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咱們從后門走。。”秦公公使著眼色,一邊把皇上與侍衛引到后門,一邊笑道:“虧得奴才騙出了店老板,又使了二十兩銀子,否則爺要想進去看熱鬧,不弄出點動靜,只怕進不去。。。”
“行了,辦得不錯,回宮后有賞。。”趙普也不管秦公公是在表功,還是在邀賞,他只要能進去瞧這場熱鬧,便是開心的。。
店里的伙計,在后門接住了三人,一路引到了前面樓里。。
趙普一走進樓里,便看見整個聽雨樓里,上下兩層,都坐滿了人。一樓里,所有屏風都撤了去,長桌子拼到了一起,擺了長長的兩溜。。
二樓是一個回廊的布局,正北面是上樓的樓梯。寬大的樓梯上到一半,便一邊往東拐,一邊往西拐,通往東西兩側樓臺。站在東樓或西樓上,靠著欄桿往下一看,便可以看到樓下的情形。。
整個樓里是人聲鼎沸,卻又隱隱分成了兩派,有些針鋒相對。東樓里坐著擺下今天東道的武陵才子,與一幫湊人氣的各路府學子代表;西樓里坐著金陵府的才子。
兩邊樓里都擺了四桌子的酒菜,此刻大家都埋頭吃著東西,準備著呆會兒的血拼。。
店伙計,把趙普等人帶到一樓大廳里,從后堂抄了幾張板凳,又挪來一個矮幾,沏一壺好茶,教三人便在此處觀風。。
趙普心情很好,一邊讓秦公公與貼身侍衛查理也一齊坐下,一邊才問道:“你上回說,去武陵看見過蘇三,指給我看看,誰是蘇三?”
秦公公見皇上問,拿眼往樓上尋覓,好半天,才看到蘇三露著半截兒身子,在二樓里席里的一張桌子里說笑。。偷偷地指給了趙普看。
趙普抬頭看著蘇三,只見蘇三言語之間,面帶微笑,談話間更見風度,不似周圍才子們放浪形骸,卻似自有一段風骨。。
輕輕地點了點頭,雖覺得蘇三比想像中的還要年輕,但風度翩翩的氣質,并沒有那種一望之下,有讓人失望的感覺。。真正風華絕代的才子,便應該有這種相貌搭配,才不失為完美吧。。
又指著北樓梯中間往東西樓分開的平臺上道:“那里擺一個條案,還坐了三個人,是什么意思?”
“奴才不懂這個,奴才猜是這場比詩會,公選出來的評詩人。。”
趙普卻肯定地點頭道:“應該是,居然還搬了那么多詩書。想是怕萬一有記不清爽的,以備查證。哈哈,倒是準備的周全。。。”趙普很開心,以前他都是眾人的焦點,今個做了旁觀者,這感覺讓他有些新奇。。
東樓里,今個武陵府的同鄉,都來齊了!又邀請了一眾他鄉的好友來湊個人場,以免場面太單薄!蘇三也忙著認識這些他鄉的學子。。。
西樓里倒全是金陵府里的人!此時正說說笑笑地吃喝,就等飯飽后,與武陵才子們血拼一場。
二樓里,俱都是一樣的席面,唯一不同的是:東樓這邊,有酒,但卻沒有人喝;而西樓那邊,倒是一杯接著一杯,喝得是酒酣耳熱。。。
這個的賭詩,比得仍然是酒。一個對不上來,便是三碗酒下肚。東樓不飲酒,是要留著量賭詩的時候用。而西樓,卻自討必勝的局面,根本無所顧忌,所以飲酒再無顧忌。
說是底氣也好,說是狂妄也罷。。。但這卻是眼前的事實。。
樓下那些高談闊論的,一個個也都不是等閑之輩。兩邊樓里,這樣的差別,誰沒有瞧見,誰不在心里惴測?
不過,這些于蘇三來說,沒有妨礙。他現在想得是:皇上今個晚上要魚服出宮,這出宮,是出到哪里去?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很好猜。能讓皇上,大冬天的晚上,還跑出宮的事情,要么就是頂了天的大事,要么就是皇上極感興趣的事情。想來想去,除了皇上是魚服來看這場難得一見的文壇大比拼之外,只怕再沒什么樣的大事,能讓這位只喜歡文學書法的皇上,跑出宮來吧。。
那么,皇上應該就在這樓里嘍?
不經意地拿眼,一點一點地掃過人群。。
樓下光暗,樓上光強。從強光里往弱光里看,視線并不明朗。只是再弱的光,也擋不住有心的人。蘇三一邊說笑著遮掩目光,一邊不斷地往樓下掃著眼,來來回回看了三遍,才看到秦公公起身招呼店伙計,給茶壺里加水。。
秦公公?蘇三把目光輕輕往回一收,便不再往那里看了。。繼續若無其事地說話,談笑。。
皇上魚服出行,斷沒有秦公公獨自出現在這里的道理,他必是隨侍在皇帝的左右。。。
好,再也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這樣一來,就不必要費著心思,把苦情擠進詩里去,再傳到皇帝的耳朵里了。直接就可以當著皇帝的面,把自己想說的話,給說了。。能不能救出蘇一,就看今晚的表現,再沒有白白錯過的道理。。
須知眼下蘇一是生是死,完全取決于皇帝的一念之差。。
有句古話,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說得便是皇帝的一念之間,便可取人性命!可這句話的意思,卻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第一個方面,自然就是這字面上的意思:要臣子死,臣子就只能死;第二個方面的意思卻是:不讓臣子死,臣子就不能死。。
皇上確實是個好東西。這開口說一句話,便可以讓人死去、活來。而今晚,蘇三就想得到皇帝讓蘇一活來的一句話。。。
思索間,東樓已然飯飽,西樓也已酒足。。。
“撤席!上酒。。。”王宇輕喊了一聲,便把這滿樓的囂鬧聲,給完完全全地壓了下去。。
樓下的一眾才子們,聽到好戲就要上演,便立刻騰出二張桌子,俱都擺上了筆墨紙硯。一張桌子專寫東樓的詩,一張桌子專寫西樓的詩。上頭比一首,下頭便錄一首,這是要傳到外頭,供幾百號在才子觀看的。。
樓梯口的三個人,也俱都叫收了吃食,好整以瑕地端坐在條案后,等待店伙計把桌面收拾干凈。。
李舒見一樓都靜得沒了聲音,便趁著酒興笑對東樓里笑道:“哪位是蘇寧遠蘇兄啊?也不出來打個招呼,介紹一番。。”
東樓見西樓說話這人,卻是上次比試中風頭強勁的李舒。因聽他話里,一副主人的嘴臉,倒命令起蘇三介紹了,哪里會服?
王宇心想著,就算是介紹,也斷沒有這樣被人叫一聲,便要站出去介紹的道理。便拱手道:“原來是李兄!李兄大名,海內盡知,自然是不用先介紹的。我們這等俗人,還是等比詩會開始,再做介紹好了。。”
李舒碰了個釘子,卻絲毫不在意,而是用手指遙遙一指東樓道:“今天是你們武陵的兄弟們擺下了東道。因此,在這聽雨樓里,你們是主,我們是客。李舒倒沒有見過這么省的主人,為了省些酒錢,自己竟然滴酒不沾的。。”
一樓里見李舒這等奚落武陵這邊,有不平的,也有大笑的,也有嫌事態不大,跟著起哄的。。大家都是年輕人,奔著去的是個心氣,語不帶臟,還要讓人說出來話來,便是讀書人向往的境界。。若是答不上話來,那便算是失去了氣場。失去了氣場,那就叫丟人。有一說叫:輸陣不輸人。。便是陣前輸了,只要不丟人,那還算是個好樣的。。若是輸陣又輸人,那簡直就是抬不起頭的。。
因都去看東樓里的反應。。
出面的仍然是王宇。王宇這幾個月在度支司倒是養著一些氣量,聽了李舒的話,也不生氣,只是輕輕一笑道:“主人省酒,也有聽說過的;但碰到不肯為主人節省,一味只知胡吃海塞,還巴不得把酒席帶回去的客人,主人也只能是感嘆請人前,沒有看清客人的本相。。”
眾人聽了王宇的話,更是哄然一笑。。
李舒臉面上雖然帶著笑,只是心里頭,已經來了氣。眼見得這話回不圓了,只能應道:“只怕今晚王兄想省酒,都省不了嘍。。。”
“是啊,碰到這樣的客人,確實是想省,都省不了的。。。”
眾人再笑之后,這形勢就有點水火不容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