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娟說了“領教過”三字之后,她沒有做進一步的解釋。李響有了驚魂一刻的瀕死感——如果她是指劉睿運作招標的事,傅娟把他當做劉睿的同謀的話,他真的可以死一次。
李響和傅娟在龍佩賢辦公室里的見面很短暫。目的很簡單,龍佩賢給他們倆互相介紹認識一下。當然,李響沒有這么單純,他知道,龍佩賢另外還有一層意思需要表達,龍佩賢是想告訴李響,你李響負責這個項目,是我龍佩賢的意思。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很費思量。
李響在琢磨,為什么要他做應該由劉翰清或龍佩賢做的事?這事不得不琢磨,因為這種安排很不正常。
龍佩賢這么做,他是在告訴李響,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今后一切向前看呢?還是告訴李響,梅州政府的事,還是我龍佩賢說了算?或者,他是在傳遞其他的信息?譬如,他這樣安排,是向建鄴集團傳達某種意思。你建鄴集團,這樣有名的公司,在我龍佩賢手中,也只是一個玩物而已。你們建鄴集團想在梅州發展,好啊,歡迎。但你們沒有拜過碼頭,你們來梅州時,悄悄地就來了,既然你們牛,那好,我就給一個最沒資歷、最沒經驗的人來督辦你們公司的項目。
所謂督辦,有時也叫“辦點”,其實就是當地政府根據項目大小和重要性,委派一名領導干部,幫助企業擺平一些關系。李響的權利與資源都是有限的,這樣安排,明擺著是對建鄴一種警示,你牛,給你一個最沒分量的人,讓你牛去。至于督辦項目有什么好處,那就只有當事人知道了,當然,很多人認為,督辦一個項目,你幫人家出了力,人家不會不感激你,這錢與權之間,是很有油水的交易。與有錢人打交道,是令人羨慕的。這是最簡單的邏輯。
不管龍佩賢出于哪種原因,這種安排,李響不樂意!李響不想要這份差事,他想把這份差事推了。
如果換個人,一定會欣喜若狂的。被安排負責這么一個大項目,且不說經濟上的好處,至少,他的地位就一下子被提高了許多,因為,管大項目,就是重用的信號。
但是,李響絕對的不希望負責這個項目。他知道,管這事,是非多,是非多倒還是次要的,工作難度大也不是問題,最讓李響不想管的原因是江都市有個高恕。李響了解到,這人眼中放不得沙子,心胸狹窄,看不得別人比他好。他自從來到江都市之后,就把江都視為他的地盤。在他的地盤上,如果突然出現一個紅紅火火的建鄴公司,還不把他氣死?
蘇敏告訴過李響,高恕的公司在江都已經拿下了千畝土地,都是黃金地段。高恕的到來,和瘟神來了差不多,連那個牛氣沖天的鴻達集團,自從高恕來到江都后,他們也好像突然被蒸發了一般,總經理謝少秋連個魂都沒見了。
高恕不會不注意梅州的,梅州縣的財政收入在本省排行第三,很快有可能躍居第二。近些時候,先后就有鴻達集團等大公司來梅州談過投資意向,香港的慕楓華宇集團還有了實質性的投資。但是,最近,隨著鴻達集團的突然消失之后,慕楓華宇集團的投資步伐也接著突然緩慢下來了。這種異常,是偶然的,還是必然的?李響不得不聯想到高恕這人。
就在鴻達集團像避瘟神躲著高恕時,這時候,建鄴集團好像有些不識時務,他們偏偏進來了。他們是因為消息不靈通,還是根本不畏懼高恕?李響想,前者的可能性很大,因為他們的業務主要在長三角一帶,對中部地區不是很熟習。而后者,李響不敢相信,一個建鄴公司,能有多少能耐承受高恕的沖擊?
所以,可以預見的未來,建鄴公司肯定會有苦頭吃的。如果龍佩賢是出于這個原因,把李響和建鄴公司牽在一條繩上,那么,李響會覺得做這種螞蚱很不是滋味。
李響只能這么分析,因為只有這種解釋,才能解釋李響為什么會突然得到一份令人羨慕的督辦項目。
離開龍佩賢的辦公室,李響一直在琢磨這件事,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一邊聽匯報和請示,一邊還在琢磨。以至于,婦幼院的女院長匯報工作后,她三次邀請李響到她們醫院指導工作,他三次沒任何反應。最后,他只聽到那女院長說:“……對免疫有很高的藥用價值”一句話。
“什么價值?”李響問。
“藥用價值啊,提高免疫能力。”女院長回答。
“什么東西提高免疫力?”
“胎盤啊。”
“胎盤怎么啦?”
女院長心想,你難道沒聽進去一點嗎?那我匯報不白匯了?最后,女院長只好連指導工作之類話都免了,直接說目的算了,“我想請縣長您去吃胎盤。”
吃胎盤?胎盤不是人肉嗎?
李響打量這位女院長,心想,人肉你也作為資源呀?哎,這世道,靠山吃山,掌握的資源就是財富啊。難怪,官場不腐敗,當官的,權力就是他的資源呀。
李響嘆了口氣,說,算了吧,胎盤,人肉,不敢吃。
女院長猶豫了一下,沮喪地放棄了再次邀請的努力。她覺得年輕人不珍惜,多少人求一胎(盤)難得,送給你吃,對你身體有好處的呀。
李響也不是沒聽進去一點,女院長匯報的事大致上知道了,給人家一個答復吧,至少是對人的一種尊重。李響說,院長,您先回去,你那邊的事一時難下結論,這樣行不,下周一您打電話給我,安排一個時間,我專門來一趟你們醫院,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不就是想請你移動龍步,來我們醫院看看嗎?所謂胎盤,只不過是釣魚的魚餌而已。
李響不需要魚餌也上鉤,早知道這樣,還啰嗦半天干嘛?
李響也覺得匯報的人都很羅嗦,一件事,三分鐘能表達清晰的,偏偏都要用半個小時闡述,看看這些人,也不算老呀,四十多歲,就這么羅嗦,今后真老了那一天,那還不煩死人?
送走拜訪的客人,李響給劉翰清打了一電話,告訴他龍佩賢的想法,他稍稍給劉瀚清提了一下自己的苦衷,劉瀚清沉默了一會,最后,他在電話里說,李響,你別想得太復雜,不就是一個工程的“點長”嗎?又不要你作別事,幫他們擺平些關系,你李響還擔心有擺不平的事?
劉瀚清說得很輕松。李響覺得他在敷衍,回避了問題的關鍵。但是,他不能說的太透,也用不著說太透,劉翰清是誰?人精。
李響終于沒有能推脫這項差事,第二天的縣委常委會上,就把李響負責建鄴公司開發項目的“辦點”之事正式定下來了。這事一定下來,果然,就有很多人開始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李響了,他們的概念,李響真是紅透了的人物啊,上任才幾天?縣里頭最大的項目就交給他管。這事,令李響哭笑不得,因為這個決議引來了很多的縣級領導的嫉妒,一些老牌領導,驚訝得只剩下羨慕嫉妒恨。
有一個人例外,劉睿,他慶幸沒有讓他管這個項目。
這倒不是因為他知道些什么內情,他對于高恕的事是不清楚的。但是,建鄴公司,他是驚過魂的。很多次,他在夢里,夢見法官宣布他死刑,而原告,無一例外都是建鄴公司。
劉睿對于那次的招標,心有余悸。他那次栽了,就栽在建鄴那個騷狐貍手里。現如今,梁析桂還在追債,幸虧這次菩薩保佑,自己當上了副縣長,今后,梁析桂的那份情,終于有機會還了,要不,他真擔心梁析桂會告他,要他歸還花出去的那些錢。據梁析桂自己說,他為了那塊土地,以及劉睿的當選,他至少損失了上百萬。他是否有夸張,不得而知,不過,劉睿堅信他是在嚇唬他,反正,商人的話是不能全信的,信個百分之二三十就夠了,如果按這個比例,梁析桂損失了二三十萬還比較靠譜。
事情正式定下來之后,第二天,建鄴公司就禮節性地宴請了一次李響。傅娟和她的助手,范圍很小,總共也就六七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