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尼·唐的想象中,王學謙不過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即便有些想法,但在商界,這個需要積累和沉淀的大沼氣池里,想要一鳴驚人,缺乏的不僅僅是經驗,更多的是人脈和經營戰略的籌劃。
年輕人,可能會因為某個突如其來的想法,獲得很多人都羨慕的成功。
再優秀的年輕人,托尼·唐也見過,畢竟他是一家紐約銀行的實際控制人,接觸的都是商界的精英分子。
但王學謙的僅僅幾句話,就讓他驟然顛覆了對‘天才’兩個字的理解,天才不僅僅需要異于常人的運氣,還有讓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妖孽智商。
一夜之間暴富的年輕人,在紐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但基本上都是從事證券行業的投機商人,能夠憑借實業在短期內獲得巨大影響力的富豪巨擎中,沒有一個是年輕人,很多都是擁有坎坷的經歷,在歲月的磨礪中才走上成功的。
杜蘭特創辦通用、福特的汽車公司、愛迪生的通用電氣……
這些企業雖然在短期內獲得了飛速擴張的機會,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們的創辦者需要滿足銀行家的控股要求,不斷稀釋股份,最后淪為銀行家的奶牛。
杜蘭特因為通用的財務控股人拒絕支付他的退休養老金,在五十多歲的時候,還不得不從通用灰溜溜的離開,創辦雪弗蘭汽車公司,再次創業。
愛迪生熱衷于實驗室,但他已經淪為摩根財團在全美企業界的傀儡,除了分紅之外,連公司的戰略部署只有建議權。
福特的日子倒是很好過,但因為他的固執,公司在高速發展之后,已經開始出現虧損。要想扭轉這種不利的局面,福特也將面臨著銀行資本的介入。
卡內基的鋼鐵聯盟都快被梅隆、摩根、克利夫蘭財團瓜分一空了。
看到了太多的銀行控制企業后,獲得巨大利益的例子,托尼·唐還真有點飄飄然了,以為靠著一點點可笑的先機,能夠在財務上控制王學謙和他的企業。從而使代美有機會跨入消費品領域,從而讓他的銀行跳出紐約,業務遍布新英格蘭六州,甚至整個東部地區,都有代美的業務。
自以為得意的假扮一個木訥的會計,狂妄的想要考核王學謙是否代美需要的企業家。
還沒等他開口說第一句話,王學謙就在他的頭頂潑了一盆冰涼的冷水。
更悲劇的是,當他自以為得意的獲得了王學謙的好感,能夠為銀行的業務拓展添磚加瓦的時候,再一次被一盆冷水直接給澆滅了。
“王博士,我先為您介紹一下我們銀行的業務,代美商業儲蓄銀行是一家歷史悠久的銀行,在紐約已經有將近100年的歷史了。在整個紐約州遍布我們的商業機構,為美國最富有地區的居民處理金融理財業務。我們的銀行是紐約州居民最熟悉的金融專家。”托尼·唐盡量撿好聽的說。
一家將近百年歷史的銀行,業務除了紐約州,甚至連華爾街都進不了,資產更是可憐的百萬級的小銀行。
還是居民最熟悉的銀行,在后世的華夏農村,農村信用社還是老百姓最信賴的金融機構。也沒見農村信用社做大做強過,倒是小麻煩不斷,常常有倒閉的危險。
王學謙笑著靜靜的聽著,不發表一句有實質性的講話,更別說在金融領域的合作。
除了一再吹噓自己的銀行在紐約有多大的影響力,在居民心目中的地位,主婦是如何信賴他們的銀行。
聽來聽去,這家銀行的業務讓王學謙大為失望,其實他已經在關注銀行方面的信息,隨著公司的業務鋪開,大量的異地結算資金需要通過銀行來周轉,一家只能窩在住宅區里的銀行,顯然不是他考慮的合作對象。
打定了注意的王學謙,在托尼·唐說的口干舌燥的時候,善意的將一杯咖啡遞到他對方的面前。
“謝謝!”
王學謙笑道:“您能來是我的榮幸,我想我們可以在一些領域合作。”
托尼拿著咖啡杯的手停住了,緊張的從沙發上蹲起來,終于等來這一刻了:“我保證代美商業儲蓄銀行,是您最明智的選擇。”
“不不不,我想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所說的合作是在固定資產方面的合作?”王學謙打了個埋伏,沒有把話一下子說死,東方人的思維方式,在談判中很常見的會給人留點面子,他也一樣。
托尼愣了一會兒,固定資產?房產嗎?代美只有在住宅貸款上有些業務,但也不是很大,僅限于紐約大都會周邊地區,而且還是以紐約的衛星城市為主。
王學謙繼續說:“是廠房,就是河岸工業區的房子。這里有12棟標準的廠房,也是馬庫斯幾年之間營建的,但是由于靠近中心城區,租金昂貴,很難租出去。據我所知,貴銀行也為這個項目貸款上百萬美元,我想在短期內,我可以解決你們銀行這部分資金盤活的業務。”
“那么異地結算呢?”托尼急切的問了一句。
“異地結算?”王學謙驚愕的看了一眼眼前的這個銀行家,風度,氣概,早就被丟落一地了,有的是對財富的貪婪:“我想你們銀行還不具備異地結算能力,抱歉,我的企業的業務將在短期內鋪向全美,所以,只能說抱歉了。”
“代美可以為了您的企業,在各地開辦辦事處,這不是問題。”話一說出口,托尼就感覺到有些急切了,他這么迫切的想要拿下‘天使護翼’的結算業務,早就落入人的眼中。
而且代美也不具備短期內就鋪向全美的業務能力,這不僅僅是員工的能力,還是組織機構的擴張,都無法滿足擴張所需要的準備。
可以說,拒絕是肯定的。
看著王學謙不說話,悠閑的喝著咖啡,托尼·唐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一個比他年輕了20歲的年輕人,竟然能把他擠兌到角落中,自覺形穢。
托尼·唐挫敗的低下了頭,他從父輩哪里接過了銀行,本就幻想著像老摩根那樣,在短短的時間內叱咤風云,在紐約的金融界樹立一個標桿式的商業銀行。
這也是他不顧董事會的反對,固執的投資馬庫斯的建筑公司,希望打開紐約的工商業領域,從而將銀行的業務從社區搬到曼哈頓,甚至華爾街。可惜馬庫斯的失敗,讓他在股東面前灰頭土臉,甚至有面臨股東撤離的危險,要不是馬庫斯在一個月前突然造訪,提出了一個相對可行的建議,他甚至不敢想象,在年底之前的股東大會上,他如何措辭。
馬庫斯見談話的氣氛有些尷尬,開口道:“托尼先生,我知道給你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是請相信我,王先生的提議對代美、對我都是最理想的解決方法。”
托尼·唐氣餒的吐了一口氣,才四十多歲的一個人,他卻發現自己好像已經老了,尤其是和王學謙這樣的年輕人站在一起,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好吧!王先生不妨談談你的合作方式?”
“我準備在一個月之內籌備‘天使護翼’的控股總公司,屆時以控股總公司的名義向代美申請貸款,購買馬庫斯先生在河岸工業區C區的四棟工業廠房。”‘天使’作為一個品牌,但絕對適合作為一個公司的名字出現,最理想的辦法就是籌備一個控股總公司,然后沿著家化領域,滲透快速消費品市場。
而財務結算,也讓總公司出面比較妥當。
托尼·唐雖說心里有了準備,但被王學謙的未雨綢繆的眼光所震撼,正如他所想到的那樣,一個消費品能夠熱銷,最好的辦法就是沿著建立的銷售渠道,開拓整個消費品市場。
而籌備上一級的控股公司,無疑是最簡單,也是最穩妥的辦法。
既然都是明白人,托尼也不再兜圈子了,坐地起價道:“紐約的地產,尤其是商業地產開始回暖,我想王博士一定不會不知?”
王學謙點了點頭,笑道:“沒錯,但是這并不是代美提價的理由,價格上升是因為很多地產商都在觀望,交易量并沒有實質性的增加。”
代美提價,但是托尼·唐似乎忘了一點,他已經用書面的方式延緩了馬庫斯的最后還款期限,只要在此之前,王學謙用大量的訂單去銀行做擔保,就能貸一大筆款子,甚至能夠不花一分錢,就能從馬庫斯手中拿到整個工業區的12棟廠房。
看似結果有些殘酷,馬庫斯白忙活了好幾年,最后不僅倒貼了不少錢,但是馬庫斯已經將河岸工業區當成了累贅,只要在他手中,就時刻像是有一把利劍懸在頭頂,隨時都有落下來的可能。
托尼卻意外的說:“河岸工業區是一個整體,整體出售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持其價值。”
整體出售,懵外鄉人呢?
王學謙心里憤恨的想,摸著下巴,才意識到,自己不僅是外鄉人,還是一個外國人,奸商不懵他懵誰啊!
其實也不能怨托尼,他既然銀行開拓業務無望,所幸想把河岸工業區的包袱徹底甩掉。有拿捏一下王學謙的意思,更多是通過一筆大額的貸款,掙一筆貸款利息。反正對他來說,只要能夠在股東大會召開以前,解決掉代美的最大麻煩,下一任執行董事還是他。
代美是一家小銀行,執行董事就代替了董事長的職責,至少如果事情圓滿解決,托尼也不用擔心父輩的產業在他手里流失了。
王學謙有心答應下來,但卻有點猶豫,金額太大,如果貸款期限是短期的話,會對公司資本運轉帶來麻煩。
正在他權衡利弊的時候,羅伊帶著一個西裝筆挺的客人進來了。
“約瑟夫·雅可?”托尼·唐心里一驚,摩根的高級商業代表,甚至有傳言說這個猶太人將在三十歲之前稱為摩根的一百多個合伙人之一。
雅可的突然出現,讓代美銀行的托尼·唐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面對摩根這樣的巨無霸,代美連引起摩根看一眼的吸引力都沒有。更別所他這個小銀行主,連摩根辦公室的預約都無法拿到。
事情就是這么戲劇化,約瑟夫的到來,讓托尼·唐以為摩根介入了,他心知他已經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再也坐不下去的托尼·唐站起來,虛情假意的跟約瑟夫熱情的擁抱,其實他心里有著深深的忌憚,任何一家銀行主,都不想跟摩根打交道。除非他想眼睜睜的看著被摩根吞并。
這是華爾街不變的真理,從來都不會改變。
等到托尼·唐在馬庫斯的陪同下消失在樓梯口,約瑟夫輕蔑了口氣說:“代美銀行的托尼·唐?”
“你們認識?”王學謙沒太在意,畢竟約瑟夫也是銀行界混的,不過看起來托尼·唐的表情有些怪,他才調侃的說:“他好像很怕你。”
“他不是怕我,而是怕我背后的摩根財團。”約瑟夫小聲的笑著說:“在紐約,除了少數幾家銀行,沒有哪家銀行在摩根面前不擔驚受怕的。不過我很好奇,他來您這里干什么?代美是一家社區銀行,沒有進入其他行業。”
言下之意,像代美這樣的小銀行,根本就沒有跟他談判的資格。
王學謙愣了一下,心說,代美也隱瞞的夠深的。這才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原來代美早在幾年前就想雄心勃勃的攝入商業地產行業,但第一次投資,就砸手里了,所以只能越來越低調。
約瑟夫卻眼睛越來越亮,沉吟了一會兒,突然鄭重了起來:“王,有沒有興趣控股一家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