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瀚清臉色都變青了,他三年的辛苦,竟然毀于一旦。
他才參加完公安系統干部會議,回到縣委,一進門,得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失敗的消息,他懵了。
這么縝密的事情,怎么會出現紕漏呢?
這時,紅色電話機又響起來,這次是蘇敏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大聲嚷嚷,氣憤地質問,你劉瀚清身邊到底有多少腐敗分子呀!現在好,不但黑臉漏網了,姜魁也逃了!不但姜魁跑了,他們的核心骨干也跑了,并且還是一批。誰走漏的消息?你姥姥的,老子準備了三年,他們只用半個小時,全逃脫了!
劉瀚清啞了,還需要猜測嗎?他身邊確實還潛伏有黑勢力的保護傘。這么小的范圍,竟然還不能保守機密,這事情還怎么做得下去?
李響很冷靜,他說:“蘇隊,你具體報一下情況好不好?現在不是責怪誰的時候,該怎么補救,你得趕緊采取措施呀!”
“還要你教?你告訴書記,黑臉那邊,一四五號人物逃脫,姜魁那邊,一二號人物漏網,其他人被抓獲。”蘇敏憤憤不平地回答。
李響說:“這成績不錯啊。”
“不錯個屁!兩個主犯逃脫,基本可以做出結論:這次打黑行動失敗。”蘇敏在電話里痛苦地說道,“他們走了,現在就連那些被抓的保護傘們,今后定他們的罪都很麻煩了。”
李響說:“那你趕緊行動采取補救措施呀。”
“草你奶奶,你以為我是白癡呀,要你教?你以為你是誰呀,告訴你,李響,姜魁和黑臉是狡兔,有這么容易抓到?我還有閑工夫在這里跟你說話!”
李響何嘗不知道,姜魁和黑臉,智商與情商都不低,他們在梅州不是一天兩天了,經營了這么多年,經過的風雨也不計其數,他們不會不考慮,隨時隨地都伴有危險在他們身邊。狡兔還有三窟,他們兩個還不知有多少個藏身之地呢。所以,想抓獲姜魁和黑臉,希望非常渺茫。
蘇敏很氣結,他的整個組織沒有漏洞,他的行動也很完美。在行動前,主要目標都已經全部被盯死,按理,這網中魚,逃也沒法逃了。可是,偏偏在正式行動開始前幾分鐘,主要案犯突然失蹤。蘇敏調看了姜魁與黑臉的通信記錄,這兩個人最后的通信記錄就是蘇敏行動組開始行動的時間,這個時間節點之后,他們的通信就終止了,手機也關了。電話號碼查不出是誰的,都是最近上的號碼,并且還是同一天上的。
劉瀚清沉默了幾分鐘后,問蘇敏,還有補救的辦法嗎?
“盡力吧。”蘇敏的回答很簡短。
蘇敏結束了通話,他不能浪費時間,這兩個主犯即使逃,現在應該也沒逃太遠,時間,每一分鐘都很寶貴。
李響繼續守在電話機旁。
劉瀚清也沒時間睡,或者說他根本就沒心情睡,他的心情很沉重,很沮喪。本來,他精心安排了一組組合拳,準備用于擊敗程旌等人,然后高唱凱歌進入江都市委。今年,市委換屆,市委至少可以有兩個位子空出來。劉瀚清選擇這個時候發威,可以說時機上恰到好處。如果能夠一舉打掉梅州的兩大黑幫團伙,那他的政績就無人可比了,他在眾多的競爭對手中,他就是鶴立雞群了。所以,劉瀚清選擇這個時候發威,就是在他的前程的這盤棋上,劉翰清早就準備了這一手必勝棋。這手棋,他準備了三年。
可是,結局竟然是這樣!你說,他能不氣餒嗎?
到第二天凌晨,行動重點轉移到追捕姜魁和黑臉,除了區域排查,又擴展到各個交通要道,來往的車輛都由荷槍實彈的武警、公安檢查,到了早晨,其他的抓捕行動基本結束了。
整個抓捕行動共抓獲犯罪嫌疑人二百三十七,包括年滿十八歲的那群小混混。這個數據是嚇人的,從中可以看出,當時做這個計劃時,劉瀚清的決心是多么的宏大!似乎,他準備徹底地把梅州打掃干凈。
蘇敏到第一線去了。
他是帶著憤怒去的。
劉瀚清三年沒有提拔他,就是為了今天的雷霆一擊。蘇敏本來早就可以升為副局長了,江都市公安局也有用他的意思,但是,他被劉瀚清雪藏了,劉瀚清許諾他,等完成這一宏偉計劃之后,他蘇敏會要重用他。本來,蘇敏也不是官癮很重的人,他精心組織了三年的行動,功敗垂成,你說他能不惱怒!他非常惱火,他惱火還不僅僅是因為行動失敗了,令他更惱火的是,劉瀚清身邊還有一個更大的保護傘沒有被發現,這人,對蘇敏是非常危險的,甚至,很可能是致命的,這個人的危害,絕對遠遠超過姜魁和黑臉。
姜魁和黑臉不可能再翻身,雖然有一大群人需要等他們的證詞,但這兩個人幾乎不會對蘇敏造成實質上的危害了。可是,這個隱藏在劉瀚清身邊的人,他掌握了很大的權力,他掌握了蘇敏的政治生命,甚至還可能掌握了他生物意義上的生命。
蘇敏去了黑臉和姜魁逃離的現場,他對現場查看得非常仔細,又突擊審訊了當時跟隨他們身邊的幾個人,所有的跡象都表明,他們兩人逃跑都很倉促,預先沒有絲毫的思想準備,直到他們突然接到電話后才匆忙而逃。
必須逮住這兩個主兒,沒有逮住他們,很多事就做不了,很多人的結論就無法下,他們的證詞最為關鍵。
到了第三天,李響還守在紅色電話機旁,縣委的機要電話,一年都很難用幾次。這幾天,李響接了好多個電話。
江都的領導是很不滿意的,他們對這次行動的組織,做出了“失敗”的結論,特別是政法委書記李翔宇,差點罵劉瀚清的姥姥,他說,市委這么支持他的工作,沒想到他如此無能,把事情弄地一團糟。
劉瀚清只能鐵青著臉,接受領導的訓斥。
最讓劉瀚清氣結的是謝少秋,他竟然對劉瀚清說,我本來送你一份大禮,沒想到禮沒送成,反倒是把事情弄砸了。對于領導的訓斥,劉瀚清能夠接受,他自己也是這樣訓斥別人的,但是,一個商人訓斥他,他接受不了。
可是,最終他還是默默地承受了謝少秋的挖苦和諷刺。因為,劉瀚清不是別人,他就是劉瀚清,劉瀚清懂道理。當一個不該訓斥你的人訓斥你時,說明他有底氣、有資格訓斥你。人家既然有資格,那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接受。
謝少秋的身份隱約可見了,至少,在市委那里,他說的話很有分量。劉瀚清不再懷疑,那天他請示領導時,領導之所以毫不猶豫、果斷地就表示支持他的行動,謝少秋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初,謝少秋說給劉瀚清送禮,就是市委全力支持他打黑這份重禮。沒有市委的支持,劉瀚清打黑是沒力量的,不可能大打,中打也不行,最多只能小打,小打對劉瀚清的政績沒有價值。所以說,謝少秋來梅州,來得正是時候,是劉瀚清正需要的時候送上門來的。
所以,謝少秋不高興,劉瀚清只能接受。
劉瀚清身邊的叛徒必須找出來。困難很大,都是位高權重的人,蘇敏很難下手。但蘇敏是有天賦的刑偵專家,他相信自己至少可以把可疑人鎖定在一個很小的范圍里。
李響被蘇敏調查了。
他有這個權利,參與核心組織的人中,只有李響的級別最低,也只有李響有出賣劉瀚清的可能性——當然,這是蘇敏希望的假設。
蘇敏和李響的交談是在機要室里進行的。李響很輕松。他心里罵道,你奶奶的,你談吧,你問吧,你認為我給黑臉和姜魁通風報信了,那你就好好地問,狠狠地問。
交談很順利,李響有問必答。
可是,蘇敏越問越心驚,因為他第一次遇到李響這樣的人,他機敏和掩飾,很少有人可比。他想,假如真是此人有問題,想從他嘴里找出破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過去,蘇敏非常自信,他的偵破能力很厲害,凡經過他審訊的人,被詢問者,是說真話還是假話,他立馬就能判斷出來。可是,李響所有的回答,他都不得不問自己,他說的話是真話嗎?懷疑自己的判斷,并且是如此嚴重懷疑,蘇敏還是第一次。他真的拿不準,李響講的話,有多少是真話。
劉瀚清也不明白,蘇敏有必要懷疑李響嗎?如果沒懷疑他,為什么問得這么詳細呢?
蘇敏和李響交談了兩個鐘頭。
“蘇捕頭,我不是猶太吧?”談話結束后,李響調侃道。
蘇敏“嗯”了一聲,說,我現在還不能下結論。李響心里罵道,我草你姥姥,你調查了我兩個小時,你還說不能做結論。
從李響那里出來后不久,蘇敏和劉瀚清就被叫去江都問話去了。跑了兩個主犯,那是要追責任的。
李響沒有跟他們去。他繼續守在紅色電話機旁。
守電話是件最無聊的事,特別是這種紅色電話機,沒特別機密的事,它是不會響的。要是普通電話機就好了,聊聊天、扯扯談,時間也過得快。可是,這種紅色電話機,整個梅州縣僅有的兩部,不是可靠的人還不能挨邊。很多在這棟樓上班的人,工作很多年,也不知道這里還有這么一種電話。
李響躺在行軍床上,漸漸有了睡意。
朦朧中,突然聽人說姜魁被擊斃。李響猛然醒來,靜聽,走廊上沒有人聲。難道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