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多么刺眼的一個詞啊!
韓彬低垂著腦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隱約能從他的臉部的線條看到一種漸漸緊繃的速度,牙齒相互磨蹭,發出低沉的吱吱聲,在暗淡地房間中顯得非常滲人。
在韓彬眼中,冷艷強勢一直只是白月貞的外表,而任性撒嬌的小女孩形象才是他的月貞姐。
開心的時候,冷淡的聲音不再,她會用著一種膩人的聲音撒嬌,像個小女孩一樣拉著韓彬的胳膊,笑意盈盈。
但大多時候,她任性倔強,明明生著悶氣,一副郁郁的表情,但她就是不想告訴韓彬究竟怎么回事,獨自一人猜疑,甚至委屈得想要哭泣。
但盡管這樣,她任性委屈的時候,留下的流淚沒有這般冰冷,依稀記得,她不怎么喜歡哭,可每次一哭,眼淚卻都是因為感動而落下。
一滴一滴夾在眼睫毛,溫溫熱熱的觸感,就像她未曾冰冷過的心一樣,一直暖暖的,外表只是假裝的冷淡,她的內心,依然像是單純的小女孩般充滿溫暖以及任性。
韓彬扶著沙發邊緣的手掌漸漸合攏,五指抓在棉質的墊子,指尖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滲入,一點點地沒入,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右手的手指尾端,一滴細小的晶瑩靜靜地躺著,在暗淡的房間內,散發著一種異常明朗的光芒,明明這點光暈微不足道,但卻占滿韓彬滿滿的視線。
在他眼里,只有這一滴眼淚,冰冷發涼。
“呵……”一聲細不可聞的輕笑,韓彬的手掌猛地一握。五指閉合的瞬間,好像連同空氣也一同凝固。他突然覺得,內心不僅僅有點煩躁,而是多了一股憤怒。
原來冬季的真正意義,不是悲傷。而是一種無言的反抗,他覺得自己好像得做些什么。
沙發上,白月貞纖細的眼睫毛不安地顫著,眼皮微微一抖,眼皮緩緩地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緊繃的側臉。凝固的臉部線條好似凝固的雕塑,充滿一種凝重的氣息。
從睡夢中醒來,周圍一片黯淡,沒有噪音的干擾,感覺很安靜,白月貞喜歡這種寂靜。她微微瞥了一眼韓彬,然后便繼續閉合眼簾,裝著睡去。
她一直沒有睡著,或者說她睡不著,她只是害怕睜開眼睛,看到有光的世界,那是多么的刺眼啊。
“月貞姐。醒了么?”韓彬的手肘靠在沙發邊緣,身子向前傾去,輕聲叫道。
白月貞的眼簾微微睜開一絲縫隙,淡淡地看了韓彬一下,然后又是一陣安靜。
“月貞姐。”韓彬再次叫道。
“小彬,來了啊。”白月貞抿著嘴唇,睜開眼睛看著韓彬,輕輕一笑,撒嬌著說道。“再讓我多睡一會兒,好不好?”
韓彬緩緩垂下頭來。牙齒瞬間緊咬,愣是沒有回答。剛剛瞥到白月貞的笑容,沒有一點弧度,像是一個死氣沉沉的人擠出的笑容。
“起來啦,不能再賴床了。”韓彬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遏制內心幾欲噴薄的情緒,用著哄小孩子的語氣。
“不要,明明很晚了,天都還沒亮。”白月貞掙扎一下,抱緊著被褥,將腦袋埋起來,不肯起床。
很晚么!可是現在還是白天,為什么你會覺得天還沒亮呢,難道是周圍沒有光,所以你就覺得世界是黑暗的。
“月貞姐,乖乖,聽話。”韓彬輕拍著白月貞的肩膀,柔聲哄道。
“不嘛,等到有光的時候,我就起床,好不好?”白月貞可憐兮兮地懇求。
越是這樣,韓彬就越是難受,胸膛好像有著一把無名的火焰在瘋狂地燃燒,鼓脹得幾欲炸開,連同他噴出的氣息,都帶著一股灼熱。
光,對于一個想躲在黑暗的人來說,永遠不會出現。
解開羽絨服,胡亂地丟在一旁,韓彬站起身來,扯了扯衣領,昂起腦袋輕呼一口氣,但胸口處的壓抑卻一點都沒有散去。
“白月貞,給我起來。”幾步來到窗邊,韓彬抓著窗簾猛地一扯,大聲喊道,這一聲底氣十足的叫聲更像是吼叫。
失去窗簾遮掩的窗戶,一絲絲明亮的光芒倐地投入房間,暗淡速度被驅趕,而光芒順著地面一點點向著沙發的方向延伸。
直至灑落在白月貞的身上,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雙浮腫布滿血絲的瞳孔一顫顫,憔悴的神情凝固在臉上,恐懼順著臉頰漸漸蔓延,白月貞的瞳孔倐地一縮,連忙拉起被褥,將全身緊緊蓋住,不留一絲縫隙。
“窗戶……關上……”白月貞顫著聲音,身子瑟瑟發抖。
煩躁地抓著額前散落的發絲,韓彬的掌心抵著額頭,低垂著腦袋發出似笑非笑的聲音,肩膀微微聳動。他在笑,笑得莫名地心疼。
一個對待任何人都不假辭色的冷艷女子,一個非常成功的傳奇女子,現在卻如此狼狽,一個平時冷艷,成熟穩重的女子,此時卻害怕地躲在被窩中發抖。
我不知道是誰,也不知是誰,還是不知道是誰,究竟是誰把白月貞變成這一副模樣。
金成峰,是你嗎!韓彬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眼神一片冰冷。你會付出足夠的代價,會的,當初我是這么威脅過你。
大步走向沙發邊上,韓彬定下身形,一手抓住被褥,猛地一拉,露出蜷縮著身子的白月貞。
“還給我!”白月貞倐地站起來,掙扎著身子,舉起手來試圖搶奪韓彬手中的被褥。她需要長長的被褥,用來遮掩光芒。
“起來!”韓彬壓抑著情緒,沉著聲音叫道。
“我還要睡覺,天還沒亮。”奪不到被褥的白月貞渾渾噩噩地呢喃,縮著身子躺回沙發,背對著韓彬,整個人幾欲藏進沙發縫隙中。
“你能不能看我一眼。”咆哮聲響起,韓彬俯下身去,抓住她的手臂,猛地一拉,繃著臉對視著她。現在,韓彬就像處于暴走狀態的困獸一樣。
“小彬……”白月貞掙扎幾下,卻未能掙脫韓彬手掌的禁錮,但她不敢直視著韓彬,垂喪著腦袋呢喃一句,側過臉頰,淚水一點點地滑落。
一滴一滴碎落在地上,并沒有濺開多么華麗的水花,只有滲人的寂靜。白月貞,她又哭了。
“沒事的,已經沒事了。”韓彬輕輕將她擁入懷里,拍著她的后背,柔聲安慰。
白月貞的哭聲漸漸清晰,她抓在韓彬肩膀上的雙手很是用力,下巴垂著淚珠。明明是一個可以依偎的懷抱,但她卻不敢要。
手掌猛地推開韓彬,搖晃著身子后退幾步,白月貞臉上的淚水,開始肆無忌憚地滑落。
“沒了,全部都沒了。”白月貞擦了擦眼角,哽咽著聲音,帶著一種竭斯底里。“我輸了,輸掉全部,多年的努力,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毀了。”
“月貞姐,沒事的。”韓彬心疼地安慰,只是多么蒼白無力。
“不,你不知道,如果沒有這一切,我將不能保護你,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那滿是灰色的眼眸。”白月貞拼命地搖著頭,淚水飛揚。“不想看見,永遠。”
夢想,面對殘酷的現實,被剝奪得鮮血淋漓,每個夢想破碎的時候,都充滿著一種絕望的情緒。
六年的時間,或者更多,白月貞的努力就在數天前陷入頻臨奔潰的邊緣,她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無數日夜的奮斗,換就今日一番成就,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全部被毀。
金成峰還沒有摧毀白月貞的全部,而是留著白月貞最后一口氣茍延殘喘,他想要看她掙扎,看她冷艷下的脆弱。
他要真真正正,無論心靈還是,征服白月貞。金成峰,他一直以為自己有這個自信。
“我知道,我懂。”韓彬慢慢走上前去,試著靠近,可白月貞卻緩緩地后退。
“你不懂,我什么都沒有了。”白月貞捂著嘴唇,哭得傷心欲絕。“他只要一個念頭,那么我將失去所有,再也不能保護你。”
多么熟悉的一幕,失去一切的場景,好像在哪里見過。韓彬吸了一口發涼的空氣,眼角瞥到窗外飄零的雪花,神情一怔。
冬天,又是雪花。為什么每年這個季節,都是充滿不幸,明明一個很美的季節。
這暗示算是命運么!倘若是的話,那么我覺得該做點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樣無助,比如逆轉一切。
“一切么!”韓彬輕笑一聲,邁著堅穩的步伐,平緩地靠近白月貞,接著伸手向前一攬。“我不就是你的全部嗎?白月貞。”
身子猛地向前傾去,跌落在一個厚實溫暖的懷抱里,一雙用力的手臂緊緊環住柔軟的腰身,勒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冷冰的身子不留一絲縫隙地貼著他的胸膛。
白月貞昂起腦袋,迷蒙的雙眼愣愣地望著韓彬的臉,輕輕啜泣一聲,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啊,韓彬就是她的全部,就像她說的一樣,她的一切本來就是他賦予的,只要他在,那么她還是擁有一切。
這時候的韓彬,是她心靈的依靠,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而白月貞,就是躲在男人懷抱中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