點蒼弟子,誰也沒有抬起頭來。
只聽凄厲的風聲,在黑暗的林木中呼哨作響……急驟的雨點沖散了地上一灘灘眩目的鮮血……
夜更深了!夜更深了。
南宮平冒雨狂奔,一陣陣冷風,像刀一樣刮在濕透了的衣衫上。
十數個起落之后,他目光已可接觸到那巍峨的屋脊,有如史前的猛獸般在黑暗中矗立著,而那雄奇的滴水飛檐,卻像是它的一雙巨翅,要在這漫天風雨中振翼飛起。
南宮平心神一振,心神更急,所有的一些不可理解的疑團,在片刻后便將得到答案,而他的心卻更像是一枝掛在繃緊了的弓弦上的長箭。
幢幢屋影中有幾點昏黯的燈光,哪和“南宮山莊”昔日的輝煌燈火是多么不同。
南宮平如風般撲上了一條長達二十余級的石階--這是他自幼熟悉的地方,他腳尖接觸到這冰冷而潮濕的石階,心底卻不禁升起了一陣溫暖。
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屋影中突地響起一聲輕叱:“回去!”三點寒星,成“品”字形激射而出,兩急一緩,兩先一后。
南宮平目光指處,那原在后面的一點寒星,勢道突地加急,南宮平大驚之下,擰身縮頸,只聽“呼”地一聲,一道風聲自耳側掠過,風聲之激厲,幾乎震破了他的耳鼓,而另兩道寒星凌空一折,竟各個憑空劃了道圓弧,飛虹般擊向他左右雙脅,南宮平腳底一蹬石階,身形倒飛而起,一連打了幾個跟斗,重又落到那一條長長的石階下,只聽“叮”的一聲,兩點寒星交擊,拼出幾點火花。
這暗器手法之妙,力道之強,竟是南宮平生平未見,他再也想不到山莊中竟還有功力如此深厚的武林高手!
只見屋中暗器一發,便重歸寂靜,也不知這一棟巨宅中,究竟發生了什么變化?隱藏著什么危機?
“爹爹和媽媽,難道……難道已不在這屋里了么?”
南宮平不敢再想,身形一振,再次撲上,嘶聲喝道:“屋里是哪位朋友!南宮平回家來了!”
喝聲未了,只聽屋中一聲驚呼道:“是平兒么?”一條人形,其疾如電,隨著呼聲飛掠而出,南宮平還未來得及閃避,這人影已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南宮平一掙不脫,心頭大震,閃目望去,只見此人鬢發蓬亂,一雙眼睛,卻是慈祥而明亮,赫然竟是他母親!
他有生以來,做夢也未曾想到,他母親竟有如此驚人的武功,只覺心中一呆南宮夫人已一把將他擁入懷里,顫聲道:“孩子,你回來了,你回來得正,好!”一陣溫暖慈祥的母愛,使得南宮平所有的勞累、饑渴、驚駭、疑懼,在這剎那之間,俱都獲得了補償。
廳中燈火昏黯,一盞孤寂的銅燈,幾乎被那一陣方自乍開的廳門中驟然吹入的風雨吹熄。
燈火飄搖中,只見數十口紅木箱子,高高推在大廳中央,木箱上零亂地釘著一些暗器、弩箭,四邊的靠椅上,狼狽地斜靠著數條勁裝大漢,有的神情祖喪,滿身鮮血,有的氣喘咻咻,閉目養息,顯見已曾經歷過一場劇戰,甚至已都負了重傷。
在這零亂狼狽的大廳中,卻有一個神色仍然十分安詳的華眼老人負手而立,門外的風雨,吹得他頷下的五柳長髯絲絲拂動,卻吹不動他恢宏的氣度,堅定的目光。
南宮平輕呼一聲:“爹爹”,一步掠了過去,撲地跪在這老人身前。
南宮常恕輕嘆一聲,伸手輕撫他愛子肩頭,卻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南宮夫人輕輕遞過一條絲巾,擦干了南宮平頭上的雨水和汗水,柔聲道:“孩子,這些日子來,苦了你了,以后只怕……只怕更要讓你吃苦了。”
南宮常恕黯然一笑,仍是默然無語。
南宮平只見到他爹爹黯然的神色,見到他媽媽憔悴的容顏,再見到這亂成一團的廳堂,心里更已是驚疑,也顧不得和他久別的雙親再敘家常,翻身站起,脫口問道:“爹爹,你將江南所有家店一齊賣去,是為了什么?那‘點蒼派’與我們素無來往?此刻為何圍住了‘南宮山莊’,仿佛是要守護‘南宮山莊’,但卻又似對我們不懷好意,還有,那在武林中只聞傳言,卻無人見到的‘群魔島’,又為什么要和咱們作對?爹爹,請你快說出來,孩兒真的急死了。”
他一口氣說了出來,眼睜睜地望著他爹爹,南宮夫人幽幽一嘆,道:“有話慢慢說,孩子,你怎么還是這樣沉不住氣。”
南宮常恕面色凝重,大步走到廳門,凝視半晌,突地轉過身來,躬身一揖,道:“各位請恕在下無禮!”
眾人俱都大奇,有的不禁掙扎站起,訥訥道:“這……這……”
話聲未了,只見南宮常恕身形突地一閃,只見滿廳人影拂動,四下的勁裝大漢,已一齊倒在椅上,暈睡過去,瞬眼間便發出了鼾聲,競似睡得極熟。
南宮平見他爹爹在舉手之間,便將這些大漢的“睡穴”一齊點住,心下不覺更是驚駭交集,脫口道:“爹爹,你竟是會武功的!”
原來普天之下,再無一人知道“南宮財團”的主人竟是武功絕世的江湖奇士,就連他兒子都是此刻第一次見到。
南宮常恕面壁而立,頭也不回,沉聲道:“平兒,你自幼錦衣玉食,凡事都由得你任性而為,即使犯了過失,你爹爹和你母親,也從未責罵過你一言半語,你可知道這是為了什么?”
南宮平雖見不到他爹爹的面容,但見他爹爹雙肩顫抖,顯見心情激動巳極,心下不覺駭然,惶聲道:“孩兒……不知道!”撲地跪了下去,失聲接道:“孩兒犯了過錯,爹爹原該責打的。”
南宮夫人面容蒼白,急走兩步,突又頓住身形,掩面道:“大哥……這……孩子為何如此命苦!”
南宮常恕仍未回頭,但身軀的顫抖卻更加劇烈,緩緩道:“我這樣對你。只因你從今而后,非但不能再享受世上任何幸福溫暖,還要吃盡世人所不能忍受的折磨困苦,你可愿忍受么?”
南宮平強忍著眶中的淚珠,顫聲道:“孩兒為爹爹媽媽吃苦,本是應該的,但爹爹你總該告訴我,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廳外風雨敲窗,聲聲令人斷腸……
南宮常恕十指漸漸收縮,漸漸握緊了雙拳,語聲也更是沉重。
“南宮世家,富甲天下,”他沉聲道:“這財富是如何來的,你可知道么?”
南宮平心頭一震,道:“難道……難道……”
南宮常恕截口道:“你的玄祖,本是個最窮困的人,他受盡了貧窮的折磨,發誓要成為天下的巨富,辛苦積下了一筆資本,隨著一幫海客到海外經商,哪知船到中途,卻遇見了風暴,你玄祖雖攀住一片船木,漂流到一個不知名的海島上,僥幸未死,但卻又變得雙手空空,一無所有了。”
他緊握雙拳,沉聲接口道:“他老人家發覺自己壯志又復成空,不覺悲從中來,忍不住痛哭起來,哪知那海島并非無人的荒島,他老人家在絕望之,八忽然發覺這島上竟有許多個身穿古代衣冠的老人,原來這不知名的海島,覺是在武林中傳說最久也最神秘的‘諸神之殿’。”
南宮平心頭又是一震,只聽他爹爹接道:“那些老人問過你玄祖的身世與經歷,仔細將他老人家端詳了一遍,竟將他老人家留了下來,一晃三年,這三年中你玄祖受了許多折難,吃了許多苦,三年后那些人突然將你玄祖帶到梅邊,海邊上競已停泊了一艘巨船,船上堆積著無數珍寶!”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玄祖正看得目定口呆,哪知那些奇異的老人卻將這艘海船送給了你玄祖,但是卻要他老人發下重誓,訂下契約,此后‘南宮’一家,每隔一代,便要令長子帶著一批銀子,送到‘諸神殿’去,每過一代,銀子便要增加一倍,除非南宮一族自絕后代,這契約便永遠不能違背……”
南宮常恕接道:“到了你上一代,這批銀子已堆成一個不可思議的數字,稱祖父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銀子,才令你大伯將銀子送去,那時……唉!我還未成婚,你大伯卻已有了一個兒子。”
南宮平直到此刻,才聽到自己家族這一段神奇隱秘的歷史,聽到這里,他已是滿身顫抖,滿頭冷汗,忍不住嘶聲道:“我那大伯父,此刻在哪里?我那堂兄又在哪里?”
南宮常恕身軀搖了一搖,道:“你大伯臨去的那一天,競將自己新婚的妻子和方在襁褓中的嬰兒,一齊震斷心脈,因為他已算出,再過一代后,‘南宮世家’便是賣出所有家財,也未見能將這一批銀子湊滿,他不忍自己后代受苦,也不愿我再結婚生子,留下了一段沉痛的遺言,便帶著銀子去了,從此便再也沒有他的下落消息……”
他說到這里,語聲中的凄慘之意,已令人聞之心寒,世人只知道“南宮世家”富貴榮華,不可一世,又有誰知道“南宮世家”這一段充滿悲哀、充滿血淚、悲慘而神秘的歷史?
南宮夫人以手掩面,哀呼道:“大哥,你……不要說了。”
南宮常恕面對墻壁,直如未聞,一字一字地接口道:“你大伯走了不久,你爺爺也去世了,我在家里守孝了三年,就出去打聽你大伯的下落,但是我們每代遵約將銀子送去時,都是事先便有‘諸神殿’的使者傳來一封飛柬,指定一個港口,然后帶領前去,非但我們‘南宮世家’中人不知道那海島真實的方位,茫茫人海中,更無一人知道‘諸神殿’的所在,我在扛湖中游蕩了多年,到后來終于完全失望,卻不想在這一段日子里,我遇著了你的母親。”
南宮夫人突地伸手一抹面上的淚痕,走到南宮常恕身側,輕輕握住了他手掌,緩緩道:“你一定要說,就由我來說吧!”
“我一遇見你爹爹,”南宮夫人道:“就和你爹爹發生了情感,但是你爹爹卻總是躲著我,我又奇怪、又難受,一氣之下,就決定要嫁給另外一個人,那人也是你爹爹的朋友,哪知有一天……有一天你爹爹被人暗算,中了劇毒,毒發之后,將這一段往事都告訴了我,我才知道他避著我,原來有著這么多苦衷,原來他知道‘南宮世家’大廈將傾,不忍讓我晚來吃苦,更不忍……更不忍讓我們的孩子方一長成,就要替先人去還債,去吃苦!”
南宮常恕霍然轉過身來,燈光下只見他面容一片鐵青,目中卻是熱淚盈眶,沉聲接道:“但是你母親卻不怕這些,更不怕貧窮,她一夜之內,將我背到天山,尋著了解藥,于是我……我……”
南宮夫人緩緩倚到他身上,截口道:“于是我就再也離不開你爹爹,到后來,我們生下了你,我們要你好好享受一生,不愿你辛苦學武,所以沒有傳你武功,哪知你卻天性好武,我們又不忍違了你心愿,便如你愿將你送到‘神龍’門下,孩子……我們對不起你……”話猶未了,不禁又自低泣起來。
南宮平悲泣一聲,撲到他雙親身上,凄風苦雨聲中,他三人相互偎依,雖然心中充滿悲苦,但卻又充滿了至情至意。
南宮常恕輕撫著他愛子頭發,黯然道:“我只望‘諸神殿’的神柬遲些送來,是以我一直不愿你成婚,哪知這次他們似乎已算定了‘南宮世家’再無余財,竟不等你成婚生下后代,將密柬送來,只要我們一將銀子湊齊,那使者還會再來,將你帶走,孩子,這是你祖宗立下的誓,你爹爹……你爹爹,你媽媽雖然疼你,但是又……又怎能……”語聲未了,老淚縱橫而落。
南宮平突地挺起胸膛,道:“爹爹,媽媽,這是我們南宮一家該還的債,我們自然要還清……”
南宮夫人流淚道:“可是,孩子你……”
南宮平雙目厲張,牙關緊咬,堅決地說道:“孩兒我一定會回來的,那‘諸神殿’無論多么神秘,孩兒也發誓要回來奉養你老人家,那里雖然有銅墻鐵壁,也困不住孩兒,何況,那些人既有‘諸神’之名,又怎能強迫別人做不孝的人?”
南宮夫人凄然一笑,道:“好孩子……”
南宮常恕卻黯嘆道:“只是這一次……唉!‘群魔島’里的人,卻又在江湖中出現了,而且立心不讓我們將銀子送到‘諸神殿’去。”
南宮平恍然道:“難怪他們以密約來強迫武林幾大宗派的人,來強奪‘南宮世家’的鏢銀。”
南宮常恕頷首嘆道:“此刻莊外的‘點蒼派’門人,便是因為強奪這批財寶不成,是以留在莊外,看來雖似在保護‘南宮山莊’,其實卻是不讓我們將財寶運送出去,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江湖中的巨盜,也想來發這一筆橫財,數日來,這‘南宮山莊’已不知發生了多少爭戰,流出了多少鮮血,唉……財富,除了為我南宮一家帶來煩惱痛苦之外,還有什么?孩子,你若是生在貧窮人家,又怎會有今日的痛苦?”
風雨敲窗更急,窗外突地有人長嘆一聲,道:“我錯了!”
南宮平一驚之下,厲叱道:“什么人?”卻見他爹爹身形已掠到窗前,揚手一掌,窗戶震開,風雨穿窗而來。
南宮常恕手掌再揚,窗外又已嘆道:“老大,你不認得我了么?”
南宮夫人驚呼一聲:“魯逸仙!”一步掠到窗前。
南宮常恕亦自驚呼道:“二弟,是你么?”語聲之中,又驚又喜。
南宮平頓住身形,凝目望去,只見當窗而立的一人,禿頂銳目,神色黯然,赫然竟是那奇異的老人“錢癡”。
他再也未曾想到,這愛財惜命的老人,竟會是他爹爹的“二弟”,目光動處,不覺驚得呆了。
只見這老人垂首木立半晌,袍袖一拂,宛如被風吹了進來似的,霎眼便已掠入窗內,南宮常恕一把握住了他肩頭,道:“二弟,多年不見,你……你怎地變成了這般模樣?”
“錢癡”目光癡癡,口中只是不住喃喃白語:“我錯了,我錯了……”
南宮夫人黯然道:“往事都已過去,你還提它作甚,我和大哥非但沒有怪你,反覺……反覺有些對不起你。”
“錢癡”突地大喝一聲:“我錯了!”撲地跪在南宮常恕面前,目中流下淚來,道:“大哥,小弟對不起你,小弟對不起你……”
南宮常恕一面用手攙扶,一面亦自跪下,黯然道:“二弟,快起來……”
“錢癡”道:“小弟若不將話說出,死也不能起來,這些話,小弟已在心中悶了二十年。”
他仰天嘆道:“二十年前,我只當三妹貪圖‘南宮世家’的富貴榮華,是以才離開我,嫁給你,我卻不知道她早巳愛上你,我卻不知道她嫁給你非但不是為了享受富貴,反是為了要陪你忍受痛苦,我……竟不告而別,還引來一批仇家,來暗害你們……”
南宮常恕嘆道:“二弟,我與三妹既然無恙,你又何苦還在自責?”
“錢癡”嘶聲道:“我怎能不自責負疚,我才能心安?這些年來,我日日夜夜俱在暗中詛咒你們,我發狂地去尋找財富,除了沒偷沒搶之外,幾乎不扦任何手段。我隱姓埋名,省衣縮食,弄得人人俱當我是個瘋子,我發誓要聚下比‘南宮世家’還要多的財富,可是……”
他突地手掌一揚,將一直緊緊抱在懷中的麻袋拋在地上,悲嘶道:“我縱然積下了百萬財富,又有何用?我今日才知道縱有百萬財富,也買不來真摯的情感,縱有百萬財富也減不去人們的痛苦,大哥,我……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南宮常恕黯然道:“你方才都聽到了么?”
“錢癡”含淚點頭。
南宮常恕輕輕扶起了他,道:“無論如何,今日你我三人,重又聚到一處,總是件可喜可賀之事。”展顏一笑,轉首道:“平兒,快過來見見你二叔父,這就是那昔年名震江湖,人稱‘神行無影銅拳鐵掌’的魯逸仙魯二叔父。”
一直愕在當地的南宮平,此刻方自會過意來,當即走了過去。
魯逸仙一抹淚痕,破顏笑道:“孩子,想不到你還有這樣一個不成材的叔父吧!”
南宮夫人眨了眨眼睛,面上亦不知是哭是笑,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卻有兩滴淚珠流下面頰,哽。因道:“想不到我們終又重見到了你,更想不到最愛打扮的你會變成這副樣子,你……你難道窮瘋了么,連衣服也舍不得買一件。”
魯逸仙淚痕未干,大笑道:“我不是窮瘋了,卻是小氣瘋了,就在我破麻袋里,雖然有百萬錢財,我卻舍不得動用一文。”
南宮常恕含笑嘆道:“你這樣做全是為了她么,唉!真是……”
南宮夫人嗔道:“你看你,在孩子面前,說話也不知道放尊重些。”言猶未了,滿帶淚痕的面上,又不禁展開了一絲微笑。
這三個老人雖然滿心憂郁,但心中卻又不禁充滿了重逢的喜悅,剎那間,他們似又回到了那飛揚著的青春歲月,連騎縱橫汀湖,含笑叱咤武林,二十年的時光,有時雖然是那般漫長,有時卻又仿佛覺得十分短暫。
南宮平望著他們三人含淚的歡笑,含笑的眼淚,只覺心中的悲哀,也隨之沖淡不少,笑道:“二叔好酒量,可要小侄……”
言猶未了,突聽窗外一聲大喝,三枝長箭,帶著一連串鈴聲穿窗而入,“奪”地一聲,三只箭并排插入高堆著的紅木箱上。
魯逸仙面色微變,卻又笑道:“好極好極,想不到綠林強盜用的響箭,居然照顧到大哥的家里!”
南宮常恕一笑道:“射箭人腕力不弱,不知是哪一路的好漢?”
只聽廳外厲聲喝道:“任狂風、秦亂雨率領三山十八寨各路好漢,前來向‘南宮山莊’南宮莊主討一些盤纏,是開門恭迎,是閉門不納,任憑南宮莊主自便。”語聲嘹亮,中氣十足。
南宮常恕微一皺眉,道:“風雨雙鞭怎地又出山了?”
魯逸仙道:“若換了現下的黑道朋友,只怕連這一些過節都不愿再講,人一到了,立刻動手。”
南宮夫人笑道:“難怪你已有百萬家當,原來你對現下強盜的行情如此熟悉……”含笑一望南宮平,倏然住口。
大敵當前,他三人卻仍言笑自如,直似未將那橫行一時的巨盜“風雨雙鞭”看在眼里,南宮平暗暗忖道:“原來媽媽少年時也會說笑的。”
廳外又是一聲大喝,道:“要好要歹,快些答復,喝聲三響,弟兄們便要破門而入了!”接著便有人叱道:“一!”
魯逸仙雙臂一振,身形暴長,橫目笑道:“小弟還未老,老大你怎樣?”
南宮常恕捋須笑道:“哥哥我又何嘗老了!”
魯逸仙大笑道:“好好!”突地一拍腰邊,只聽腰邊突地鈴聲一響,笑道:“現在么?”
南宮常恕道:“自然!”
南宮夫人輕笑道:“好好,你們兄弟的‘護花鈴’仍在,我這枝花卻已老了。”
窗外又是一聲大喝:“二。”
魯逸仙狂笑道:“我兄弟未老,你怎會老了?老大,急先鋒還是小弟么?”
南宮常恕道:“好。”
“好”字方自出口,魯逸仙身形突地一躍而起,凌空一個翻身,落在南宮常恕伸起的雙臂上。
南宮常恕猛地厲叱一聲:“去!”雙掌一翻!一送,魯逸仙身形便有如離弦之箭般直飛出去。
只聽“蓬”地一聲,廳門四開,接著“叮當”一響,一條金線,自門外飛入,又一條金線,自南宮常恕掌上飛出!
又是“叮當”一響,兩條金線,糾結一處,南宮常恕大喝道:“來!”門外響起一聲驚呼。
余音未了,“呼”地一聲,魯逸仙身軀便已筆直飛了回來,左掌之上,纏著一條金線,右掌卻夾頸抓著一個身軀高大的老人,魯逸仙手掌一甩,將之重重甩在地上,赫然竟是“風雨雙鞭”中的任狂風!
南宮平倒抽一口涼氣,心中不知是驚?是佩?
凝目望處,才知道那兩條金線之上,兩端各個系有一顆金色的小鈴,魯逸仙身形借著南宮常恕掌力飛出時,掌中金鈴便已飛出,南宮常恕掌中金鈴亦自飛出,兩顆金鈴一搭,金線互結,南宮常恕掌力回收,魯逸仙凌空一擊而中,抓起任狂風,便已借勢飛回,當真是其去如矢,其回如風,來去空空,急如閃電,對方縱是一流身手,卻也要措手不及,無法防范。
南宮平只覺心頭熱血一涌,忍不住脫口道:“好個護花鈴!”
廳外卻又亂成一片,一個蒼老的語聲狂呼道:“廳里的可是“風塵三友”么?”
南宮常恕、魯逸仙相視一笑,只見任狂風已掙扎著翻身爬起,面色一片蒼白,滿帶驚駭之色,顫聲道:“果然是風塵三友!”
魯逸仙笑道:“多年不見,難為你還認得我兄弟。”
任狂風頹然長嘆一聲,垂首道:“在下縱已不認得三位,但這一手“驚虹掣電,奪命金鈴”的絕技,在下卻再也不會忘記。”
魯逸仙大笑道:“驚虹掣電一金鈴,鈴聲一振一銷魂……哈哈!大哥,想不到你我偶然練成的游戲,倒被江湖中人說成了武林絕技。”笑聲突地一頓,轉首道:“你既然還記得我兄弟,難道便忘了昔年在我兄弟面前發下的重誓!”
任狂風垂首嘆道:“在下若知道‘南宮山莊’的莊主,便是昔日風塵三友中的冷面青衫客,斗膽也不敢踏入‘南宮山莊’一步。”
魯逸仙冷冷道:“如今你既知道了,此刻又當怎地?”
廳外長階下仍然亂成一片,任狂風回首大喝道:“秦老二,快帶弟兄們退出山莊一里之外,‘風塵三友’在這里!”
喝聲方了,秦亂雨已一掠而上,目光轉處,變色道:“果然是三位大俠,想不到我弟兄二十年苦練,卻仍然擋不住魯大俠的凌空一擊!”
狂風驟雨中,只聽階下有人厲聲喝道:“什么‘風塵三友’?我弟兄遠道而來,難道就憑著這句話空手而回么?”十數條人影,一擁而上。
“風塵三友”面色凝重,默然不語。
秦亂雨霍然轉身,道:“誰說的?”
兩條目光閃爍、短小精悍的褐衣漢子,攘臂而出,左面一人冷冷道:“要好朋友走路,至少總得掏些真家伙出來,三言兩語,就濟得了事么?”
右面一人回首喝道:“各位弟兄,此話可說的是?”
眾人雜亂地哄應一聲,任狂風一笑道:“原來是白寨主。”含笑走到他倆人身前,接著道:“如此說來,兩位想要些什么呢?”
左面一人低聲道:“弟兄們千里而來,最少總得混個千把兩銀子的盤比纏錢,兩位雖是前輩,也得照顧照顧咱們這些苦弟兄。”
任狂風哈哈笑道:“一千兩銀子夠了么?……拿去……”雙掌一翻,只聽“砰!砰!”兩聲,白氏兄弟慘呼一聲,狂噴了一口鮮血,滾下了長階,任狂風含笑道:“還有哪位弟兄要拿盤纏的?”
四下漫無回應,只聽慘呼之聲漸漸微弱,終于寂火,只剩下風的呼嘯,雨的滴落,十數條大漢站在一齊,竟連大氣都不敢喘。
任狂風面色--寒,厲叱道:“退下去!”十余條大漢一個個面如土色,齊地翻轉身軀,蜂擁著奔下長階,再無一人敢回頭望上一眼。
“風雨雙鞭”一齊回轉身來,南宮常恕嘆道:“你我相識多年,兩位亦未曾忘記我兄弟,說來彼此已可算是故人,只是我此刻已遇非常之變,不能以酒為兩位洗塵,兩位如有所需,我還可略助一二。”
任狂風垂首道:“莊主如不怪罪,我兄弟已是感激不盡……”
南宮常恕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愿再多客套,今日就此別過。”雙手一抬,拱手送客。
任狂風、秦亂雨恭身一揖,方待轉身,魯逸仙道:“且慢,兩位方才由莊前進來,不知可曾遇著那些‘點蒼’弟子?”
秦亂雨道:“點蒼門人,此刻已傷殘過半,除了點蒼燕、黑天鵝兩人外。能戰的只怕不多了。”他微一思忖,已知魯逸仙問話之意,說完之后,:立刻躬身告退,這兩人當真不愧是江湖大行家,見了眼色,便已知道別人心意。
魯逸仙回到廳中,一抹面上雨水,沉聲道:“外圍既已空虛,大哥你何不乘此時機,將箱子運至莊外?”
南宮常恕慘然一笑,道:“諸神使者,已來過一次,但卻仍未說明交寶地點,箱子縱然運出,卻要送到何處?”
魯逸仙呆了半晌,突地仰天長笑,笑道:“無論何時,無論有多少人阻攔,憑我們幾人,還怕闖不出去么!”
他身軀一動,掌中的金鈴,便隨之叮當作響,鈴聲清越,在風雨中仍可遠遠傳送出去。
南宮平望著他掌中的金鈴,想到這三個老人方才的威風,反復低誦著:“驚虹掣電一金鈴,鈴聲一振一銷魂!”這兩句似詩非詩、似歌非歌的詞句,心中豪氣逸風,目光也閃出了喜悅的光彩。
魯逸仙笑道:“孩子,你可聽出這鈴聲有什么奇異之處么?”
南宮平含笑搖頭
南宮夫人道:“這金鈴本是你爹爹的傳家之物,共有三對,別的似乎還無什么異處,但只要其中一對金鈴一振,另兩對便也會同時作響,古來高深樂理之中,載有‘共振’一詞,這金鈴雖非樂器,但這種現象卻與音樂中的‘共振’相同。”
她自懷中取出一雙金鈴,南宮平伸手接過,魯逸仙掌中會鈴一振,南宮平掌中的金鈴果然也發出了一種清越的“嗡嗡”聲響:
南宮平不禁大奇,他卻不知道天地之大,萬物之奇,其中的確有許多是不能以常理解釋的事物。
南宮常恕道:“昔年我三人闖蕩江湖之際,只有你母親武功最弱,我們生恐她落單遇險,是以便將這金鈴每人分了一對,她一遇險,鈴聲一響,我們這兩對金鈴,便也會生出一種奇異的‘共振’感應,便可急往馳救……”
魯逸仙大笑接口道:“是以你爹爹便將這金鈴取了個奇妙而好聽的名字,名曰‘護花’……”
南宮常恕笑道:“這‘擴花鈴’三字,倒不是我杜撰而出,昔年,漢獻帝愛花成性,惟恐飛雀殘花,是以便在宮園中的花木上,系了無數金鈴,只要雀鳥一落花上,金鈴之聲大震,而宮廷中的‘護花使者’,便會即來驅鳥,當時京朝中人,便將這金鈴稱為‘護花鈴’,后來詩人,也作有‘十萬金鈴常護花’之句,我取的這‘護花’兩字,也不過只是用的這個典故。”
南宮夫人輕輕一笑,道:“幾十年前的事,還說它作什么,平兒,你若是喜歡,這一對金鈴你就收著吧,以后你若是在江湖問……”她突地想起愛子即將去向不知名的遠方,笑容一斂,立刻染上了一重沉重的憂郁。
南宮常恕微微一嘆,將金鈴交給南宮平,道:“這一對你也收著吧,你爹爹媽媽再也沒有別的東西給你,這兩對金鈴,你要好好珍惜,將來……”說到“將來”兩字,他也不禁長嘆一聲,默然無言,目光沉重地投落到廳外的苦雨凄風之中,遠處仍是一片黑暗。
南宮平手捧著四只金鈴,無言地垂下頭去……
魯逸仙目光一轉,朗聲笑道:“你父母都將金鈴送給了你,我若再留下,莫教你將我這二叔,看作當真這般小氣,來,拿去,好生藏著,將來若是遇著合意的女子,不妨分給她一對!”
南宮平躬身接過。
南宮夫人強笑道:“無論如何,今日我們重逢,總該慶祝,我去做兩樣小菜,讓你們小酌兩杯,好在這里多了魯老二和平兒,我也可以放一下心了
魯逸仙道:“三妹……呀,大嫂,何需你自己動手?”
南宮夫人目光一陣黯然,嘴角卻仍含笑道:“仆人都早巳打發走了!……”語聲之中,她身形已轉出廳后。
南宮平見到媽媽竟自己操作起來,不禁暗中長嘆一聲,立定志愿要將家業恢復,不讓媽媽受苦。
南宮常恕解開了那些護鏢而來、苦戰受傷的大漢的穴道,再三道歉,那般鏢客見到這衣衫襤褸的禿頂老人,竟然就是昔年以輕功拳掌名震江湖的魯逸仙,不禁大是驚異,見到南宮平這“神龍”門下的弟子,神情也頗為謙卑,知道這大廳中已無自己出力之處,再者也實在傷重疲乏,便到后房安歇!”
魯逸仙望著他們的背影,微微嘆道:“江湖中若是沒有這一些熱血的義勇男兒,只怕再也無人愿教子弟學武了。”
酒菜簡潔而精致,但眾人心頭卻多感嘆,南宮常恕持杯四望,緩緩道:“二弟,今后你我持杯同飲的機會,只怕又要多了。”
魯逸仙道:“自然。”
南宮常恕道:“不知道江湖間還有多少人記得我們這風塵三友?”
魯逸仙心頭一動,道:“大哥你莫非又要重出江湖了么?’
南宮常恕以一絲微笑掩住了神色間的黯然,道:“這山莊我已賣了,月底便要遷出,日后少不得又要過一過四海為家的日子。”
南宮平變色道:“賣了?”
南宮常恕道:“賣了還不見得夠數……”
魯逸仙拾起了那只麻袋,朗聲笑道:“我這只麻袋中便存百萬財富,大哥你要用多少?”
南宮常恕仰天笑道:“我自幼及長,遍歷人生,卻始終不知道貧窮是何滋味,如今有了這個機會,怎肯輕輕放過,二弟,你且放下這些,先來痛飲三杯。”
南宮平見到他爹爹如此豪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魯逸仙道:“貧窮滋味么?卻也不是……”突地大喝一聲:“什么人?”手扶桌沿,長身而起。
門外夜色沉沉,風雨交加,只聽一陣沙沙之聲,自長階上響起,魯逸仙立掌一揚,掌風過處,廳門立開,門外卻見不到半條人影。
南宮父子、魯逸仙面色齊地一變,一陣風撲面而來,風中似乎帶著一種奇異的腥臭之味。
南宮夫人恰巧端著一盤素雞自廳后走出,目光轉處,只見門外黑暗中突地亮起了兩盞綠油油的燈火,心頭一顫,脫口呼道:“蛇!”當啷一聲,手中瓷盤落到地上,跌得粉碎。
只見這兩點綠火搖搖晃晃,自遠而近,南宮平低叱一聲,身形離椅而起,卻被魯逸仙一把拉了他的手腕,道:“且慢!”張口一噴,一股銀線,激射而出,宛如一道銀虹般,射向那兩點奇異的綠火。
腥風之中,立刻彌漫了酒香,南宮平知道魯逸仙這種以內力逼出的酒箭,威力非同小可,只見那兩點綠火果然一閃而滅。
“嘩”地一聲,酒箭射在地上,聽來宛如一盤珍珠灑落玉盤。
南宮常恕皺眉道:“武林中自從‘萬獸山莊’火焚之后,已未聞再有能驅蛇役獸的高手,這條蛇豈非來得甚是奇怪!”
言猶未了,那兩點綠火竟又再冉冉升起,接著,遠處突地響起了一陣樂聲,自漫天風雨中裊裊傳來,其聲悠揚,非絲非竹,那兩點綠光竟隨著樂聲越升越高。
南宮常恕面色微變,一把抄起桌面上的酒壺,隨手一揮,一道酒泉,自腳邊直落到門外,他左手又已拿起了銅燈,俯身一燃,只聽“蓬”地一聲,烈酒俱都燃起。
火光照耀中,只見門外石階上,一條粗如海碗般的青鱗巨蛇,紅信一閃,倒退了數尺。
魯逸仙驚呼一聲,卻已遠遠退到廳角。
南宮夫人微微一笑,道:“想不到魯老二還是如此怕蛇。”
魯逸仙道:“你又何嘗不怕!”
南宮平恍然忖道:“難怪他見到那幫關外惡鬼那般畏懼,原來他并非怕人,只是怕蛇而已。”
火光一閃而滅,樂聲更復尖銳,南宮夫人素手一揚,兩點銀星,激射而出,綠火應手而滅,巨蛇一陣翻騰,自長階上滾落了下去,樂聲一變,突地由尖細變為雄渾,接著竟是震天般一聲虎吼,一條白額猛虎,白長階下直竄上來。
南宮平厲叱一聲:“畜生!”一個箭步,竄出廳外,那猛虎正自凌空撲了下來,南宮平身形一閃,便掠在猛虎身后,猛虎前爪落地,后爪一掀,南宮平擰腰錯步,滑開七尺。
猛虎狂吼一聲,只聞腥風漫天,震得廳中杯盞,俱都落在地上,吼聲之中,虎尾一翦。
南宮平聳肩一掠,掠起一丈,那猛虎一撲、一掀、一翦,俱都落空,氣性已自沒了大半,南宮平身形凌空一翻,頭下腳上,一掌劈將下來,只聽又是震天般一聲虎吼,鮮血飛激,這一掌竟生生將虎首擊碎,南宮平身形借著手掌這一擊之勢,又自掠起,乘勢一足,將猛虎踢落長階下,右足之上,都已沾著一串虎血。
這一閃、一滑、一躍、一掌、一足,不但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而且姿勢輕松美妙已極。
魯逸仙目光轉處,拊掌大笑道:“好身手呀好身手,畢竟不愧是‘神龍’子弟……”
話聲未了,樂聲又是一變,絲竹之聲全寂,金鼓之聲大震,霎眼之間,風雨中充滿了瘋狂而原始的節奏,四條長大的黑影,自黑暗中旋舞而出,跳躍著奔上石階,竟是四只力可生擒虎豹的金毛猩猿。
朦朧光影中,只見這四只猩猿,滿身金光閃閃,目中更散發著猙獰而丑惡的光芒,揮動著長臂,咧張著血口,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呼嘯,在右階上不停跳躍、旋轉,與那瘋狂的鼓聲,混合成一幅原始的畫面。
南宮常恕變色低叱道:“平兒,回來。”
南宮平頭也不回,雙拳緊握,面對著這四只猩猿。
只聽暗林中突地響起一陣奇異的語聲:“南宮常恕,你還死守著大廳作甚,還不趕快退去,神獸一至,你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語聲尖細,似有似無,自瘋狂的鼓聲中縹緲傳來。
南宮平大喝一聲:“放屁!”呼呼兩拳,直擊而出。
兩股拳勁,沖破風雨,筆直擊向當中兩只猩猿身上。
這兩只猩猿怪嘯一聲,身子一翻,速翻兩個斛斗,落下石階,足爪方一點地,再翻兩個斛斗,霍地又掠了上來,金睛閃閃,白牙森森,四條長臂一振,直朝南宮平撲了上去。
南宮平擰腰轉身,“雙龍出云”,急地攻出兩掌,哪知道兩條猩猿形狀雖笨拙,身手卻靈活,競似也懂得武功,怪嘯聲中,長臂揮動,竟將南宮平的身形籠罩九一片金色光影之中,舉手投足間,居然暗合武功解數。
另兩條猩猿齜牙一笑,踏著那瘋狂的節奏,勸;朝南宮平直逼過來,長臂飛舞,加入戰團。
鼓聲越來越急,這四條猩猿的身形越舞越急,只見一團金光,圍著一條灰影,在風雨中往來旋轉。
南宮常恕雙眉微挑,一步掠出,呼呼攻出兩掌,強勁的掌風,將一只猩猿擊開一丈,滾到地上。
魯逸仙閃身一掠,突地撮口長嘯起來。
嘯聲高亢、上沖霄漢,久久不絕,直震得四下木葉,簌簌飄落:
暗林中的鼓聲,節奏一亂,那四只金毛猩猿頓時身法大亂
南宮常恕掌勢一圈,“砰”地一掌,擊在一只猩猿的胸膛上,這一掌滿蓄真力,便是巨石也要被他擊成粉碎,只聽這猩猿怪嘯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翻滾著落下石階。
魯逸仙嘯聲不絕,雙拳齊出,那猩猿仰身一躲,魯逸仙急伸右足。輕輕一勾,“噗”地一聲,猩猿翻身跌倒。魯逸仙手掌疾沉,閃電般抄住了這猩猿的雙足。猛地大喝一聲,雙臂展動,竟將這身長一丈的猩猿。呼地掄了起來,乘勢一連掄了三圈,手掌一松,那猩猿便直飛了出去,遠遠落入暗林中。
南宮平精神一震,雙拳一足,將另一只猩猿踢飛三丈。
此刻鼓聲雖又重震,但剩下的一只猩猿,卻再也不敢戀戰,連滾帶爬地如飛逃去。
魯逸仙伸手一拍南宮平肩頭,哈哈笑道:“好孩子,好武功!”
南宮常恕面對風雨,朗聲道:“各位朋友聽好,此刻南宮山莊有的是巨萬財寶,只要朋友們有意,盡管憑本領取去,又何苦偷偷躲在暗林中,卻叫些不成氣候的畜生出來現丑!”
暗林中鼓聲已然漸輕漸緩,絲竹之聲又復響起
樂聲變得輕柔而美妙,鼓聲低沉,更仿佛一聲聲敲在人心底。
一陣風吹過,風中不但已無腥臭,反而帶著一種縹縹緲緲、不可捕捉的奇異香氣,令人神智為之一蕩,心旌幾乎不可自主,沉沉的夜色,凄涼的風雨,卻仿佛染上了一層粉紅的顏色。
突地,暗林中亮起了四道眩目的燈光,燈光連閃幾閃,石前那一片方圓三丈的空地上,竟出現了六個身披純白輕紗,頭戴鮮花草笠的窈窕少女,踏著那輕柔而動人的旋律,輕回曼舞起來。
雨勢不停,妻時間便將這六個少女身上的輕紗,淋得濕透。
于是純白的輕紗,就變成了透明的顏色,若有若無地籠罩著那青春的胴體……
樂聲更蕩,少女們的舞姿也更撩人,南宮平劍眉一軒,回轉頭去,卻聽魯逸仙朗聲笑道:“平兒,你回頭作甚?”
南宮平呆了一呆,不知該如何回答。
魯逸仙笑道:“人生在世,什么事都該經歷經歷,這蕩魄魔音,銷魂艷舞,倒也不是經常可以看得到的,你如輕輕放過了,豈非可惜?”
南宮夫人笑道:“你怎地如此不正經,平兒年紀輕輕,你叫他怎能有那般‘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定力,不去看它,雖然著相,在他這樣的年紀,也只得如此了。”
魯逸仙哈哈笑道:“我教他看,正是要磨練磨練他的心神定力,好教他日后再遇著這般局面,不致手足失措。”
南宮平見到這三個老人在如此猥褻邪淫的場合之中,仍有如此泰然自若的神情,若非有十分坦蕩的胸襟,怎會有如此開闊的氣度?心中不禁大是贊嘆,微笑回首道:“孩兒只是見不得這種做作而已,其實又怎會被這般庸俗的脂粉所動?”
魯逸仙大笑道:“正是正是,心中有了超塵絕俗的佳麗,又怎會再被這般庸俗脂粉昕動!”
南宮平面頰微微一紅,只聽暗林中又自傳出一陣語聲:“艷紅十丈中,多的是這些樂事,你的心可曾動了么?你只要不再固執,這些春花般的美女都可供你享受,你又何苦如此固執,硬要將金銀財寶送給別人享受?”
南宮常恕面沉如水,微微皺眉道:“二弟,你可記得這種先以威逼恐嚇,再以色誘的手段,武林中有淮最最慣用?”
魯逸仙目光一轉,沉吟道:“大哥之意,難道說的是昔年‘萬獸山莊’的女主人‘得意妃子’?”
南宮常恕道:“得意妃子自從‘萬獸山莊’火焚之后,雖然久已銷聲滅跡,今日這一些做作,也遠不如昔年她的手段厲害,但方法作風卻與她昔年同出一轍,你若不信,且看今日此人威嚇色誘不成,必定立刻就要施出最后一手了。”
魯逸仙亦不禁皺眉道:“今日之事,若與得意妃子有關,倒是的確可厭得很,但自從‘萬獸山莊’火焚之后,江湖中便一直未有她的消息,難道這孤獨的女魔頭,昔年也曾收下了衣缽傳人么?”
談話聲中,樂聲又急,那六個輕紗少女的舞姿,也隨著樂聲變得十分熱烈,舉手投足問,有意無意地露出一些神秘之處,眉目之間,更是蕩意撩人,顯見她們自己竟也被樂聲所惑,而燈光卻漸漸昏暗,暗林中又裊娜行出四個一樣裝束的少女,抬著一頂軟杠三挽手、流蘇蓋頂、云銅鑲窗的白藤小轎。
軟轎輕停,轎簾微啟,前面兩個輕紗少女,撐開了兩柄紅竹小傘,一個身材婀娜,云鬢直挽,披著一件淺紫輕紗的少女,緩緩走下轎來,神情之間,仿佛絕美,卻用一柄淺紫色的湘妃竹扇,遮住了嬌靨,是以看不清面目。
南宮常恕微一變色,沉聲道:“流蘇小轎,淺紫輕紗,這正也是昔年‘得意夫人’的行徑,難道‘得意夫人’又復重出江湖了么?”
魯逸仙面色凝重,默然不語,突地大喝一聲:“什么人?”轉身望去,只見廳中黯淡的燈光下,高堆的木箱,已多了數條人影。
就在剎那之間,鼓聲轉急,燈光又亮,那身披淺紫輕紗的少女,微微扭動了一下雖被輕紗籠住,但卻更是撩人的婀娜身軀,開始曼舞起來。
她這微微一扭,似乎便已勝過那些少女的諸般艷舞,竹扇輕移,嬌靨半露,緩緩走上石階。
另十個輕紗少女一排跟在她身后,亦自踏著舞步,走上石階,素手輕揮,紗巾飛揚,竟一絲絲、一縷縷,剝去了那本已透明的輕紗……
大廳中,木箱前,肅然木立的人影,身形一展,將木箱圍住,當頭兩人,一個身材威猛,濃眉深目,一個身量頎長,面容清癯,竟是“點蒼派”中武功最高的“點蒼燕”與“黑天鵝”。
廳外的樂聲舞姿雖然熱烈撩人,但大廳中的氣氛卻驟然變得十分沉重,人人俱是面沉如水,目注對方,正是一觸即發之勢,里里外外,雖然只是一墻之隔,卻顯然是兩個世界。
魯逸仙冷笑一聲,道:“我只當點蒼派名門正宗,卻原來干的也是偷雞摸狗的勾當,三更半夜,偷人別人私宅,難道這就是點蒼派的家法么?”
天鵝道人勃然大怒,點蒼燕卻望也不望他一眼,冷冷道:“貧道們只尋南宮莊主說話。”
南宮常恕冷冷道:“道長們如此行徑,在下已覺得無話可說。”
天鵝道人濃眉揚處,“嗆啷”一聲,拔出劍來。
點蒼燕神色不動,緩緩道:“莊主若聽貧道良言相勸,最好且將這批箱子交給貧道寄存三年,三年之后,貧道定必原封不動,將之奉還……”
魯逸仙冷笑道:“餓狗卻來問人借包子,嘿嘿,可笑可笑,當真可笑。”
點蒼燕只作未聞,接口道:“貧道可以‘點蒼’一派的聲名作保,絕不動這箱中財物分毫。”
魯逸仙仰天冷笑道:“點蒼派也有聲名的么?區區倒是第一次聽到。”
天鵝道人大喝一聲,手腕舞處,劍光一閃,點蒼燕道:“三弟且慢,聽聽南宮莊主如何答復。”
南宮常恕面色一沉,道:“在下的答復,還用說出來么?”
點蒼燕道:“莊主若不聽良言相勸,只怕今日……嘿嘿。”冷笑兩聲,倏然住口。
魯逸仙道:“黑老道過來,我們要看看你這只天鵝是什么變的。”
話聲未了,天鵝道人已一劍殺來,魯逸仙身軀一閃,兩人便戰作一處。
廳外靡蕩的樂聲中,那十個少女已將走上長階盡頭,身上幾乎已是不著寸縷,膚光皎皎,粉肌雪股,當真是令人心神動蕩那淺紫輕紗的高髻少女子搖竹溺,半遮嬌靨,雖然未除衣衫,但卻不時發出聲聲嬌笑,神貌聲音,更是蕩人。
南宮平大喝一聲:“下去!”
但這些少女輕笑曼舞,只作未聞,一雙雙滿含蕩意的眼波,更是直在南宮平身上打轉,仿佛要將南宮平和水吞將下去。
南宮平只見這一層層乳波臀浪,緩緩擁上石階,既不能進,亦不能退,他雖有一身武功,卻又怎能向這些一絲不掛的少女出手?
天鵝道人目光森寒,劍法辛辣,招招式式,俱都不離魯逸仙要害,點蒼劍法,本已輕靈見長,這天鵝道人劍法更是專走偏鋒,只見他一劍接著一劍,掌中一柄長劍,競被他化作一條白練。
魯逸仙身形游走,滿面冷笑,這辛辣的劍招,竟沾不著他一片衣角,他存心戲弄,竟然不施煞手,雖然攻出一招,也只是天鵝道人肉厚之處,身形旋動,卻將天鵝道人圍在中間,如同貍貓戲鼠一般,口中不住冷笑道:“黑老道,你們點蒼派幾時訓練出這一批舞伎出來的?我看她們的歌舞,倒當真比你的劍法高明些。”
天鵝道人閉口不語,劍法卻更是辛辣,恨不得一劍便將魯逸仙傷在劍下。
只見燈火閃閃,劍光如雨,森冷的劍氣,逼人眉睫,突然“當”地一聲輕響,原來魯逸仙隨手抓了一只瓷盤,當做兵器施出,天鵝道人雖然一劍將之削得粉碎,但盤中的菜汁,卻已濺得他一身一臉。
天鵝道人怒叱一聲,一腳踢翻了桌面,嘩啦一聲,杯盤碗盞,碎了一地,桌上的銅燈,也倒了下來,燈火熄滅。
但此刻暗林中的四道燈火,卻已照了上來,曼舞的裸女,也已舞上石階……
南宮常恕雙眉一皺,沉聲道:“二弟,此刻是什么時候,還不認真出手!”
魯逸仙叱道:“好。”招式立變,砰砰五拳,已將天鵝道人逼在墻隅。
南宮常恕頭也不回,沉聲道:“夫人,你看著外面,廳里全交給我!”
南宮夫人又何嘗不早已看到舞上石階的裸女,只是她一時之間,卻也不知該如何應付。
此刻廳中看來殺機雖重,但其實廳外卻更是兇險,脂粉肉陣,更兇于殺人利劍。
身披紫色輕紗的宮髻少女,纖腰一扭,便已舞到南宮平身前,南宮平只覺一陣蕩人的香氣,撲鼻而來,心神方自一蕩,立刻厲聲叱道:“退下去!”揚手一掌,直擊而出,斜切這紫紗少女肩頭上“肩井”大穴。
哪知這紫紗少女竟然不避不閃,嬌笑--聲,反將胸膛迎了上來,酥胸高聳,隱約可見。
南宮平急地縮回手掌,這一招怎擊得出手?
南宮夫人皺眉道:“平兒閃開!”腳步一滑,身形方動,已有四個裸女,一排擋在她身前,另四個裸女,卻將南宮平身形圍住,顫抖著胸膛,瑩白色的玉腿,幾乎觸著南宮平的衣衫。
他此刻當門而立,若是避讓,勢必要被這些裸女攻入大廳,若不避讓,便已陷身脂粉陣中,他定力雖堅,但這靡蕩之音,銷魂裸舞,卻也令他無法消受,只見這四個裸女身子越欺越近,眼波蕩漾,散發著火一般的光彩……
天鵝道人長劍伸展,已由攻勢變為守勢,只見一道光墻,擋在他身前,一時之間,魯逸仙竟難再攻入一步。
其余的點蒼劍手,手持劍柄,早巳蠢蠢欲動!
點蒼燕目光凝注著南宮常恕,手腕一反,緩緩拔出了斜背在身后的精鋼長劍,緩緩道:“今日并非比武,以眾擊寡,也算不得什么!”點蒼劍手齊地厲叱一聲,拔出長劍。
魯逸仙只聽身后風聲響動,三柄長劍,一齊向他削來。
天鵝道人濃眉一展,振腕一劍,回擊而出。
南宮常恕道:“點蒼派向不為惡,今日我本也不愿傷人,但你等如此做法,卻怪不得我了。”突地回身一掌,一股強勁的掌風,直向圍在南宮平身前的四個裸女推去,他雖未回頭,但卻眼觀四路,知道南宮平心軟面嫩,不愿對裸女出手,這一掌已施出九成真力,那裸女們如何禁受得住,齊地驚呼一聲,已有兩人被他震下石階。
南宮平精神一振,道:“爹爹你來這里,孩兒對付那些點蒼劍手!”
語聲未了,南宮常恕又是一掌擊出,紫紗少女身軀一震,南宮平腳步一滑,乘勢回手一指,點向她肘間“曲池”大穴。
紫紗少女掌中竹扇一飛,一招“玄雀劃沙”,扇緣直劃南宮平畹脈,炫目的燈光,立刻照在她如花嬌靨之上。
南宮平目光一閃,心頭突地大震,失聲道:“你……你……”
他再也想不到這紫紗少女,竟是他的同門師姐古倚虹--王素素。
古倚虹滿面癡笑,眼波蕩然,隨著樂聲,又是一扇劃出。
南宮平失色道:“四姐,你怎會這樣--難道不認得我了么?大哥他此刻又在何處?”
古倚虹咯咯笑道:“誰認得你?誰是你大哥?”
裸女們齊又圍了上來,齊地咯咯笑道:“誰是你大哥?”
南宮平滿心驚怔,連退數步,已自退到廳內,南宮常恕雙眉微皺,目光一轉,沉聲道:“此女只怕已被藥物迷卻本性,你且閃開一邊……”
言猶未了,點蒼燕劍光已展,一劍殺來,南宮平大喝一聲,旋身一足,直踢他持劍的手腕。
點蒼燕冷冷道:“又是你么?”劍光霍霍,連出三招。
南宮夫人雖然也是女子,但這鼎食之家的貴婦,面對那四個淫蕩的裸女,一時之間,亦自怔在當地,不知出手。
南官常恕右掌一反,扯下了腰邊的絲絳,左掌連攻七招。
古倚虹身形閃動,南宮常恕右掌絲絳一揮,抖倒一個裸女,左掌突地并指如劍,一招“青龍點睛”,疾地點在古倚虹“笑腰”穴上,口中卻厲聲喝道:“夫人,當心他們的迷藥!”
南宮夫人心頭一懔,方自閉住氣脈,這四個裸女果然齊地手腕一揚,指如春蔥,十指尖尖,拇指中指一扣。
只聽“嗒”的一響,已有一股淡如輕煙,幾乎目力難辨的粉霧,自中指之內彈出,南宮夫人柳眉微揚,袍袖一拂,袖角如云,直拂裸女們掌緣大穴。
那邊魯逸仙以一敵四,掌勢如風,明明一招攻出,直擊前面兩人,哪知招式未老,突地一頓,兩脅齊張,“砰、砰”兩個肘拳,打在身后兩人的胸膛之上,只聽兩聲驚呼,兩柄長劍落地。
魯逸仙哈哈笑道:“黑老道,這一招怎樣?”笑聲未了,身后兩人齊地噴出-一口鮮血,直濺在他身上,黑天鵝乘勢一劍,劃破了他的衣角。
黑天鵝冷冷道:“這一劍怎樣?”
魯逸仙哈哈笑道:“不錯,不錯!”呼呼三拳,又將黑天鵝逼在屋角。
南宮平力敵點蒼燕及另兩個勁裝少年。心中卻是又驚、又駭、又疑,既擔心他大哥龍飛的下落,又擔心古倚虹此刻的模樣,心神一分,招術便弱,口中卻兀自大呼道:“爹爹莫傷了那紫紗少女!”
但此刻古倚虹卻已被南宮常恕一指點在“笑腰”穴上,身子搖了兩搖,似乎向石階下面滾下去,南宮常恕手揮絲絳,又抖倒一個裸女,沉聲道:“無妨,我只點了他……”
話聲未了,暗林中突有一條人影,大喝而來,身形一起,便已撲上石階,一把抄住了古倚虹的身子,只見他滿身錦衣,身材高大,一口虬須,有如鋼針般根根倒刺,赫然竟是龍飛!
南宮平閃目一看,驚呼道:“大哥……”
南宮常恕怔了一怔,道:“此人便是龍飛么?”
南宮平道:“正是!”急呼道:“大哥,小弟南宮平在這里。”
哪知龍飛亦是滿面癡呆,有如未聞,一把抱起了古倚虹,身形便待向石階下縱落。
南宮常恕道:“龍大俠留步!”一步掠到龍飛身前。
龍飛雙目圓睜,一言不發,左手挾著古倚虹,右掌一招“云龍探爪”,五指箕張,直抓南宮常恕的面門。
南宮常恕微一擰身,龍—訖卻又飛起一腳,他招式雖兇猛,但身上空門均已大露,只是南宮常恕卻不能傷他。
擰身避開了這一腿,哪知龍飛突地放下古倚虹,厲喝道:“我與你們這班惡賊拼了!”一腿踢飛了一個裸女,一掌向南宮常恕劈去。
南宮平驚呼道:“大哥,你!……你怎么樣了!……”只覺肩頭一涼,已被點蒼燕的長劍劃破一條血口。
南宮常恕沉聲道:“平兒你只管定心應敵,你師兄交給為父好了!”
南宮平不顧自己傷勢,惶聲道:“難道他被藥物所迷么?”
南宮常恕道:“看來定是如此!”
南宮平喝道:“好個點蒼門徒,居然會用迷藥!”手腕一勾,以三指挾住了一個點蒼劍手的劍尖,“啪”地一聲,長劍折為兩段,南宮平一腳踢開這點蒼劍手,手腕一震,寒光錯落,半截斷劍直刺點蒼燕。
那點蒼劍手慘呼一聲,滾開一丈,雙手護住胸膛,兩腿曲作一團,在地上杯盞碎片上連滾兩滾,當場暈了過去,滿身俱被碎瓷劃破,滿面俱是鮮血。
點蒼燕恨聲道:“好狠!”反手一把,抓住了那半截斷劍,正待一足踢出,哪知南宮夫人已將那四個裸女穴道拂中,此刻正閃身掠來,抬手一掌,輕輕拍在他背后“將臺”大穴之上。
南宮平斷劍乘勢一送,筆直刺入點蒼燕肩骨之下,點蒼燕亦是一聲慘呼,鮮血飛激而出。
南宮平精神一震,黑天鵝驚呼道:“二師兄,二師兄……”
點蒼燕口噴鮮血,顫聲道:“二弟,快……走……”撲地翻身跌倒。
只聽黑暗中突地傳來一陣急遽的馬蹄聲,一人遙遙大喝道:“南宮莊主,南宮兄,小弟司馬中天一步來遲了。”
蹄聲自遠而近,晃眼便來到近前,“鐵戟紅旗震中州”司馬中天,鮮衣怒馬,手揮鐵戟,狂呼而來,只見一串泥水飛濺。
這名滿中州的老英雄一帶馬韁,竟飛馬馳上了石階,厲呼道:“南宮兄莫驚,司馬中天來了!”揮手一戟,帶著一股急風,直擊龍飛。
南宮平目光望處,只見他座下怒馬的馬蹄,竟已將踏在古倚虹身上,驚呼一聲,急竄而去,雙掌急伸,竟生生托住了那兩只馬蹄!
怒馬一聲驚嘶,司馬中天一戟微偏。
龍飛怒喝一聲,反手抓住了戟頭!
司馬中天驚呼道:“龍……龍大俠……”這才看清與南宮常恕動手的竟是龍飛。
暗林中突地傳來一聲陰惻惻的長笑,四道燈火,驟然一齊熄滅,樂聲也隨之寂然。
風雨呼嘯,大地一片漆黑,幾乎伸手難見五指!
就在這剎那之間--
南宮夫人一聲驚呼,龍飛厲喝一聲,回手一拉,將司馬中天扯下馬來,和身一滾,抱起古倚虹,向黑暗中狂奔而去。
南宮平雙手托住馬蹄,動也不敢妄動一動。
魯逸仙微微一怔,黑天鵝長劍急揮,連環進手,一連攻出五劍,聳肩一躍,一腳踢開窗戶,刷地竄了出去。
魯逸仙只怕他在窗外埋伏,腳步動了一動,終是沒有追出。
黑暗中彌漫著殺機,眾人心頭,俱是大為警惕,誰也不敢妄動一步,這其間“鐵戟紅旗震中州”司馬中天江湖歷練最是老練,只聽健馬不住長嘶,突地翻身一躍,躍到馬上,伸手一帶馬韁,南宮平和身一滾,健馬已直沖入廳。
司馬中天探懷取出了火折一連晃了兩晃,哪知火折卻已濕透,再也點它不著,“轟”地一聲,他連人帶馬撞到高堆的木箱上上面幾只箱子,“砰”然落了下來,箱蓋俱都震開,里面的珍寶,散得一地,黑暗中閃閃發光。
大廳中終于有了光亮,南宮夫婦、南宮平、魯逸仙。身形展動,聚到一處
司馬中天手掌仍自緊緊握著馬韁,翻身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馬鬃,低聲道:“馬兒馬兒,你沒事么?”
要知這匹馬隨他闖江湖多年,正是萬中選一的良駒,司馬中天平日將它愛逾性命,此刻不顧自己身上疼痛,倒先問起馬兒的安危
健馬仰首一聲長嘶,南宮平低低呼道:“大哥,大哥!”
南宮常恕一把掩住他的嘴巴,突見寒光一閃。一枘長劍,急地飛來,南宮常恕手掌一推,兩人一齊退開一步,呼地一聲,長劍門他兩人之間—飛過,卻筆直插入了馬腹。
那健馬方自立起,此刻慘呼一聲,向廳外直竄出去,司馬中天大驚之下,緊握馬韁,哪知馬韁竟斷成了兩段。
健馬一沖而出,一個點蒼劍手,慘呼一聲,竟被亂蹄踏死,他方才傷重之下,情急拼命,脫手擲出長劍,哪知劍未傷人,卻傷了馬,而他自己此刻竟也被馬蹄踏死!
司馬中天狂呼一聲,舉步追去,南宮常恕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聲道:“司馬兄,那匹馬已是無救的了。”
只見健馬一步踏空,在長階上直滾下去,嘶聲漸漸微弱,終于寂絕無聲。
司馬中天呆呆地望著石階,道:“馬兒,馬兒……”目中簌簌流下淚來。
南宮平閃目四望,低低道:“大哥……”
南宮常恕沉聲嘆道:“他兩人此刻本性已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怕……”他雖然住口不言,但言下之意,自是在說他兩人已兇多吉少。
南宮平怔了半晌,目光閃動,突地一把抓起了“點蒼燕”,恨聲道:“你說,你說,你們‘點蒼派’是以什么藥物迷住我大哥的?”要知他除了師傅之外,便最是敬服龍飛,此刻心中自是悲憤至極。
點蒼燕嘴角滿是鮮血,半截斷劍,仍是插在肩骨之下,此刻已是氣息奄奄,微微張開一線眼簾,緩緩道:“點蒼派中,從無使用迷藥的人。”聲音雖微弱,但語氣卻仍是截釘斷鐵。
南宮平怒道:“放屁,若不是你點蒼派,是誰下的迷藥?”
點蒼燕合上眼簾,閉口不語。
南宮平怒極之下,方待一掌擊去,只聽南宮常恕道:“平兒住手!”緩緩托起點蒼燕的身子,沉聲嘆道:“我也知點蒼弟子,絕非使用迷藥之人,我更知道今日你們如此做法,實是情非得已……”
點蒼燕閉日不語,但眼角卻已有淚光隱現。
南宮常恕接道:“你點蒼派今日,雖然大傷元氣,但點蒼派數百年的根基,又豈是一夕可毀!”
點蒼燕嘴角牽動,似乎微笑了一下。
南宮常恕緩緩道:“將來點蒼派重振基業之時,江湖中若有人說點蒼弟子不過只是些專會施用迷藥,又會以裸女色相……”
點蒼燕突地張開眼來,叱道:“住口!”
南宮常恕道:“你若不愿你點蒼派的聲名被污,就該說出此中究竟,否則……唉!今日之事,有目共睹,我雖不信,卻又不得不信了。”
點蒼燕呆了一呆,目中光茫閃動,緩緩道:“我那三弟呢?”
魯逸仙道:“你點蒼派雖與我等為敵,但我等卻并未以你等為仇,天鵝道人,我等已放他走了。”
點蒼燕又自默然半晌,突地長嘆一聲,道:“今日你等若想生出南宮山莊,只怕是難如登天了。”
南宮常恕道:“此話怎講?”
點蒼燕道:“你們若要尋找生路,只有將這批珍寶,俱都送出,否則……”
南宮常恕變色道:“莫非‘群魔島’已有人來么?”
點蒼燕合上眼簾,緩緩點了點頭,滿廳中人俱都面色大變。
南宮平惶聲道:“如此說來,我大哥難道是落在‘群魔島’的手中!”
點蒼燕頷首道:“群魔島中之人,本將你‘南宮山莊’太過低估,是以未曾派出高手前來,只令一個門下的侍者,帶著那批女子及野獸,說是前來助我點蒼派攻下此莊,哪知一向不露武功的南宮莊主夫婦,竟是如此高手,此刻他們暫息旗鼓,必定是在準備更厲害的后招。”說到這里,氣息喘喘,似已不支。
司馬中天反手一抹淚痕,大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司馬中天倒要看看‘群魔島’中之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身手。”
南宮常恕卻是憂形于色,長嘆道:“多承道長明言,在下感激不盡,道長如不嫌棄,在下這里還有些救傷之藥……”
點蒼燕凄然一笑,截口道:“我已被尊夫人一掌,震斷心脈,即使令公子不補上這一劍,已是無救的了。”
南宮常恕黯然一嘆,道:“這……這……”
點蒼燕嘆道:“莊主放心,我雖將死,卻絕無記恨各位之意,否則我又怎肯說出這番活來,只望各位日后如有機緣,能助我師弟重整點蒼派的基業!”
他語聲斷續,氣息更是微弱。
南宮平心頭忽然一動,接口道:“那‘群魔島’中之人,一擊不成,縱打后著,也要去約些援手,此刻山莊之外,必定十分空虛,我們不如乘機沖將出去,總比在這里束手待斃要好得多。”
魯逸仙扛刻應聲道:“正是,我們沖將出去之后,再設法與那‘諸神殿’中的使者聯絡……”
司馬中天道:“此計大妙,南宮兄,小弟外面還有十數匹鐵騎接應,只是……”
南宮平目光一轉,已知他言下之意,接口道:“司馬前輩旗下的鏢頭,此刻正在后廳將息,小侄立可將他們尋出。”
司馬中天冷“哼”一聲,橫目瞪了南宮平一眼,他聽了郭玉霞的惡意中傷,此刻還對南宮平有些不滿,只是此時此刻,不愿說出口來。
南宮平卻未留意他的神色,活聲方了,已轉身奔入廳后。
南宮常恕面沉如水,聽他三人一句接著一句,似乎將事情安排得甚是如意,只是黯然嘆息一聲。
魯逸仙道:“大哥大嫂,你們可還有什么東西要收拾的么?”
南宮夫人幽然一嘆,緩緩說道:“我和你大哥此后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了,還有什么東西好收拾的?”轉目四望,只是四下一片黑暗凄涼,想到昔日的繁榮熱鬧,面色不禁更是黯然。魯逸仙怔了一怔,垂下頭去,南宮常恕卻仰天朗笑道:“夫人,這些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平日最是豁達,今日怎地也落了俗套,只是……”
突聽廳后南宮平驚呼一聲,踉蹌奔入廳采。
南宮常恕變色道:“什么事?”
南宮平滿面俱是驚惶之色,道:“全都死了!”眾人俱都一震!
南宮平道:“他們人人俱已被人震斷心脈而死,胸門似乎尚有微溫,顯見是方死未久。我震開窗戶一望,四下卻一無人影。”
眾人面面相覷,心下俱都大是駭然,這些人就在廳后被人一齊震死,大廳中這許多武林高手竟無一人聽到消息。點蒼燕緩緩張開眼來,顫聲道:“遲了,遲了……武林群魔……已經……來了……”突地雙睛一凸,一口氣再也接不上來,脈息頓絕。
風仍狂,雨仍急,一陣風吹入廳來,將散落在地上的幾粒明珠,遠遠吹到一攤鮮血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