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響沒有去楓樹鎮和麻石鄉。他悲催地留在縣委守家,其他人都隨劉翰清等領導到下面視察去了,他被同行們視為邊緣人,所以,他守家,他在家閑著。
無聊的李響突然想起了傅娟。
她和汪溪漾怎么長得這么像?
“汪老師,你有幾姊妹呀?”李響撥通汪溪漾電話沒半句啰嗦,直接就問核心問題。
“什么,我有幾姊妹?我沒兄弟、沒姊妹,獨生子女啊。”汪溪漾驚疑地回答,“你問這什么意思呀?”
“沒——沒有,你真肯定沒兄弟姊妹?”
“李響,我倒是奇怪了,有沒有兄弟姊妹,我自己不知道嗎?我真的沒兄弟姊妹,獨生女。”
汪溪漾奇怪起來。
李響更是奇怪,這世界上怎么有這么相像的人呢?這就稀奇了,傅娟簡直就是另一場合的汪溪漾,摸樣、聲音,無一不相似,除了那神態有些不同之外。
但是,李響不好再追問下去了。
李響不問下去,汪溪漾卻追問不已。李響只好直說,說建鄴公司的一個副總很像她。
汪溪漾一聽,反倒不以為然了,說,哦,這么回事呀,人家老總,我真還不敢和人家相像呢。天下幾十億人,長得相似的有什么稀奇。
汪溪漾覺得一個與她長得相似的人,討論這么一個問題很無聊,因為,他的身世是很清晰的,他們父母地道農民,三十多歲才有了她,哪還有什么兄弟姐妹?別說她沒姐妹當老總,就是杜小梅,也只是隔了三代的中遠親了。
才打完汪溪漾的電話,劉有才突然敲門進來了。
他沒有隨劉翰清下去視察,他是趙希義的秘書,書記去視察用不著縣長陪襯,因為,這不是開大會。劉有才最近正在謀求縣級班子的職位,他很煩惱和焦慮。他知道丁啟軍和劉睿都在努力活動,他也知道他們的實力非常強,特別是劉翰清興師動眾,浩浩蕩蕩地帶一群人去楓樹鎮視察,必然是為了劉睿造勢,所以,他在辦公室里煩躁不已。后來他一打聽,李響沒有隨劉翰清一同下去,就不知不覺到了五樓。
他為什么到五樓,到李響這里來,他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他知道李響和劉睿是好朋友,如果李響可以幫誰的話,他必定會幫助劉睿。可是,他偏偏來了,他潛意識中有種聲音對他說,去見見李響不是壞事。
李響也沒搞清劉有才的真實意圖。
李響心里不爽,他突然有了惡作劇的沖動。
“劉主任,今天有空來五樓視察視察?”五樓是縣委辦公場所,三樓是縣政府的辦公樓層。
“來看看兄弟你呀,好久沒見了,想你唄。”劉有才有口無心。
“哦?我看,劉主任是先來看看場子吧?”李響笑著說。
劉有才心里一緊,他難道有所耳聞?李響在縣委這邊自然信息靈通一些,是不是聽到一些劉翰清的態度?誰都知道,縣級班子人選,決策雖是市委的事,但縣委一把手有很大的發言權,他不支持的人是很難進班子的。
劉有才不敢顯露自己的內心,趕緊掩飾,說,李響主任真會開玩笑,這五樓,只怕是這輩子也沒希望的喲。
李響詭秘地笑著說,那我們換個位子玩玩?
換個位子?
劉有才心里又是一緊,這話有啥意思?換個位,難道自己有希望?他上來,自然是任縣委辦公室主任了,樓上的辦公室主任那就是縣委秘書長了。李響下去,任政府辦公室主任?
很可能。
因為,這里面涉及到李響自己,如果不涉及他自己,說這話自然沒什么價值,現在他明確地說他下去,那就是說,劉有才的位子一定得挪空,他才有可能下去任政府辦的主任。
李響主任你到三樓任主任?他不問他自己上來任職的事,反問李響是不是下來任主任。李響說,聽說劉主任坐膩了,我倒是樂意玩一玩這位子,只是不知您劉主任歡不歡迎?
歡——歡迎,當然歡迎啦。只是,聽說我往哪擺呢?劉有才問。
李響睨視這劉有才,嘴里嘖嘖有聲,半晌,才正式說,嘖嘖,到底是未來的領導耶,嘴巴真緊啊,到這個時候了,還口風這么緊,半點消息都不漏一點啊,我今后得跟您好好學學。
劉有才尷尬起來,他真不好怎么回答,因為這話不好表達呀。
他正在思考怎么回答之際,李響接著,劉兄啊,你知道今天誰去楓樹鎮了嗎?
劉有才仍然不好怎么回答,因為答案是清楚的,誰去誰沒去他都知道,但李響要的正確答案是什么?
誰去了?劉翰清唄。劉翰清去楓樹鎮,他不就是為了為劉睿造勢!還有一個答案,丁啟軍也去了,他在名單里排位排得很靠前。
李響這么問,難道是說……
劉有才驚疑不已,三個人,難道在劉翰清腦子里,他排在最后一位?
沒等劉有才回答,李響又說,劉主任啊,你得努力啊,為我李響努努力好不好?
這話太清晰了。劉有才不需再問了,李響很露骨地把事情的嚴重程度說明白了,明擺著,劉翰清已經把他排出在這次調整之外。
他不甘心,他不服氣,他決不罷休。
為了讓劉有才更加崩潰,李響再加上幾句話。
他說,劉主任,我也只是聽傳說喲,就算是謠言吧。我聽說呀,丁啟軍可費了不少功夫啦,三天兩頭往劉翰清家里鉆,幫劉翰清洗腳、擦背、買米、做菜,什么事都干。劉睿呢,唉,沒想到我這個朋友一做官就變了,變得一身的奴相,幾乎把劉翰清家里的家務全包了,聽說他還給劉翰清老婆捶背,一錘就是兩個小時,被捶的舒舒服服,你想,這枕頭風多厲害,這次去楓樹鎮的人浩浩蕩蕩,誰見過這場面。他們去干啥?不說也明白,抬轎子唄!給劉睿抬轎呢。
“不可能吧!”劉有才哪會相信他們有這么賤?
“當然不可能啊。”李響回答得也很肯定,他似乎也不信劉睿和丁啟軍會做得那么惡心,巴結人也不至于這么俗氣。
李響接著說,劉兄啊,雖說你認為不可能,當然我也認為不可能,但像你一樣,在家翹起二郎腿,等著人家抬你上轎,這事只怕有些玄啊。
確實,劉有才也覺得有些玄。上層關系,他跑了,并且還跑了不少。本地,趙希義不必說,他倒是明確表態了,會全力推他。可是,劉翰清那里,劉有才的基礎太薄了,幾乎是一張白紙,而最有發言權的人,當然就是劉瀚清了。
怎么辦呢?
李響說,你問我怎么辦?奮起直追唄!劉翰清有個老母親,八十多歲了,癱瘓在床上。聽說劉瀚清特別孝順,每天幫他母親接屎接尿,抹澡洗腳,你何不從這事上打破口子呢?
劉有才一聽,為一個癱瘓老人接屎接尿,沒做,就要吐了。
他愛財嗎?
劉有才提出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誰不愛財?傻子都愛財!
愛財就好辦。劉有才寧愿出錢也不愿意出力。李響,你認為我拜訪他不會拒絕嗎?——所謂拜訪,就是送禮。
當然不會拒絕!人家書記不就是每天開會、見人、吃飯、喝酒嗎,你政府辦主任,見他,天經地義啊。
不是不是這意思,是是那個意思。劉有才急了,心想,李響,你這話也聽不懂嗎?你硬要我把話說透,多難為情啊。
哪個意思?噢,那個意思呀,知道了。可是,這事你想到了,人家早想到了,血拼,你們要在這上面血拼?不過,據我所知,劉翰清是個清官耶,送這東西,合適嗎?
清官?
劉有才會相信有清官?不過,話說回來,有不少人講,給劉翰清送禮,確實有些難。
那咋辦?
服侍他娘老子呀!轉來轉去,李響又回到了原先這兒話題,他真的很想看看劉有才為老太婆接屎接尿的情景。
劉有才苦著臉,但又有幾分堅毅的表情,他準備好了,別說接屎接尿,就是幫她捂腳暖被子,他也干。
不就是打敗劉睿和丁啟軍嗎?
劉有才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豪情,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李響覺得很好玩,他在想象,今晚,劉有才怎么叫開劉翰清家的門,怎么等老太太那一泡屎和那一泡尿,怎么面對劉翰清和他老婆驚訝的面孔。
明天,劉翰清肯定會對李響大發脾氣。
果然,第二天,劉翰清上樓,還沒進自己的辦公室,就溜進李響辦公室,一進門,關了門,就壓低聲音喝道。
“你干了些啥啊你?你不覺得過分嗎?”
李響故意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問,書記,什么事惹你生氣了?
“劉有才,那個劉有才,你知道嗎?你不惡心,我惡心!”
李響仍然裝出一副無辜和疑惑的樣子說,“噢,劉有才啊,怎么啦?他昨天來問我,問你是不是清官。我說,當然啦,古今中外,舉世無雙,劉翰清書記兩袖清風,天下第一,地球人都知道,這事還需要問嗎?就這些啊,怎么,他到底干啥了?寫文章了?”李響說。
“寫文章?才不是呢。來我家了,惡心!”劉翰清睨視著李響,半晌,說,“李響,你正經點好吧。人家可是四十歲的人了,造孽啊!”
造孽?
李響才沒這負疚感呢,還有個人沒機會作弄,太惋惜了!丁啟軍,財政大臣,平日一副老成樣子,如果真要他給劉翰清老婆捏背洗腳,那肯定很好玩,劉翰清不把醋壇子打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