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擺在李響面前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解決問題的前途其實是走進了死胡同。阿甘
還有什么資源可以利用?
楊火明那里的名單一大溜。這些年來,楊火明就靠這東西吃飯。各部各委,他都掌握了一些人。這是一個蜘蛛網,這個網里,你沒法看清整個關系。
頭痛。
李響拿著楊火明那條長長的名單,看得頭暈。
李響沒想到,楊火明的名單里,竟然有孟谷龍的名字。
“你把孟谷龍放在你的名單里,沒吹牛吧?”李響問。
“曾鞏跟他熟悉呀。”這個謎并不難解,市長認識副省長,本就不稀奇,可是,僅僅認識是不夠的,必須有交情。當然,所謂交情也只是相對的,很多人可以迅速建立交情,辦法多得是。
其實,李響想多了,楊火明只要是能夠弄到電話號碼,就算是他的資源,名冊中就有他的名字。
李響想,自己跟孟谷龍關系就不錯,試試他這層關系?
李響打了一個電話給孟谷龍,孟谷龍一聽,回答得很干脆,他說,這個忙,幫不了。他對向陽機械廠也比較熟悉。
可以說,孟谷龍這幾年是不順的,仕途上幾乎是沒長進了,副省部級干部都已經很多年。這樣一個很有才華的人為什么仕途停滯了呢?他的問題凍結點也是沒有和關鍵人物搞好關系。
孟谷龍和機械部的領導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這邊,他沒有要好的朋友,所以,孟谷龍不輕易答應李響的請求。
此路不通。
李響自然又會想到林惠。每每想起這娘們,心跳就加快,可是,幾天了,她的經紀人就是沒回音。
一直到晚上,李響才有了一個意外的收獲。樊華來電話了。
不過,李響一聽他的電話,心里不是滋味,因為,這人直裸裸地提出要求,他說,他需要活動費用二十萬,目標就是幫李響請一個姓鄧的副部長吃飯,吃飯時順便講講這件事。
李響想,部長都得罪了,副部長頂個屁用。所以李響提出來,三十萬,搞掂部長。他知道樊華見不了部長了,其實就是說,有了今天的事,部長肯定是不會見他了,所以,李響預設一個高不可攀的目標給樊華。
“五十萬,包你搞掂!”誰知樊華竟然很有把握地說,“搞掂”兩字還特別的有勁。
李響猶豫了。他雖然知道得罪部長要挽回局面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京城的水很深,人的能量有多大,誰也不敢斗量,說不定烏雞變鳳凰,石頭變金剛鉆也難說。
賭,還是不賭?
樊華這家伙人品不咋的,李響看不起他。但是,要辦事,管他什么人品不人品,只要能夠辦成就成。
可是,關鍵就是這個“成”字,能成么?懷疑,高度的懷疑!
“好吧。”李響同意這樁買賣。
“先付百分之六十,也就是說,先付三十萬,打在我賬上,我就立馬運作,事成之后再付二十萬。”樊華說。一個小學生的數學知識,他也解釋半天,可見,不一定智商高的人就聰明。
李響想一口咬死電話那邊的人。
“好吧。謝謝。”最后還得加上這兩個字,沒法子。五十萬,不是小數字,但在樊華他們眼中,也許算不得什么。腐敗不是好事,但有時不腐敗還不行,李響又要做一次行賄者。李響想笑,自己要是被揭發檢舉,也夠坐十幾年牢了。
樊華似乎心滿意足。
李響對卜文君說,明天你去打三十萬到樊華的賬上,死馬作活馬醫。他說這話注意到,沒一個人驚訝。李響奇怪,夏晴竟然也平靜似水。
多好的姑娘!
他奶奶的,誰有福氣和夏晴過一輩子呢?
“您認為五十萬不會打水漂么?噢,不是五十萬,是三十萬。”楊小年最后還是提出擔心。
“難說。”李響說。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最后一個辦法,不冒險也不行了。”卜文君。
“你多……”楊小年本想說“你多嘴”,但最后一個“嘴”字咽下去了,她很溫柔地說,“也是的啊,不冒險都不行了。”
李響手機響了。汪處打來的。
“李總,你過來下,部長說,想和你聊聊。還是在北京大飯店。”汪處說。
搞什么鬼,想報復么?
李響本想再問問部長啥意思。但他沒問。啥意思?最多就是對李響訓斥一頓,最多就是不同意李響的想法唄,再臭罵幾句,還能壞到別的什么地方去?
為革命,赴死之心都可以有,去挨一場罵又不會死人,怕什么?
“走,楊火明主任,勞駕一下你。”說走就走,說不定部長想聽一聽真實情況也可能。
李響心情急迫地感到北京大飯店,大堂里汪處正等得心急,他對李響說:“哎呀,你們呀,怎么蝸牛一般呢,慢騰騰的,還辦不辦事呀?部長發脾氣了。走走,跟我來。”
京城的人就是不講理。橫豎都是別人不對。
來到會客室,部長吸著煙,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就像是吸毒人一般,送走了客人,現在可以過過煙癮了。
“坐。”汪處代表部長說。
有了三個小時前的經驗,李響這次就謹慎些,小心翼翼地坐下,和小學生一樣,準備聆聽部長的教訓。
部長狠狠地吸了口煙,然后在煙灰缸里掐滅。
“說說,你鄙視我的理由。”
“對不起。”李響認錯。
“別認輸,年輕人,有勇氣,我欣賞你。說說,你怎么個鄙視我的?”部長并不兇惡,并且還帶著一副小白兔乖乖把門開開的溫和口吻說。
“對不起,我錯了。”李響吸取教訓的能力還比較強,能屈能伸的道理還是懂的。
“我看了一下你們準備的材料,可是,有個事實我們反復核對了,向陽機械廠的資產,我們從來就沒有下放過,國資委明明有一筆賬。所以,你們的處境值得同情,但是,法不容情,這個道理你是明白的。你說對不對?”部長說。
“不對。”
李響被自己的再一次冒失嚇壞了。
嗨!怎么回事?這么不牢穩,說好了一定沉住氣,才說幾句話,又沉不住氣了?
“嗯?怎么不對了?這不是很明白的事么?產權是部里的,有什么疑問嗎?”不知部長哪來這么好的脾氣,竟然神態還這么平淡。
“當然不對,事實上,部里很多年就沒管向陽機械廠了。再說,資你爭著這個負數的資產干嘛?包袱丟了多好!部長,我說你們不對,就是說你們為了爭個名分,連一堆屎也要爭這是自己屙的,有意思嗎?”李響說。
“嗯?”部長的臉色這時才不好看起來。
“不對嗎,部長?這堆屎是誰屙的,就別爭了吧。人屎也好,狗屎也好,別爭了,給我,我用它做肥料,栽一顆好樹,這樣不好么?”
李響的比喻讓部長難堪起來。
“李響,你這是什么話?你說向陽機械廠是一堆屎?”
“沒錯。”李響說,“比狗屎還臭!”
部長沉默半晌,“可是,我看過資料了,它的資產負債表上,負載率不到百分之六十,屬于優良資產。”
李響哈哈一笑,天哪,向陽機械廠是優質資產?
李響認真地說:“所以,部長,我為什么說鄙視你們呢?你也相信數字?相信數字,世界真的太美好了。我知道,即使是銀行的數字,向陽機械廠還是一個優質資產,可是,八百萬江都人民,誰不知道用向陽機械廠的臭名?誰不知道向陽機械廠已經破產一百次了?”
“嗯?”部長似乎很懷疑。
李響接著說:“部長,你知道向陽機械廠什么東西最有名?”
“什么?”
“下崗牌鹵雞蛋!”
“嗯,什么意思?”
“還有呢,那里有一條‘雞婆街’都是下崗女工掙吃的地方。當然你不知道什么叫‘雞婆街’”
“知道。”部長真知道。
李響接著說:“我們那里有個習慣,如果誰家小孩不認真讀書,母親教育孩子時會說,你不認真讀書羅,長大后你就會變成向陽機械廠那樣的人。部長,你知道嗎?凡是說黑色幽默,必定會冠上一個名稱,‘向陽機械廠’的某某。譬如,有個故事,說有個人在市場上買了一頭驢,被兩個小偷盯上了,當然,這兩個小偷就冠上‘向陽機械廠’的兩個小偷,其中一個向陽機械廠的小偷解開繩子,把驢子牽走,另一個向陽機械廠的小偷把繩子套在自己脖子上,跟著農夫走。走了一段路后,農夫驚問,驢子怎么變人了呢?向陽機械廠的小偷說,我本是人,在向陽機械廠上班,不學好,就變驢了。農夫說,哎,倒霉,怎么買到你了呢?我放你回去吧,今后就好好做人,別再變成驢子羅。第二天,農夫又去買了,又看見昨天那驢,農夫上前,對著驢子說:向陽機械廠的小伙子,你怎么一個晚上都不學好呢?這次我可救不了你了。”
部長沒笑。
這故事都聽過,可是,加上特定的單位名稱,這是第一次。
數據不可信,是中國人都知道。畝產十萬斤糧食的浮夸時代雖然早已經過去,但咱國人說假話基因沒變,虛報數據的本性永遠改不了。所以,部長對李響說,你就說說具體的情況吧。
于是,李響認認真真把向陽機械廠的情況說了一遍。
真的?
部長帶著凄然的聲音問。
李響沒準備對天發誓,他說,部長,別的話你可以不信,向陽機械廠過去十年每三年鬧一次大事,估計你也聽說過。
部長沉默了一會,說:“你等兩天好嗎?我兩天之內給你一個回音。”說到這里,他又對汪處說,“通知規財司理清下向陽機械廠的數據,我明天要看。李響,你就住在這里吧,我好隨時咨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