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郭建軍一起來看望李響的人,基本上就是剛才那些參加小型會議的人。當然,另外還得加上些辦事員。譬如祁凡,他作為縣委秘書長,現在他也成了辦事員了。不過,即使是李響,也覺得非常過意不住,最為悲催的事情是劉有才,他現在是最正宗的辦事員。三個小時前,他是正宗的副縣長候選人,按理,他此時應該晉升為領導,可現實就這么殘酷,他現在得為領導服務,李響,稱他的領導了。
人就是這么的無情,沒有誰顧忌劉有才的感受,看望李響,讓他回避一下多好。可是,就沒人去想這事。不用說,此時,劉有才心里在滴血。但是,劉有才很堅強,他不僅裝出一副坦然的樣子,并且還努力加上些興奮、愉悅、幸福的表情,雖然有些別扭,但李響不得不佩服人家的忍耐性。
官場就這樣殘酷。權力才是王道。
郭建軍滿臉春風,他一會和李響聊幾句,一會又和其他人說幾句,但更多的時間,他是和其他領導說話。不過,也不是一視同仁,他對周曉愚相對就比較淡漠些,紀委,是強勢部門,但它多少也受人大的制約,所以,郭建軍對周曉愚可以擺擺架子。知道內情的人就知道,更主要的原因是,郭建軍曾經和周曉愚有過一些芥蒂,因此,郭建軍更多的時間是在和徐根昌說話。
今天的主角自然是郭建軍,他正廳級干部,名義上是江都的二號人物。對蘇瑜有制衡的人,江都只有兩人,一是他郭建軍,另一位是曾鞏。江都政壇三足鼎立就是指他們三人。不過,三足中,按絕對實力,蘇瑜和曾鞏都強于郭建軍,郭建軍雖然坐2號車,實際位子應該排在第三位。
所以說,不管怎么說,郭建軍是有實力的。
他終于把李響的手放下了。李響渾身的雞皮疙瘩沒有繼續長大,他暗暗吁了口氣。
郭建軍又說了些好聽的話,突然轉身對劉翰清說:“翰清不錯。梅州歷來是復雜的地方,你在這里的幾年,三年了吧?對,我記得是三年了。短短三年時間,就把梅州治理得政通人和,不簡單啊。”
“是是,確實,翰清是個很不錯的領導。”徐根昌笑著說。周曉愚也附和道。其他人不太好跟風,只是一起“呃呃”,“呃呃”,他們大部分人沒資格表示認同,但是,他們又不能不表示贊同。所以,用呃呃聲代替了一切。
郭建軍又說:“佩賢啊,你要好好地配合翰清的工作,梅州市是個大縣,擔子不輕啊。這次,你帳下又添加了兩員猛將,自古英雄出少年哦,你既要大膽使用,又要著力培養。對他們,嚴格點沒關系,任務艱巨點沒關系,擔子重點沒關系,年輕人,就是要鍛煉嘛,你們說是不是呀?”
“是是。”眾人一起回答。這“是是”聲中,飽含著聆聽教誨的味道。
龍佩賢更是一副恭維的模樣,因為這話是對他說的,他回答郭建軍時,不得不夸張地裝出一副聆聽教誨的表情。
李響看著這群人,心里迷糊。
就達成協議了?調查就不了了之了?
李響注意到,紀委書記周曉愚,似乎若有所思,有時候又像是心不在焉,他的臉上一副老成世故的表情,做紀委書記是絕好的人才。但他再怎么老成,李響還是看出來了,他和郭建軍是面和心不合,說不定,他們在來的路上還有過爭執。組織部長徐根昌,好像如釋重負。李響推測,他之所以如釋重負,不僅僅是有更大的領導來了梅州,他的擔子輕了一點,很可能,上面給他的壓力突然去掉了。李響是這么猜測的,因為,這種壓力突然減輕所釋放的心情,是很難被掩飾的。李響再看劉瀚清,他不得不佩服他的老謀深算(李響更喜歡用老奸巨猾來形容他),因為,從他的表情上,根本就看不出他的內心世界。劉翰清的臉上,保持著一種卑謙和自信。再看龍佩賢,他在笑,笑得有些勉強,可以看得出,他的笑容中明顯的帶有一種苦澀,并且這種苦澀不僅僅是苦,還有惡心得想嘔的意思。
現在,李響至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了,那就是說,這次所謂的調查,還沒開始,就夭折了。也就是說,江都市委突然承認了這次選舉結果,雖然他們認為很不正常。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結果,李響無從知道。
其實,即使是劉瀚清,也不清楚這是為什么。他剛才在會議室等待郭建軍等領導時,也認為,他們如狼似虎地奔撲而來,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一下車,郭建軍等人臉上如沐春風,笑容可掬,一點也不像是來查問題的。雖然,會議還是照常召開,但是,會議的內容變了,變成了匯報會。人大的彭大可主任匯報今天的選舉過程,以及這幾天的會議情況。起先,彭大可戰戰兢兢,像是檢討似地匯著報,“對不起”仨字,至少也說了十七八遍。可是,后來漸漸發現,他根本就沒必要“對不起”,郭建軍“不錯不錯”,基本上就沒停止過贊賞會議開得如此成功。
為什么態度會突然出現如此大的轉變?彭大可一頭霧水。
劉瀚清觀察了一會,朦朧中猜測出一些緣由。
他猜想,也許,市委主要領導認識到,要推翻選舉結果,絕對不是這么容易的事,在沒有充分證明選舉無效的事實之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態度的轉變應該是在郭建軍他們在路上這段時間發生的,誰指示的?有三個人有這個力量。高恕,他有能力改變市委主要領導決策的能力;第二,就是市委自己了,如果他們理性地思考之后,會發現承認既成事實,才是最簡單、最合理的處理辦法;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來自更高層次的指示了,譬如,省委,或者省人大領導的直接干預。這些可能都是存在的。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改變了他們的態度,今后肯定會搞清楚的。
郭建軍等人在李響的房間已經有十五分鐘之久了,他們還沒有準備走的意思,他們又順便慰問了幾句姚曄和蘇惠,醫護人員被稱為白衣天使,她們的無私奉獻經常被領導們贊揚。姚曄和蘇惠早習慣了。
領導看望下屬,適度的夸張之后本應該結束了。可是,他們沒有立即走,李響推測,肯定還有動作沒做完,而這個動作肯定又不是預先就已經設計好了的,臨時追加的動作難免會有些脫節。
看望李響,確實是臨時決定的事。
李響沒經太多思考就知道了(行政有時候看起來很復雜,有時候又很弱智。很多時候,用腳趾頭也可以想出問題的答案),現在這里只缺一項內容了,這項內容就是領導們的舞臺——媒體!今天不是微服私訪,不是微服私訪就應該讓江都市市民知道領導都干些啥。他們在看望代表們自己選舉出來的副縣長。
果然不出李響所料,在郭建軍為首的江都市領導到達李響病房二十分鐘后,媒體記者全到了。江都市電視臺派出的是幾位帥哥和一位美女主播,這位美女主播和舒靜比,各有千秋,她一對鳳眼格外誘人,傳說中的勾魂眼應該就是這種眼睛了,它好像每時每刻都眉角傳情,把男人的魂魄一點一點地從軀體內勾出來。李響再看梅州電視臺的記者,這群人,平日里也有模有樣的,可今天一比,她們簡直就是村姑進城,土不拉幾的。
這電視鏡頭是很有魔力的,他對準誰,誰就不得不立馬變成另一個人。當然,鏡頭的中央,大部分的時候都被郭建軍占據,周曉愚、徐根昌偏隅一角,偶然來個正面,也只是匆匆而過,或者是在回答郭建軍的問話時,他們才挪在靠中央的位置。劉翰清和龍佩賢純粹成了跑龍套的了,他們大部分時間只剩半個身子在鏡頭之內。
李響很快就成了道具,郭建軍的道具。所以,李響基本上被電視鏡頭套在正中央。
“給誰看的呢?”
李響在問一個大大的疑問。唱戲是唱給觀眾看的,誰是觀眾?要猜測出來,很費一番思量。
郭建軍的表演絕對不是為了給市民看,他夸張的表演一定有其用意。他在給某人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