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一個頗為晴朗的早晨,微風在鄉野間四處飄蕩。《.初秋的風總是那樣令人心曠神怡,似乎預示著這是一個出門冶游的好時節。
在巴黎郊外的一個鄉間小站的月臺上,一隊隊士兵已經排成了整齊的陣列,肅立在兩旁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這些士兵,都按照如今的式樣,穿著藍色上裝和紅色褲子的軍服,昂首挺胸以站立在月臺上,好像是在接受檢閱一樣。雖然神情里并沒有多少凝重和肅殺,但是仍舊能夠讓人感受到一股屬于軍隊特有的壓迫力。
“夏爾,怎么樣?”從這群士兵面前經過的時候,一身軍服的呂西安勒弗萊爾少校,頗為小心地問站在他旁邊的那個穿著便服的年輕人,好像是在擔心對方對自己的安排不滿意一樣。
“我的朋友,你怎么跟我搞得這么嚴肅啊?別搞得我好像是在閱兵一樣啊,那可不是我能有的特權。”夏爾笑著給了他一個回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下來。“不過,老實說啊,我對你的安排真的很滿意,面面俱到,看得出來你是用了心的,辛苦你了,呂西安。”
“哦,你能這樣說就好,這還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任務,我也是怕出問題嘛。”得到了夏爾如此正面的答復之后,呂西安明顯松了口氣。“既然你沒意見,那就好,現在我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夏爾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容不迫地從衣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懷表,看了看時間。
“看來我們還不用著急,還有一小會兒。”確認了時間之后。他低聲回答。“再說了,就算到了點也未必能夠立即出發,還得希望列車能夠準時準點來呢。”
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今天這些部隊集結在一起,就是為了一次不同尋常的軍事調動——就在不久前,在施工人員和鐵道部職員們的努力之下,從巴黎到勒芒的鐵路線就將全線開通了。這條路線全長超過了50法里(約為200公里)。極大地方便了從巴黎到法國中部的交通運輸,顯然將會成為未來這個國家經濟的一條命脈。
而就在鐵路開通的同時,夏爾之前提出的“舉行一次使用鐵路來運輸部隊的演習”的建議。也得到了陸軍部的認可和執行,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準備之后,今天就將開始執行演習了。
趁著這個機會,夏爾就有意讓陸軍部里面的官員們幫忙。將這次演習指定為呂西安所在的團。正因為如此。這兩個人今天就又聚首到了一起,共同參與到了這場演習當中來。
正是為了給夏爾等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同時也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自從得知到了陸軍部的安排之后,呂西安一直都在緊張地在自己部隊當中進行著準備工作,力求要讓自己率領的一營部隊以最為飽滿的精神狀態迎接接下來的演習。
他們已經集結了好一會兒了,而時間已經即將到指定的時刻,可是好像還沒有列車進站的跡象。雖然士兵們仍舊寂靜無聲,但是夏爾卻能感到一陣疑惑正在蔓延。
不過。對此夏爾倒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畢竟要19世紀中期的列車按照預定時刻表達到完全準時準點是不大可能的,更何況還是新開通不久的線路呢。
在等待列車到站的間隙,夏爾同呂西安站在最前排,一同眺望著遠方碧藍的晴空。
此時正是初秋時節,涼爽怡人的威風吹拂著兩個人的臉,讓穿著正式服裝的他們并不感到悶熱,天空更加猶如一塊藍色的玉石一般,覆蓋著整個大地。
“真是個絕好的天氣啊。”夏爾突然感嘆了一句,“呂西安,最近還好吧?”
“哦,我還好。”呂西安連忙回答。
片刻之后,他才從夏爾的沉默當中明白過來,原來對方的用意,并不只是跟自己問好而已。
“最近事情也比較順利,所以一切都還好。”他連忙改口了,“夏爾,一切都比預想中還要好辦……”
這些人說話怎么老是喜歡彎彎繞繞的啊,他心里不禁掠過一絲苦笑。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夏爾同樣也喜形于色,“你在那里找到了同我們志同道合的人了嗎?”
“這樣的人還真是不少的。”呂西安低聲回答,“不僅我在同僚里面找到了一些同樣支持總統的人,就連我們的團長本人,他也對總統的理念贊同有加……”
“哦?”夏爾別過頭來,看著呂西安,“那倒是不錯啊,等下……”
正當他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突然從遠方傳過來的輕微嗡嗡聲,讓他一時不自覺地住了口。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股聲音變得越來越重,顯然有什么東西正快速向他這邊疾馳而來。
這是“嗚……”的轟鳴聲,這是輪子碾過鐵軌時的吱呀聲,這是代表了一個文明全新時代的聲音。
夏爾將頭轉了過去,在他的視線當中,鐵軌一直向前延伸到了遠方的天際線,宛如和蒼空融合在了一起。而就在這時,一個黑點從天際的遠方冒了出來,漸漸地,黑點變得越來越大,慢慢能夠讓人看清楚它的輪廓。
這是一個巨大的鋼鐵造物,也許是經過了長時間的煤煙的熏染,它的外表呈現出了異常光亮的黑色。它正對著夏爾的面孔,上半部分呈圓形,二隨著它一直往前疾馳,連接在車頭上的輪軸不斷地有節奏地來回傳動,牽動著下半部分的車輪。
它一邊鳴著汽笛,一邊冒著白色的煙霧前行,仿佛是從鐵軌上快速爬過來的巨獸一般,給人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視覺沖擊感。
雖然第一眼看上去確實有些難看,但是觀察了一會兒之后,在粗糲和猙獰的鋼鐵輪廓之間,竟然泛出了某些屬于異世界的美感。
就是這樣一個美麗的怪獸,引領人類走進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多美的東西啊!”看著正從遠方奔馳而來的列車,夏爾突然禁不住感嘆了一句。
由于嘈雜聲很大,所以旁邊的呂西安對夏爾的話聽得不是特別的清楚,不過他也無暇顧及自己的這個朋友到底在想什么了,因為他后面的士兵們正起了騷動,以至于連原本密集的隊列都變得有些松散了起來。
一心想要在好友面前表現一番的呂西安頓時就覺得有些尷尬,然后連忙跑到士兵那里去,協同自己手下的軍官們大聲呵斥,重新維護隊列的秩序。
夏爾對這個情況倒并不覺得有什么不滿,他知道這些士兵里面,還有很多此生都還從沒有見過蒸汽機車的人,初次看到這種猙獰的機械造物,怎么樣都會有些心虛不安的吧?所以他能夠諒解他們的騷動。
列車越來越慢,漸漸地在尖利的摩擦聲當中,向夏爾等人所在的站臺滑了過來。在一種近似于嗚咽的聲響當中,列車最終停了下來。
他再次拿出了自己懷中的懷表,看了一下時間。
差了七分鐘。
雖然在后來肯定是一個難以接受的結果,但是……至少現在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
在一片喧囂當中,夏爾無視了旁邊的所有人,他再次抬起頭來,看著面前停靠著的列車。
這條鐵路線路是我監督著人開工建造的,列車也是我的人監督采購的,甚至建造它的資金,也是我想辦法發行債券籌集的。
這是我為這個世界留下的一個造物,雖然不甚完美,但是也已經足夠驚人。
然后,他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他身后的那些軍官和士兵。呂西安和手下的軍官們已經重新維持好了秩序,然后朝夏爾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這邊也已經準備就緒。
這些人也是按我的要求掉過來的,并且也將繼續按我的要求向我指定的地點去……我已經可以做到這么多事了嗎?
一抹莫名的成就感突然從夏爾的心頭竄起,讓他感覺全身上下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感,那是成功所帶來的最為直接的獎賞。
不,這還不夠,我還要做到更多,我能夠得到的東西還有更多……他閉上了眼睛,然后又重新睜了開來。
帶著一種十分愉快的笑容,他大聲向呂西安和他的士兵們喊了出來。
“先生們,打起精神來!我們的郊游就要開始了!”
他的這句玩笑話,不出意外地引來了一陣哄笑,然后就是小小的歡呼。
能夠乘坐列車,對此時的幾乎每個士兵來說,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不管是軍官和士兵,都充滿了好奇和躍躍欲試。
不過,雖然他說得如此輕松愉快,但是呂西安仍舊不敢掉以輕心,他一邊大聲重復軍紀,要求士兵們在列車中保持安靜,不得滋事;一邊招呼軍官小心注意自己手下的士兵,以便在到站之后能夠理解重新組織起部隊的指揮體系——雖然事前就已經說過幾次,但是在臨行之前,他仍舊免不了要再重復一次,直到每個人都大聲回答自己明白了為止。
然后,這些士兵們井然有序地從月臺上走進了車廂。
確認一切都已經就緒之后,夏爾給列車長下了個命令。
“出發!”
夏爾自己也沒有發覺,就在這個命令當中,這個國家的軍隊,也隨之迎來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長長的汽笛聲再度響起,列車緩緩駛動,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迎向遠方的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