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云楓被衛弘抓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蒲州城,倒不是因為楊云楓有多出名,即便些有名氣,只怕也是臭名昭著。只因楊云楓手中掌握著菜市口,而如今菜市口雖然已經由衛弘強行收回,交給了唐家的人在打理,但楊云楓在之前已經將整個蒲州城的菜都收走了,即便現在有,也只是一些菜農積攢下來的零散而已,根本供不應求。
而如今我們的楊云楓楊公子,正雙手負背地站在蒲州的監牢當中,一臉的平靜,眼睛正看著監牢的窗戶外。監牢的木柱外,幾個衙役正死死地盯著楊云楓,好像生怕楊云楓打個地洞逃走似的,而其他房監牢的犯人也都看著楊云楓,他們都好奇,這個被刺史大人親自送進牢房的人,有什么特別的,為何進了牢房之后,還是一副從容的模樣。
楊云楓本來就是準備將此事鬧大,大不了死在蒲州城,自己又不是沒死過,權當是做了一場夢的。更何況如今欽差大人已經來到蒲州,這個機會楊云楓自然更加不會放過,不過欽差對這件事的態度曖昧,倒是讓楊云楓心中有點忐忑,畢竟自己與這個人從未相識,他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場的?且自古這官場上官官相護的事情是不絕與史,屢見不鮮的,雖然他是李白的朋友,但總是讓楊云楓心有余悸。
楊云楓正想著,卻聽牢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自己牢房外的兩個衙役轉頭看去,隨即立刻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其中一個衙役陪著笑臉,道:“唐公子,什么風把您給刮來了?”
過不過時傳來唐長峰的聲音,道:“哦,我是來看望一個朋友……”說著已經走到了楊云楓的房前,轉頭看向楊云楓,臉上的假笑頓時消失,隨即對一旁的衙役道:“將門打開,本公子與楊公子說話!”
楊云楓面無表情地看著唐長峰,暗道看來自己還是算錯了,應該是衛弘先來才是,畢竟自己手里掌握著他貪贓枉法的罪證,最緊張的不是他么?隨即立刻又想明了,這個關鍵時刻,衛弘又豈會親自出馬?如果欽差是針對他的,自然已經派人盯上他了,還是由與商界有關聯的唐家出面是最為妥當的,而且眼前的所有糾紛也是源自于唐家,所以唐長峰出現在這里,就一點也不足為奇了。
唐長峰走進牢房,剛剛站定,就聽楊云楓冷笑道:“唐公子,你不覺得這間牢房有點小,兩個人在這有點擠么?”
唐長峰聽楊云楓如此說,只是瞥了楊云楓一眼,并沒有說話,隨即轉頭看向牢房外的衙役,努了努嘴。兩個衙役立刻會意,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哈走開。
唐長峰待衙役走開后,這才看著楊云楓,楊云楓臉上掛著一絲不屑的笑意,眼睛卻沒有看向唐長峰,而是看著窗外,淡淡地道:“秋風又起了,寒冬也不遠了!”
唐長峰看著楊云楓,完全沒聽明白楊云楓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但他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次來是有其他目的的,立刻清了清喉嚨,對楊云楓道:“楊公子,昨夜的事,是唐某一時糊涂,希望楊公子不要往心里去,至于合作的事,暫且不談,菜市口還是你的,當然,如果你愿意轉讓的話,我們唐家還是愿意接手的,價錢方面也好商量,楊公子,你以為如何?”
楊云楓依然看著窗外,沒有絲毫的表示,他自然知道唐長峰今天來的目的,如今欽差來了蒲州,衛弘定然找到唐家父子,唐傲即便是個蠢蛋,但也畢竟在蒲州商場混了這么多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如何不知?如果衛弘因為這件事被牽扯進去,那么他們唐家還能在蒲州城呆下去么?
更何況楊云楓的這件事,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平日里唐家的惡行,衛弘貪的錢財自然也不再少數,如果欽差真的要徹查,那么這些舊賬就將一一被翻開,而這次風波的突破口就是楊云楓,如果要平息此事的關鍵,當然還是要看楊云楓了。
唐長峰見楊云楓沒有說話,心中早已經火冒三丈了,但也只能強忍,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畢竟他在來這里之前,可是經過了他父親唐傲與他姨夫衛弘的連番訓斥,明令他必須要忍,哄著楊云楓答應平息此事,糊弄走欽差后,再對付楊云楓也不遲。
唐長峰本欲發作,但是想到自己父親與姨夫的囑咐,只要強壓怒火,又對楊云楓道:“楊公子,剛才唐某說的建議如何?”
楊云楓這才轉頭看向唐長峰,哈哈一笑道:“唐公子,你還記得昨夜,楊某對你說過什么?”
唐長峰聞言沉吟了一會,昨晚自己只想著霸占菜市口,恐嚇楊云楓的時候,態度囂張,情緒高亢,哪里還記得楊云楓說過什么,怔怔地看著楊云楓良久,卻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楊云楓搖了搖頭,淡淡地道:“唐公子年紀輕輕就如此健忘?那么楊某在提醒你一下!”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唐長峰看在眼里,心中一動,頓時想起來昨夜自己打了楊云楓的嘴巴后,楊云楓說,這一巴掌的代價將很大,想到這里,唐長峰心頭又是一熱,若是平時,他只怕早就買通衙役,將楊云楓就地解決了,但是今日自己的老子與姨夫千叮萬囑地告誡自己,楊云楓什么時候都能死,這個時候不能死,更不能惹惱他。
唐長峰只要又將心頭的怒火壓下,賠笑道:“楊公子,昨夜是唐某不對,唐某一時沖動,今兒不是特地來向你賠罪了么,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別和我一般見識了!”
楊云楓聞言哈哈一笑,看著唐長峰道:“沖動是要有懲罰的,既然你已經知錯了,我楊云楓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這樣吧,你就在這監牢里陪我幾日如何?”
唐長峰聞言一愕,還道是楊云楓說笑,連聲道:“楊公子說的哪里話,只要楊公子能答應此事大事化小的話,這牢獄如何還能待?唐某立刻就讓人將公子請出去!”說著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連忙道:“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公子在此真是受委屈了!”
楊云楓也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微微一笑道:“楊某倒是覺得這里不錯,至少比外面少了許多紛爭,唐公子你不妨先在這里住幾天習慣一下,也許你下半輩子就要長住了!”
唐長峰即便再笨,如今也聽出楊云楓話中的含義餓,臉色立刻一變,前幾次他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已經是底線了,而楊云楓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羞辱與他,他如何還能忍耐,立刻對著楊云楓道:“楊釗,你莫給臉不要,老子今日給足你小子面子了,老實告訴你,今日你身陷牢獄,以為還有出頭之日么?你別忘了這里是什么地方,是蒲州,你可知道在蒲州城,我們唐家要對付誰,就和捏死一只螞蟻無異,老子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從還是不從?”
楊云楓看著唐長峰,嘿嘿一笑道:“唐公子,其實楊某真的挺佩服你的,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能如此囂張,看來當真是楊某小瞧你了!”
唐長峰這時上前一把抓住楊云楓的衣領,怒道:“楊釗,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楊云楓聞言冷笑一聲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多吃一次又何妨?”
唐長峰此時已經怒不可竭,一把抓住楊云楓的衣領,揚起了拳頭,剛要落下,就聽牢房外傳來衙役的聲音道:“大人,您怎么來了?”
隨即傳來衛弘的聲音道:“這位是巡查使大人,要提審楊云楓,前面帶路!”
唐長峰聞言心下一驚,連忙松開手,瞪了一眼楊云楓,卻見楊云楓一臉的猙獰,心下一凜,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楊云楓已經快步走到唐長峰身前,隨即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唐長峰悶哼一聲,楊云楓又立刻雙手抓住唐長峰的兩肩,迅速地用膝蓋一下踢中唐長峰的檔下,還沒等唐長峰哼出身來,立刻按著唐長峰跪倒在地,唐長峰雙峰捂著胯下,額頭冷汗如雨,臉色慘白。
楊云楓這時才搖了搖頭,即高聲道:“唐公子,你如此逼我,豈不是讓楊某說假話么,這種違背道義之事,楊某絕對做不出來!你給楊某下跪也無用,請來吧!”說著在唐長峰驚魂未定之時,立刻附在他耳邊低聲道:“還記得楊某剛才說的話么?那一巴掌的代價是很大的!如今你即便當真跪下求老子,只怕也晚了,洗干凈屁股準備蹲牢吧,這個牢房其實挺適合的!”說完立刻幫唐長峰整理了一下衣領。
唐長峰如今的臉色鐵青一般,怔怔地看著楊云楓,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衛弘領著李適之來到了牢房口,心知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但是他沒想到楊云楓竟敢如此對他,論陰險自己只怕不及他萬一,暗道自己真是看走眼了。
衛弘臉色相當難看,他不想唐長峰還沒搞定此事,剛才李適之要來提審楊云楓,他已經左推右推的擋了好一會了,不想剛進牢房,就聽楊云楓說出那么一句話,這樣豈不是說他衛弘縱容親屬進進牢房為所欲為么?
李適之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只是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唐長峰后,這才看向楊云楓,道:“楊云楓?唔,聽說你改名叫這個了?衛大人告你為禍鄉里,擾亂民生之罪。你可有話要對本官說?”
李適之問完后,衛弘與唐長峰都盯著楊云楓看,心已經都提到了嗓子眼,唐長峰剛才囂張的氣焰完全消失了,如今額頭已經滿是冷汗,衛弘畢竟是在官場上混了這么久的,見情形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只是在心里暗暗對自己道:“看來唐家是保不住了!”
楊云楓這時看了一眼唐長峰與衛弘,這才對李適之拱手道:“欽差大人,楊某自然是有話要說的。不過只能對欽差大人您一個人講!”
李適之聞言看了一眼衛弘后,這才笑道:“衛大人,既然如此,就請你與這位……”說著伸手指向唐長峰,道:“你們倆一起先避開一下如何?”
衛弘看了一樣楊云楓,只見楊云楓正沖著他冷笑,心中一動,但是李適之既然如此說了他也無法回絕,只好拱手道:“是,下官告退!”說完領著唐長峰出了牢房,唐長峰臨走時看著楊云楓,心中強壓的怒火,若不是李適之在此,只怕瞬間就要爆發,但是自己的姨夫姑且怕李適之,他又如何敢放肆,只好憤憤地跟著衛弘而去。
李適之見衛弘與唐長峰走后,這才對楊云楓道:“此刻四下無人,楊公子可以說了吧!”
楊云楓輕咳了兩聲后,這才對李適之道:“其實不用楊某說什么,以大人之英明,相信早已經洞察一切,此事的來龍去脈,相信都已經在大人的掌握之中了!”
李適之也不否認,淡淡一笑,道:“楊公子果然是聰明人,難怪太白兄對你贊不絕口,而且本官來蒲州之后,就已經知道了公子在菜市口的作為,對于公子的那一套做生意的手法,也相當欽佩,相信即便是戶部的那些主事老爺們,也不過如此,如果楊公子愿意,待蒲州的事了結了,本官可以向張宰輔舉薦公子參加明年的春試,然后再向皇上舉薦公子進戶部,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
楊云楓聽李適之如此說,著實出了自己的預料,他怔怔地看著李適之良久,心中卻在想,自己之前的身份不過是個市井混混,卻能一舉躋身于戶部任職?天下哪里會有如此便宜之事?即便李適之當真有這個能耐,只怕他定然也不會只是愛才如此簡單,這背后是否有什么潛在的,自己尚未察覺的事情?
李適之見楊云楓沒有說話,連忙道:“莫非楊公子擔心本官沒有這個本事?”
楊云楓聞言立刻笑道:“大人說的哪里話,楊某如何敢懷疑大人?不過楊某只是一介草民,連個功名都沒有,如何能進入戶部?”
李適之這時朝天拱手道:“當今圣上是千古明主,且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以公子如此人才,豈可埋沒市井之中?自然要為朝廷效命,為君王分憂。如今張大人求賢如渴,既是李某恩師,又為李某忘年之交,到時候李某在宰輔大人面前舉薦公子,豈不甚好?”
李適之雖然如此說,楊云楓依然心有余悸,姑且不說他此時根本無往宦海之心,即便有,只怕李適之此刻說的話也不能盡信,李白是他的至交好友,他既然有此能耐,為何不幫李白謀個出身?
李適之看著楊云楓,見楊云楓沒有說話,大致已經猜到了楊云楓的心思,立刻道:“這個稍后再談,到時候如果楊公子愿意,盡管來找本官,眼下要緊的還是此案,楊公子莫要小看了此案,雖然他只是蒲州菜市口的利益糾紛,其實已經牽扯到了朝廷的根本,相信楊公子也應該知道張九齡張宰輔與李林甫李知政事,一直都不對頭,而衛弘則是李林甫的門生。來年春試如無意外,定是張大人主持,若是楊公子有意功名,成為張大人的門生絕非難事。”
楊云楓聽李適之如此說,心中砰然一動,他聽到了李林甫的名字,如果自己沒有穿越附身,自己的這個軀殼,日后可是要與李林甫為了那個相位爭個你死我活的,而這李林甫在歷史上的名聲,只怕也僅次于楊國忠了,而張九齡的名聲一向很好,李適之如此說,只怕也是以為自己聽過張九齡的賢名,加上他保舉自己為張九齡的門生,一邊說明他與自己背后有張九齡這個當朝宰相撐腰,一邊又以張九齡門生來誘惑自己。
楊云楓千算萬算,即便連自己在獄中被衛唐兩家害死,或者終年不得再見天日都想過,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蒲州的一件利益糾紛,竟然如李適之說的那般,已經牽扯到了當朝的一二品大員了,如此看來,這李適之這次定然會搬倒衛弘,而自己不過是他們政治斗爭中的一個籌碼,一個棋子罷了。
楊云楓暗道,如果這么一算的話,自己與李適之,甚至是與張九齡應該都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如果自己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李適之,自然自己以后高官厚祿。退一步說,即便自己不愿意出仕,在地方上提及自己是當朝宰相的門生,只怕也是威風八面的,但是楊云楓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攀權附勢之徒,這一點倒也罷了,他最不能容忍的是淪落為別人斗爭的棋子。
想到這里,楊云楓笑道:“如果大人已經把握了衛弘的犯罪證據,只怕抓捕就是了,到時候如果需要楊某作證,楊某自然知無不言,不過春試的事還是算了,楊某不學無術,胸無點墨,如果參考,自己貽笑大方也就罷了,只怕辱沒了張宰輔的名聲。”
李適之見楊云楓如此說,臉色的笑意漸漸地消失,這才淡淡地對楊云楓道:“既然楊公子之一如此,本官也不能勉強,楊公子若是改變主意,再找本官不遲,但是此案畢竟涉及公子自身,你也的確將蒲州的菜倒入了黃河,造成了蒲州動亂,只怕你要洗脫這個罪名也不易啊!”
楊云楓聽李適之如此說,知道他是以此來要挾自己,只是淡淡一笑道:“這一點大人盡管放心,觸犯律法之事,楊某絕對不會做,雖然楊某將大部分的菜倒入了黃河,但這也是權宜之計,不過是給唐家與衛弘看的,楊某在別處依然囤積了不少,地點可以告訴大人!”
李適之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看著楊云楓沉吟了半晌之后,一句話也沒有說,拂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