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溫慧敏出來,必須有壯士一去兮不復回的豪情,不被累死,也要被累得你吐血。
李響知道,今晚是沒得睡了。
的確,李響的預計沒錯,等侯秘書長帶領省醫療專家組趕到時,已經是凌晨4點半了。他們一到,立即就組織會診。
李響有些發虛。
侯秘書長帶來的可都是些專家呀,個個火眼金睛,再難,再少見的病,他們都能診斷出來。
讓譙縣人民醫院的醫生胡亂搞個診斷很簡單,但是,省里的專家,李響只能是望洋興嘆了。
一下車,侯秘書長就握著李響的手,連說辛苦辛苦,累你了。然后,直撲病房,紅著眼睛,對溫慧敏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來跟著您視察,照顧不周。您好好修修,我帶來了幾個專家,幫你仔細檢查一下,王教授,你認識,老熟人了,他親自擔任組長。
專家也沒有每個人都檢查,由王教授主檢,用省里帶來的設備做了B超、心電圖。接下來,就開始會診。
李響參加旁聽。
首先由侯秘書長起了一個勢,說了幾句開場白,無非是感謝專家們的辛苦,要求專家們本著對組織負責,對慧敏省長負責的態度,科學、客觀地進行會診。
會診討論很熱烈。
專家就是專家,一大推術語,李響聽不懂,他們從解剖、生理生化、病理組胚,再到臨床診斷,外科學專業知識,先是確定病情,然后,才是治療。
一位60多歲的老教授說:“我發表一下看法吧。慧敏省長的病情不輕。我同意剛才曾教授的診斷,脾臟破損的診斷是肯定的。我補充一點的是,肝臟很可能也有破損,幸虧慧敏省長年輕,機體的功能不錯,自身的止血功能不錯,所以,肝臟沒有出現大出血現象。但是,沒出現大出血不表示就可以掉以輕心了,隨著凝血因子的消耗,再出血的可能性還存在,并且是還有很高的幾率。所以,我建議,嚴密觀察腹部情況,有情況立即報告,隨時處理。”
這位教授才講完,另一個教授又發言了,他說:“我是藥理學方面的,對于治療用藥,我建議盡量地少用藥,還是多發揮我們祖國的傳統醫學吧,吃中藥。中藥,對于這個外傷,跌打損傷比較有效。”
“對對,我也是這個觀點。中醫藥對于跌打損傷療效獨特,對于內臟出血有極好的療效。”一個中醫教授出來附和。
“肝脾都出血,也能有效止血?”另一個教授似乎對中醫沒那么有信心。
“沒問題!”幾個教授同時說,“當然,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隨時觀察病情,萬一無效,那就只能外科手術止血。”
“萬一要止血,我建議還是用微創技術比較好。”
“用血管阻塞技術吧。”
一大堆高尖技術名稱蜂擁而至,李響聽不懂了,反正有一點可以肯定,本省最好的醫療技術,他們都在考慮使用。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討論,結論出來了。
診斷:肝臟、脾臟破裂出血;全身大面積軟組織挫傷;過度勞累……
治療原則:特護;中藥;建立靜脈通道,補充營養和消炎;密切觀察病情變化;必要時外科手術,或者血管阻塞止血……
李響長長地舒了口氣。
厲害呀,厲害。
對吧,幸虧提醒了譙縣人民醫院的領導,誰能排除內出血呢?這不,最權威的專家一致診斷為內臟出血,要不是李響提醒,就漏診了,出現重大醫療事故誰擔當得起?
一切都妥當之后,溫慧敏含笑對李響說:“真的辛苦你了,你回賓館休息一下,這里,湯怡陪我,我也需要睡一覺了。”
話說得很溫暖,就像自家人說話一樣。李響也沒有矯情,說,好吧,外面的事情都有侯秘書長張羅,今天上午沒有人來打擾了,我就回去睡一會兒,中午,我來安排午飯。想出什么呢?
想吃什么呢?
想吃醬油炒飯。
溫慧敏腦子里突然冒出這東西,醬油炒飯。她眼睛紅紅的。小時候家里窮,兄弟姊妹一大堆,農村吧,重男輕女思想很重,幾個哥哥弟弟被祖父祖母等長輩看作是手中寶貝,呵護得不得了,而姐妹們,常常看著兄弟們吃東西,唯有流口水的份。溫慧敏印象最深的是,家里沒菜吃,她最小的四哥經常有醬油炒飯,而她只有吞口水的份。
她曾經偷偷吃過幾粒四哥掉在桌上的醬油飯,那真是人間最美味了。再后來,二哥發現了她喜歡吃醬油炒飯,在父母、祖父母不在的情況下,會強行把四哥的醬油炒飯分一半給溫慧敏吃。不過,二哥也因為此事經常受到祖父母的打罵。
所以,溫慧敏努力讀書,她最大的心愿是,飽飽地吃一頓醬油炒飯。
當然,后來長大了,有出息了,她吃到了醬油炒飯,可是,她卻發現,再怎么也吃不到原來那種醬油炒飯了。
今天,李響問她想吃什么,她突然想起了醬油炒飯,她覺得李響是她二哥,“我想吃醬油炒飯。”
李響心里一驚,但絲毫沒有露出詫異的表情,他說:“好的,我去弄一份地地道道的醬油炒飯來。”
“嗯。”
溫慧敏眼淚“唰”流了下來。
奶奶的,這娘們撒嬌。李響有做大哥的沖動了。他出了醫院,在譙縣賓館找到他們的飲食部經理,提出一個要求,炒一小碗最最地道的醬油炒飯,要絕對好吃的那種。
這可是一個難題。飲食部經理也是過過苦日子的人,他心里最明白這醬油炒飯的滋味,記憶中的東西,是很難超越的,他就有過這種經歷。記得那年母親問他,長大后的志向是什么,他說,要做將軍,母親問他為什么要做將軍呢?他說,將軍就可以天天吃醬油炒飯了。
李響洗澡睡覺去了。
餐飲部經理召集廚師開會,大家群策群力,就為了炒一小碗正宗的醬油炒飯。
正宗醬油炒飯,誰不會炒?可是,誰也沒有信心炒一份超越小時候吃到的那種醬油炒飯。最后,還是一個老廚師自告奮勇,說:“我來吧。”
李響這一覺睡得好香,要不是鬧鐘把他鬧醒,還不知要睡到何時。
李響惦記著醬油炒飯。他趕緊往廚房里走,大師傅見李響過來了,沒等李響開口,就訴起苦來。
“你要我們炒出六七十年代的醬油炒飯來,不是坑我們么?即便是我們再修煉一百年,也難得炒出六七十年代的美味來。李處長,我炒了幾個樣品,你嘗嘗,那個品種比較接近一點,我照此樣再炒一份。”那個年紀比較老的廚師說。
李響看著桌子上有七八個品種的醬油炒飯,色香味,絕對是經過了精心設計,精心制作,才有可能達到這個效果。
他看了看,分不出好壞,見其中一個品種油比較少,并且還有一些飯燒焦了,就說,這種吧。
眾廚師驚訝,老廚師一臉的得意,“對吧,就是這種。你們想,六七十年代,有什么吃?飯里面有油就是美味,燒焦的飯,只要是沾上油鹽味,就是好吃的東西。”
也沒要照樣再炒了,就是這一晚,回下鍋,熱了,李響用保溫桶裝下,急急忙忙往病房跑。
溫慧敏好像也才醒來。湯怡不見人影,只有一個護士在旁邊加著藥水。
“醬油炒飯來了。”李響笑著說。
一小碗。晶瑩剔透,一粒粒飯粒帶著醬紅色,可愛極了。
“只有這么一點點?”溫慧敏已經流口水了,她用勺子挑了一小勺,送進嘴里,“好吃,就是這個味!”
看溫慧敏吃飯,你絕對會把她想成吃貨,那樣子,就像是牢里放出來的人,猴急猴急的猛扒。
李響不免有些凄然。
李響后悔裝太少了。溫慧敏很快就快吃完了。到最后只剩最后一勺的時候,她停住了,“給你吃。”她輕輕地看著李響說,眼睛里柔情似水,但似乎又舍不得給別人吃。
李響嚇了一跳。幸虧他腦子還靈活,趕緊說:“我已經吃了。”
“你吃了嗎?”
“吃了。”
“你沒騙我?”
“騙你是小狗。”
“那我就吃了哈。”
“你吃。”
溫慧敏很溫順地吃了最后一口。李響結果碗,放在床頭柜上。護士小姐剛才還在忙碌,現在怔住了,她詫異地看著溫慧敏。
李響收拾完東西,回頭一看,溫慧敏淚眼婆娑地凝視著自己。
“咋啦?”李響問。
“你真像我二哥。”溫慧敏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