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令人輕松愜意的晴朗早晨當中,特雷維爾兄妹協同他們的朋友和接待他們的外交部人員,終于來到了位于牛津街的這座舉世聞名的博物館。
在他們走下了馬車之后,放眼望去就可以看到這座宏偉的古典式建筑,在模仿古羅馬風格的廊柱之后,博物館的正門赫然在目。
即使到了21世紀,位于牛津街的羅素廣場的大英博物館仍舊是大多數去倫敦的游客所必去的地點之一,更別說是在如今了。
此時的大英帝國,正在它最為輝煌的時候,所以他散落在全世界各地的軍人、商人和殖民者們,正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用合法和不合法的手段所得到的文物,運到了這里,當成了帝國輝煌的一個妝點品。
道德上的污點會被慢慢淡忘,而瑰寶卻被永久性地留在了這里,成為了英國人驕傲回憶的一部分。
因為今天并非休息日,所以來這里游覽的人并不多,所以這一行人很輕松地就在外交官的引領下走入到了博物館當中。
對一般人來說,他們來這里只能得到敷衍其事的導引參觀,甚至會被置之不理,而且還有許多地方不能去。但是對英格蘭的貴客特雷維爾先生來說,他自然可以得到許多與常人不同的便利,其中一項就是有專門的會法語的工作人員引導他們參觀。
“特雷維爾先生、特雷維爾小姐,你們已經來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寶庫當中,我十分有幸能夠帶領你們去欣賞它。”在略顯晦暗的大廳當中,這位館員十分恭敬地朝夏爾和芙蘭躬了躬身,恭敬當中又透著難以掩飾的自豪,“相信你們一定能夠不虛此行。”
“我也相信如此。”夏爾十分親切地回答,然后指了指芙蘭,“不過,想要讓我的妹妹滿意可不簡單——她學了幾年藝術,因此像所有沒有成就的藝術家一樣口味刁鉆。”
“您真幽默。”這位館員禁不住失笑了。然后將視線轉到了芙蘭身上,“特雷維爾小姐,您盡管吩咐我們吧,請相信。不光在法國,就算在英格蘭美麗的女士也是有特權的。”
“這么說來您對這里十分自信啰?”芙蘭接過了話來,看來不太認同對方的驕傲。
“當然了,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博物館,如果您對它也不滿意。那么沒有其他博物館更能讓您滿意的了。”他十分自豪地回答,這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
“大英博物館是很好,”芙蘭點頭承認了對方的話,不過出于一種自尊心理,她還是忍不住加上了一句,“不過,法國也有同樣好的博物館,我們在盧浮宮里面同樣收藏了不少藝術珍品。”
盧浮宮在這個時代已經作為藝術品珍藏地而對公眾開放了,不過此時法國國勢和幅員不如英帝國,自然館藏的豐富性也不如英帝國。只能說在某些方面能夠和它匹敵甚至略有勝出。不過,這并不妨礙芙蘭擺出一副高傲的樣子了。
“特雷維爾小姐,您既然是住在巴黎,而且又這么熱愛藝術,那么您肯定去過很多次盧浮宮吧?”這位館員以一種恭敬當中又略帶矜持的笑容看著芙蘭。
“那當然了。”芙蘭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我還在剛學繪畫的時候,老師就帶我們去過很多回了,里面的路我都走熟了!老師跟我們重點講解了達芬奇和拉斐爾的畫,還讓我們去看維納斯的雕像……那確實美極了。”
在1820年,希臘愛琴海米洛島上的一位農民在挖土時發現了美神的雕像。消息傳出之后。當時正好泊在米洛港的一艘法艦,在艦長得知消息后立即趕到現場。可是雕像剛好被一位希臘商人買下,并準備運往君士坦丁堡。眼見寶物就要失去,當時的艦長立即下令驅艦前去阻攔。雙方發生了混戰。結果使珍品遭到損壞,雕像的雙臂被打碎。雙方爭執不下,后由米洛地方當局出面解決,由法國人用錢買下雕像,貢獻給法國國王——當時還是正統派國王路易十八陛下在位。就這樣,“維納斯”被運到法國。在當時立即引起轟動。
當然,不管是波旁王家還是奧爾良王家、亦或是波拿巴家族在位,他們都會承認,這是無價之寶。
“既然這樣的話,您肯定已經看慣了繪畫和雕塑了,”這位館員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盧浮宮里面收藏的繪畫確實登峰造極,里面希臘藏品也是無法估量的珍品。”
“我想也是的。”芙蘭毫不謙虛地收下了對方的稱贊。
“所以,為了讓您的旅程更有效率一些,我建議您先參觀對您來說更具有新奇感的部分。”館員朝她笑了笑,并不介意她的自豪感,“我可以帶您先去埃及館去看一看。”
“埃及館?”出乎他預料的是,聽到了他的這個建議之后,特雷維爾小姐反倒是有些驚訝,和她旁邊的女伴對視了一眼。
這倒并不是說她們不想去那兒看看,而是牽涉到了一樁歷史問題。
在1798年,拿破侖皇帝當時還是法蘭西共和國的一個剛剛嶄露頭角的將領,在共和政府的命令下,他率軍遠征埃及,帶領數萬軍隊在那里東征西討,多次打敗埃及馬木留克軍團、敘利亞軍隊以及土耳其蘇丹軍隊,幾乎征服了整個埃及。
從一開始,這一次的遠征就帶有文化方面的目的,拿破侖隨軍帶著大量的考古學家和相關專家,在征服了埃及之后進行了大量的考古工作,發掘了大量的古埃及文物。
本來這些文物是準備運到法國去保存的,但是沒多久法國的政局就發生了突變,本來就根基不穩的共和國政府變得更加岌岌可危,為了奪權,拿破侖拋棄了自己的軍隊只身返回到法國,后來發動了政變成為第一執政,而這些被拋下的士兵很快就向英國人投了降,然后他們發掘出來的文物根據投降協定則不得不轉交給了英國,成為了英帝國博物館的館藏。
此時離那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了,作為勝利者的后代。館員幾乎忘記了這種陳年故事,把這些文物當成了好像天然就保存在這里一樣——而法國人則未必如此看了。
在尷尬了片刻之后,芙蘭終于確認,這個老實的館員并沒有在嘲諷他們這些法國人。而只是在根據她的情況熱忱地提供建議而已。
“好的,謝謝您的建議,那我們就按您說的辦吧。”她馬上答應了下來。
“好的,請跟我來吧。”館員笑著點了點頭,然后殷勤地在前面帶了路。不管在什么時代。美女總是有些便利的。
“你們過去看看吧,我就算了。”夏爾突然在旁邊說,“我去圖書館里面看看書就行了。”
“您不跟我們過去一起看嗎?”芙蘭有些驚詫。
“是的,我不過去了,我對埃及和文物都沒有什么興趣。”夏爾輕松地聳了聳肩,“找個地方看看書就行了。”
實際上,這主要是因為埃及館的那些珍貴館藏他已經看過一次了,所以沒有興趣再看一次。
“可是……我們好不容易一起來……”芙蘭還是有些猶豫,最后,她抬起頭來看著夏爾。“要不干脆我們都去圖書館看書吧?”
“……難得來這里一趟,你跑過去看書干什么?”夏爾啞然失笑,“好了,不用管我,你們去逛就行了,只不過少我一個人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況且,你們這些年輕人都在,我要是一直跟著的話,你們都不好說年輕人的話題了。”
芙蘭這時才想起了那位年輕的波拿巴也在跟著他們。他自從跟過來之后。一直都默不作聲,也許是不知道該怎么插進話來吧。
這時她才明白,夏爾不想在這個時間和他套得過于近乎。
“好吧,好吧。都聽您的……”最后,她只能長嘆了口氣。
“那么,祝你玩得開心,特雷維爾小姐。”夏爾朝她擺了個手勢,然后轉過身去離開了。
“先生,您不用人來帶路嗎?”館員有些著急地在后面問。
“不用了。我能找得到!”夏爾頭也不回地回答。
作為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書籍當然也是大英博物館的重要藏品,一直收藏有大量書籍和手稿。1823年,已故的喬治四世還將其父親的圖書館(國王圖書館)作為禮物捐贈給大英博物館,更加豐富了館藏。
在此時的年代,這座博物館的圖書館堪稱是世界上最大最全的書籍存放地,集聚了無可勝數的知識和文化,也吸引了許多學者在此駐足。
馬克思博士那本皇皇巨著,其中一大半就是在這里完成的,他當年就在這里收集資料和寫作。直到1973年時(那時候不列顛帝國已經不復存在了),大英圖書館才正式建立,博物館的圖書收藏被轉移到了大英圖書館中保存。
在21世紀的時候,他來過這里旅游過一次,還慕名去跟導游尋找了一下他當年常坐的座位。
當時的他又哪里能夠想到,自己居然能夠得見真人,還能夠成為他屢次點名痛罵的對象呢?世事的變幻確實讓人無法捉摸。
而芙蘭這邊也跟著導引的館員走向了古埃及陳列館,雖然夏爾的離開讓她心里有些不高興,但是很快這種不高興就被迎面而來的大量藝術品給沖走了。
在館員的指引下,她開始一件件地欣賞起了那些古埃及的文物,很快就被拖入到了歷史的洪流,沉浸在了那個上古文明令人驚嘆的奇異造物當中。
羅塞塔石碑、法老阿孟霍特普三世的塑像,各種各樣大型的人獸石雕、廟宇建筑、為數眾多的木乃伊、還有無數的碑文壁畫、以及器皿及首飾……古埃及人的一切,林林總總地都展示在了她的面前。
“這些東西本來應該是我們的!”在近距離認真地欣賞了大量壁畫之后,芙蘭有些不滿地咬了咬嘴唇,“本來是我們在埃及先發現它們的,皇帝帶了一大批專家遠征埃及,所以才能夠發掘出這么多的文物,它們應該被妥善保存在盧浮宮,而不是這里!”
“就是啊!”瑪麗連連點頭附和,她也對這些藝術品十分喜愛,“它們本來應該是法國的,結果卻被可惡的英國人搶走了!要是放在巴黎,我們就能想什么時候看就什么時候欣賞了……這些沒有藝術天賦的英國人怎么能懂得它們的寶貴啊!”
“可是……你們剛才不是說這些東西都是埃及人的嗎?”旁邊的年輕人熱羅姆波拿巴聽著有些迷糊了,“存放在哪兒,沒有人在乎過埃及人的意見嗎?他們可不會高興自己必須在英國還是法國作出選擇……”
當聽到了這句反駁的時候,兩個女孩同時轉過頭去看向了他,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明明是一個在德克薩斯服過役的勇士,此刻卻不禁微微縮了縮,好像自己真的說錯了什么一樣。
“是的,沒人在乎埃及人,反正四十個世紀以來他們自己不也沒在乎過自己。與其讓這些文物留在那里消失在風沙當中,當然應該把它放在懂得欣賞和保護它們的人手中,不是嗎?”
瑪麗隨口就打發了他,渾然不管這話聽起來有多少矛盾——在這個年代,并沒有多少人會對殖民掠奪感到良心不安。
熱羅姆波拿巴聳了聳肩,他沒有和這兩位小姐爭執的想法了,既然她們這么認為,那么應該就是不會錯的。
他并不喜歡這個博物館,也不喜歡這些怪里怪氣、看上去毫無實際作用的東西。
但是,盡管作為一個美國人,他完全聽不懂而且也對此不感興趣,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甘之如飴地跟隨這位美麗無比的特雷維爾小姐四處游覽——他根本不在乎他們現在已經到了哪里。
如果他日后能夠到法國去,成為皇室的一員的話,毫無疑問,他會有的是伴隨她的機會的。
為了實現這一點,現在的他甚至準備舍棄一切驕傲。
“上帝啊,求求您保佑我吧!”他在心中暗想。“只要能夠讓我回去,哪怕讓我向路易波拿巴磕多少頭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