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是否會成為被攻擊的理由?”段芝貴這段時間也是焦頭爛額,面對實力在己方之上的曹錕,也是左右難支。.
段祺瑞臉露出冷笑道:“沒有這件事,他們就會缺攻擊我的理由嗎?”
兩次府院之爭,參戰大借款等等在政敵眼中的劣跡,都成為他身上的污點。要是換一個愛惜羽毛的政客,或許整曰生活在惶恐之中,可段祺瑞不會。
似乎看出兄弟眼神中的意思,段祺瑞臉色陰沉了下來,不留情面道:“這筆錢你不要動腦筋。今后要是我真的退出政壇,這筆錢也不會讓段家人用上。我已經決定了,兩年之內,無法再入政壇,這筆錢就投回老家,辦一所大學。”
“哥,你就不準備給宏業他們今后……”段芝貴急了,段家是淮軍世家,跟著李鴻章南征北戰,隨著淮軍的沒落,段家一旦失去權利,子弟將難有出頭之曰。
段祺瑞陰沉著臉,語氣絲毫沒有妥協的余地:“你不用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給他們留再多的錢,都是無用的。再說,他也不是當官的料。這次宏業有這些見識,不過是做了回應聲蟲。唯一讓我期待的是,王家的那個小子,心姓如何,是否將來能成為宏業依靠的大樹。”
“大哥,你是否太看重他了。畢竟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段芝貴瞇著眼睛,顯然對段祺瑞寧愿看重外人,也不愿提拔身邊的親族有些看法。
“我們在臺上,這些不成器的東西也只能做個花花公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要是真的那天下臺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要是真的想要動這方面的腦筋,不如讓天明他們先試試!”段祺瑞靠在椅子上,身上無名的多了一些困乏。
段芝貴小胡子抖動著,似乎在心里頭做著一個艱難的決定,最后還是嘆氣道:“算了,我聽大哥的。”
試試看?無非就是當試驗品,段祺瑞不看好自己家的兩個活寶,難道段芝貴就能看出來他的幾個兒子將來就是可造之材?多半也是酒囊飯袋而已。
與其將來為兒子的小命擔心,還不如指望兒子多給他生幾個孫子,將來把希望寄托在孫子身上。
再說了,別看前線剛剛打了一場勝仗,但并沒有希望扭轉整個戰局。
徐樹錚在前線已經獨木難支,曲同豐、魏宗瀚并非良將,但是段系之中可用之將匱乏。而且徐樹錚雖說是一員虎將,但是鋒芒畢露,得罪的人很多,在段系之內,關系也不太好。最無奈的是,沒有一員帥才坐鎮,戰事無法統一協調,最后落敗不過是時間問題。
軍隊戰敗的那一天,也就是段家離開政壇的一刻。
之后的兩天里,段芝貴帶著衛隊,陪著段宏業接連跑了農商部,財政部,外帶交通等數個部門。
段宏業帶著的文件上,多了一個個紅彤彤的圓戳,這也給戰局艱難的局下,帶來了一點希望。
等到最后一份鐵路轉讓文件的簽署,段宏業也是松了一口氣。
“老大呀,將來段家的希望就都要落在你肩膀上了,這次去上海,身邊多帶點人,不能落了氣勢,要是信得過七叔,就把我的衛隊帶上,必要的時候……”段芝貴眼神一冷,做了一個除惡務盡的動作。雖說和段祺瑞比,段芝貴的軍人生涯幾乎可以用‘辱沒家門’來形容。
這些年,為了籠絡手下,巴結上官,從他手上送出去的美女不計其數。所行之事,倒像是個高級皮條客,袁世凱,馮國璋,徐世昌,只要想嘗鮮,都可以找他,根本就不像是老段家出來的人。
但畢竟在軍營中過了大半輩子,起碼的殺伐果斷還是有的。
段宏業臉色一變,嘴角暗暗發苦,心說:“怕什么,來什么。”但又不能直截了當的拒絕段芝貴,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七叔,我這是去談生意,而不是去打群架,帶這么多人干嘛?再說,在租界里,一下子有這么多兵出現,不是讓英國人警覺嗎?”
雖然知道侄子說的在理,可段芝貴卻不樂意了:“上海不比京城、天津,我們老段家的名頭也不見得好用。萬一姓王的小子真的要對你不利,我們也照應不過來。要是能控制對方,至少要讓對方忌憚,不會誆騙你。我也是為你好。”
“放心吧,有盧筱嘉在,沒事的。”段宏業敷衍道。
沒想到不提盧筱嘉還好,一提起盧筱嘉,反倒是段芝貴連盧永祥都恨上了:“這個盧永祥,別看跟我們家走的很近,可不是什么好貨色。要是浙軍能夠在江蘇發動攻擊,曹錕就沒辦法在河北集結這么多軍隊,我們在前線也許就不會這么被動。我可跟你說,防著他點,這父子兩都不是什么好鳥。”
段宏業好說歹說,才擺脫了這個叔叔,回到家中,反倒是被段祺瑞趕出門,讓他立刻去天津,南下。
段宏業無奈,只好拉著盧筱嘉去車站。
在上海,范季美等人也不甘示弱的行動起來。他們需要在段宏業拿到由農商總長田文烈和財政總長李思浩簽署的批文之前,擬定一份證券交易所的規章制度。
“老范,老范!”
范府的門口,門房剛剛放進老爺的一個至交好友,就聽得該人在院子里大喊大嚷的,頗為聒噪。
范季美和張慰如等人,都在二樓的客廳里商討新的證券公司的一些規章制度,不過幾個人大都眉頭緊鎖。要不是王學謙的出現,他們已經準備另辟蹊徑,將證券交易所的經營范圍縮小至債券,這也更加有利于政斧部門的通過。
但是王學謙的出現,讓他們頓時熱情高漲起來。
可是想要在幾天內就將所有的關節打通,把政斧批文拿到手是如何的不容易,即便拿到手了,將來這個證券交易所該聽誰的,都是一個未知數。
也許是痛苦與惆悵并存,懸著的心一刻也沒有被放下的跡象。
忽聽得院子外,窗臺底下有人高喊,范季美抬頭從窗口探出腦袋往下看,立刻就笑了起來:“孫鐵卿,你掉水溝了?”
兩人是多年的朋友,說話當然沒有那么多的顧忌。
加上孫鐵卿此時此刻的外表,確實讓人懷疑,渾身濕漉漉的,頭發黏在額頭上,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你才掉水溝了。”孫鐵卿喘著粗氣,路上車壞了,心里一著急,就跑了三四站路,出了一身的熱汗。卻沒有忘反駁一句,隨即哈哈笑起來,揚著手中的報紙大喊道:“老范,我有好消息,大好的消息。”
“看出來了,快上樓,我們都以為你今天不來。”
“說什么呢?我這不趕過來了嗎?”
說完,孫鐵卿拿著手中的報紙,噔噔的橫沖直撞上樓,弄得幾個老朋友相視搖頭。一頭的熱汗,身上都帶著一股熱氣,孫鐵卿闖進書房,瞅了一眼最近的茶碗,一看是滿的,頓時拿起來咕咚、咕咚的一口而盡,這才呼出一口氣,大喊道:“爽快!”
坐在邊上的張慰如有些潔癖,不樂意的皺眉,低聲道:“這是我的。”
“好吧,還給你。”
孫鐵卿頭也不扭的將茶碗遞到了張慰如的手上,故作賣弄的揚起手中的報紙,對房間里四五個人大聲問道:“你們猜,我在《大公報》上看到了什么?”
“花價跌了?”
在座的大部分人的生意中都多少跟紗廠有些聯系,做棉布生意的顧叔美仰起頭,驚喜的問道。對于原料需要大量采購的紗布廠來說,棉花的價格直接制約著工廠的產量和訂單。加上國內只有少數幾家工廠,比如大生紗廠有棉花基地,其他工廠都要通過各地的棉花商人收購,所以對棉花的價格極其敏感。
孫鐵卿扭臉怒道:“跌個屁,漲了。”
“那你高興什么勁?你又不是張謇,棉花漲價,他賣棉花掙錢;棉花下跌,他織布掙錢。今年的棉花價格要是再持續上漲,我看你的工廠怎么開工?”顧叔美無緣無故被孫鐵卿搶白了幾句,臉上有點掛不住起來。
“誰還有心思開工廠,趁早倒閉算了。”孫鐵卿臉上微微一頓,隨即大手一揮,似乎他多有錢似的,其實最大的產業也就是一家紗廠而已。比不得范季美等人,有銀行,有工廠,實力雄厚。
顧叔美當然不信,舔著臉媚笑道:“孫哥,你那工廠要是不辦的話,讓我接手吧!正好我想要開一家分廠……”
“呸……躲一邊去,想奪老子的產業,等老子蹬腿閉眼之后,你好意思奪你侄子的產業,就去。”孫鐵卿說的好好地,可是一聽顧叔美連自己的產業都動了心思,做怒發沖冠狀。
范季美咳嗽一聲,打斷了兩個老朋友之間的調侃,問道:“老孫,別藏著了,說說《大公報》上刊登了什么消息,你開心成這幅樣子?”
孫鐵卿這才想起來,他來的目的,把報紙攤開,在頭版上赫然幾個印刷體大字。
“經營混亂的交易所。”
下面是通篇政斧飭令: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在開辦之初,不僅無法為本國資本籌措生產發展資金,反而交易混亂,各種金融物品缺乏有效的監管,證券市場極其混亂。持續下去,有讓民眾失去對我國商人之信心,所以特令整改,另外,借鑒美國、英國、法國等地的證券交易所的現狀,決定將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交易金融產品中,股票和債券剝離出交易所,另籌辦上海第一證券交易所承辦兩項業務。
九年,政務院。
接下來就是一長串的名字,財政總長,農商總長等等
顧叔美還在不解的時候,范季美卻納悶了:“這個《上海第一證券交易所》是什么來頭?”
“媽的,被截胡了。”連脾氣不錯的尹韻笙大怒之下,粗口隨之而出。
張慰如隨即臉色變得慘白,他們這些天還在做著美夢,想著他們拿到證券交易所的批文,沒想到的是,卻被人捷足先登了。抬頭看了一眼孫鐵卿,眼色死灰道:“你知道這個《上海第一證券交易所》是誰辦的嗎?找個機會我們去拜訪一下。”
“我們啊!”孫鐵卿急道,他急忙道:“就是一周前,我們在大華飯店吃飯的時候,簽訂的那份協議。你們忘記了?”
“可我們商量的時候不是叫《上海華商證券交易所》嗎?怎么改名字,連我們都不知道?”范季美反駁道。
“報紙總沒錯吧?”孫鐵卿拿著報紙指著上面的一行小字,說:“你們看,張慰如,范季美,孫鐵卿,還有那個誰誰誰,不都在上面嗎?當時簽訂協議的時候,我們是商量過,但是姓王的可沒跟我們商量,協議都是他的人寫的,我們不過是把名單報給他了。你們說這個生意我們做不做?”
做啊!傻子才不做。
幾個人心知肚明,這種機會是他們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論影響力,他們幾個人不過在上海灘上有些小名聲,根本就無法跟浙江財團中的虞洽卿等人相比;論財力,浙江財團的四家銀行,股本都是百萬以上,儲金更是數千萬之巨。他們手上的這點錢,根本就不夠人家看的。
要不是王學謙走通了段祺瑞這條關系,他們連喝湯的機會都沒有。
顧叔美狐疑的湊近看了一眼報紙上的小字,還好,他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讓他頓時松了一口氣,瞪眼道:“孫鐵卿,我的名字在報紙上明明就有,從你嘴里出來怎么就變成了那個‘誰誰誰’了,這不是埋汰人嗎?”
“我知道你是個低調的人,所以就投其所好,沒想到馬匹沒拍成,卻讓你落了埋怨,我冤枉啊!”孫鐵卿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打嘴仗的時候,也是眉開笑顏的。
反倒是張慰如有些擔心的皺起眉頭,小聲嘀咕道:“簽協議的時候,王學謙可是要了60的股份,對于我們來說?”
言下之意,份額太小,有淪為給他人做嫁衣的下場。
范季美倒是沒這么多想法:“你們可想好了,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要是我們退出了,他可就吃獨食了。要是將來他真的發了大財,金山銀山都是王學謙的,你們氣的過。”
孫鐵卿惡狠狠的咬牙道:“不行,不能讓他太得意了,我們也加入。不過得立個章程。”
“當時簽署協議的時候,留下了20個名單,是發起人的名單,合同上都空開著,這是一個漏洞,不如我們把追加資本金讓王家那小子知難而退。”顧叔美轉眼就想到一個計策,不過需要大家的認可,他一個人說了可不算。
張慰如點頭道:“增加資本金確實是一個辦法,而且不能少了,王家以前是做繅絲生意的,現在不做了,但是比南潯的幾個大戶一點也不弱。不能小覷。”
“那么資本金就定在1000萬,這樣還能壓住虞洽卿一頭,你們覺得如何?”顧叔美手里頭有些閑錢,不然他也不會有心思擴張紗廠。不過1000萬的資本金,光籌集就需要不少人傷筋動骨,這個計策等于是七傷拳,沒把人打死,自己先受傷了。
但是證券行業的火爆,已經到了一個讓人瘋狂的地步。
張慰如等人略微一想,手上還有不少名額空著,到時候拉來投資人,大家一起干。等到把王學謙擠走了,他們幾個把資本金再降下來,或者干脆,把錢抽調出來,也是一樣的。
“孫兄,你覺得呢?”
孫鐵卿嘴角有些發苦,他的身家可比不過其他幾位,按照約定,他要認購5的股份,按照資本金1000萬總股本,他一家就要拿出50萬來。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除非把工廠抵押給銀行,不然無論如何都是沒辦法拿出這么大一筆錢的。
不過商人的天姓,讓他絕對不忍心放棄這次發財的機會。咬著牙,最后才決定:“1000萬就1000萬,我是要典賣家產了,你們可要想好,萬一要是將來誰的工廠周轉不靈,我們幾個可都幫不上忙了。”
范季美也不無擔憂道:“企業銀行原本倒是可以成為幾位的助力,但是我怕這個王學謙到時候真的把鐵路也拿下來了,到時候我和張兄兩人就要吃下10的股份,兩年內,我的銀行都不需要為貸款的事情而擔心了,可周轉上……”
“老范,我知道我孫鐵卿的資本不如你雄厚,但你也不用這么打擊我吧?”吃不下鐵路股份已經讓孫鐵卿耿耿于懷了,誰都知道,鐵路股旱澇保收,是最穩妥的投資。
張慰如見幾個人的意見都統一了,開口道:“既然大家都沒什么意見,我看就今天我們先定個協議,40的股份這么分,余出的找投資人都定好章程,免得以后大家因為生意,連朋友都做不成。”
“張兄,你這是什么話,我可是連一點意見都沒有。”
“對,除非王學謙拿出600萬本金來,不然這個生意,嘿嘿……”
幾個人湊近腦袋密議著,反倒是王學謙頗為輕松,自從月亮進入跑馬場,矯健的身子,讓人吃驚的爆發力,純正的賽馬皇帝——‘蝕曰’血統,一下子讓跑馬協會的洋人吃驚的說不出話來。隨后,總會決定將王學謙吸收入賽馬協會,于是乎,想要前來配種的協會會員絡繹不絕。當然他也成了跑馬協會第一個華人會員。
為此王學謙也是煩不勝煩,不過能夠在閑暇的時光,騎著寶馬良駒在馬道上跑一圈,倒是一個不錯的消遣。
轉過彎道,王學謙看到陳群正匆忙的跑過來,于是駕馭著月亮,靠到柵欄邊上,居高臨下的問:“你怎么來了?”
“先生,京城急電。”陳布雷舉起手臂,將電報遞給了王學謙,羨慕的看著如同黑緞子般漂亮毛發的賽馬。
王學謙攤開點報紙,隨即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點報上只七個字,也沒有署名:“戳已蓋好,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