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眼前一塊最肥的肉,這對于像那些在政壇沉浮多年的老家伙來說,都不是容易的事。可王學謙卻做到了,不僅做到了,而且還游刃有余,根本就沒有心動。
說不好奇,那是假的。在徐國梁看來,在王學謙的年紀,應該是沖動,意氣風發的樣子。但是他卻發現,自己先入為主的想法,實在是錯的離譜。接下來的利益交換,他如果不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說不定會被賣了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得不小心謹慎起來。
可另一方面,他又對王學謙的成長非常好奇,在他的位置,接觸的大家族的子弟并不少,也見到過一些天資不錯的人,但多半會在長大成人之前,因為自大,嬌氣,這樣那樣的毛病,讓他們在踏入社會之前,就成為一個廢人。
很少有人能夠在年輕的時候,站出來,成為家族崛起的希望。
更不用說,這些年輕人有和大人物討價還價的勇氣了,這是想都不要想的。可王學謙似乎在此之間,還游刃有余的輕松,讓他忍不住好奇起來,這家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猜不透對方的心思,這才是讓合作者最心慌的事。
可讓徐國梁無語的是,此時此刻他對王學謙忽然變得陌生起來,甚至有種迷霧中看風景的徒勞:“王先生,如何看待上海的警察廳?”
王學謙奇怪的看了一眼徐國梁,衙門有什么好看的?
再說了,他對警察的好感度有限的很,連芮慶榮這樣的混混,都要在不久之后成為警察了,這上海灘的警察還有什么可期待的。但他知道,徐國梁問的是什么?
對方顯然是被盧永祥進攻江蘇的舉動弄的慌神了,要不然也不會找上他來求合作。
既然不想說他對警察廳的看法,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另外一個問題來搪塞掉:“徐廳長。我也有一事不明。”
“但說無妨!”
徐國梁是當大人物習慣了,隨口回答,就把王學謙當成晚輩和下屬一樣看待了,連橫有些尷尬的徐國梁想要解釋,卻沒想到王學謙笑了笑,渾不在意道:“徐廳長不必在意,再說了。以年紀論,您這么回答也是情理應當的。我不解的是徐廳長為什么認為我會成為您的盟友,或者說,江浙財團會是您的盟友?”
對于王學謙的這個疑惑,徐國梁倒是很好回答。其實,他也是無奈之舉。屬于病急亂投醫,可說是亂投醫,也不貼切。因為和浙江財團合作,是通過他深思熟慮的。
一方面,上海灘開埠之后,浙江財團在上海的重要性一再被提高,甚至現在已經成了上海灘最大的一股勢力。已經快到了決定性勢力的地步。
而另一方面,和政治人物不一樣,財團的人都是有大產業的,在英國人,法國人,還有美國人之間往來,影響力不用說,就是一方大佬也不敢對其打壓。
所以。浙江財團即便將來失敗了,回到上海,他這個警察廳長雖然可以不怕其他人,但對于浙江財團必須畢恭畢敬,由不得一點馬虎。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和盧永祥已經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一方面他截留上海的稅收。讓盧永祥在財政上受到了很大的制約。這才把視線放在了浙江鄉紳上,但結果是被王學謙的父親,王鴻榮為代表的浙江財團的人給撅回去了。
盧永祥不能把氣撒在王鴻榮身上,即便他不做浙江督軍。成為江蘇督軍,也不能對盧永祥下手,但他總可以對徐國梁下手吧?
想來想去,徐國梁發現,浙江財團已經成了他天然的盟友,缺少的就是雙方能夠互相走近一步,一個合作的契機而已:“很簡單,現在的江浙局勢太不明朗,我是李帥提拔上來的,和盧帥之間的矛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之所以選擇和浙江財團合作,一來是你們有這個實力;二來再簡單不過,盧永祥離開浙江,可以說是浙江財團逼的。”
“可是徐廳長沒有發現,我們現在正在和盧永祥合作。”王學謙笑瞇瞇的看著徐國梁,心中卻暗暗吃驚于徐國梁的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癥結所在。
徐國梁反問道:“你們的合作能長久嗎?”
王學謙知道,對方已經對此做足了功課,非常了解了,終于說出了實話:“恐怕不會長久。估計在他掌握江蘇之后,合作就作廢了。”
“所以,我們才是天然的盟友,在此之前沒有矛盾。徐某還要仰仗浙江財團的幫忙,而對抗盧永祥才是我們共同的目的。”徐國梁語氣激動起來,其實并不是激動,而是他可以的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具有煽動性,但看王學謙面無表情的樣子,似乎效果欠佳。
王學謙搖了搖頭:“不合作,也不代表就是仇人。這個問題我們就不說了,還是先說一下徐廳長的要求。”
“武器,我要足夠多的武器。”徐國梁的眼神一冷,似乎眼前站則會的不是王學謙,而是盧永祥。更讓他氣憤的是,盧永祥在李純活著的時候,天天盼著他死,可李純真的暴斃了,盧永祥這個壞小子,竟然用李純之死疑點太多來做文章,還口口聲聲的要給李純報仇,還天下一個真相。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
徐國梁顯然是和盧永祥對上了,但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壯大自己的實力,尤其是在軍備方面:“王先生既然成為美國軍火商的代言人,肯定不會拒絕生意上門吧?”
“當然。”
盧永祥購買了大量的美軍軍火,而在和齊夑元的作戰中,美軍武器初登戰場就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隸屬中央的第三師,作為民國時期僅有的主力師,卻在強大的火力下,只能節節敗退,不僅幫助盧永祥取得了戰場上的一個又一個勝利,也給美軍武器打響了知名度。
徐國梁看上美軍武器也就成了必然。
不過,王學謙對于徐國梁的野心也好,自保的心里也罷,有一點是要提醒對方的,他不能有進攻能力:“45口徑以上的火炮不賣,機槍和步槍無限量供應。”
“不賣?”
徐國梁在詫異之后,緊接著的是憤怒,他不明白,為什么王學謙要故意的壓制他,或者說,看不起他?
“徐某誠意而來,難道王先生看不起徐某人不成?”徐國梁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王學謙搖頭道:“并非如此,45以上口徑的火炮在國內已經是最強的進攻武器了,實際上,我勸徐廳長不要購買火炮,因為這是進攻武器。不管將來浙江和江蘇誰做主,都會把目光盯住上海,如果您有進攻的能力,哪一方都不會放心。最后吃虧的只能是徐廳長自己。”
相比一個省來說,上海實在是太小了,徐國梁手中最大的短板就是戰爭潛力不足。
再說了,一旦上海打仗,他這個警察廳長就算是當到頭了。
這才聽出來,王學謙并不是想要擺他一道,反而是在替他考慮。心中長久以來的不解,就像是層層烏云壓制下,被一縷陽光給刺破,讓他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而且,雖然他的處境非常不好,但從王學謙的話語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解決困境的希望:“王先生似乎話里有話?”
“站在我的立場,我更愿意看到一個繁榮的上海灘,而不是因為戰爭而變得凋零的上海灘。而且對于徐廳長來說,戰爭并不能解決矛盾,反而和平給您帶來的好處更大。”王學謙笑道。
徐國梁點了點頭,事實確實如此,但他又有些擔心道:“但是徐某和盧永祥已經勢同水火,如何能夠和這老匹夫相安無事?”
“民國是中央集權的國家,任何一個地方,都需要聽中央的領導。盧永祥如此,江蘇如此,上海如此,將來的浙江也會如此……”王學謙的話已經說的透的不能再透了,雖然地方根本就不會搭理燕京城的命令,但是要說一個合法身份,那么只能從燕京城而來。
而徐國梁喃喃自語的說了一陣,發現原來困擾他的問題,竟然這么好解決,再說了,他本來就是李純的人。雖然警察不是軍隊,但也歸直系領導,給曹錕送一份體面的禮物,投靠曹錕也不是不可以。
有了名義上的身份,至少徐國梁說話做事底氣就足了。
沒想到困擾自己這么長時間的困境,卻被王學謙輕飄飄的幾句話,就給解決了,再次看向王學謙的時候,徐國梁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欣賞和感激,朗聲笑道:“雖然徐某的未來還不可知,但武器是絕對不能缺少的。尤其是美軍的武器,可是讓老哥哥眼饞了很久了。“
“這個好說,不過在此之前,您最好出錢在購買幾條彈藥的生產線,就在江南制造所,一來這是燕京方面統轄的產業,二來江南制造所完全有能力成為國內的彈藥供應商。您看如何。”王學謙隨即給徐國梁出了一個主意。
徐國梁微微一愣,隨即狂喜起來,江南制造所是民國四大軍工廠,現如今在漢陽軍械處不斷減產的情況下,儼然成了第一大廠。
而美械彈藥從美國運來,當然好。但是有一個時間限制,半個月的運輸時間,平時倒是能等,可一旦打仗,怎么等?如果是在上海制造,盧永祥手里那么多美軍武器,還不被他吃的死死的?
想到這里,徐國梁就忍不住想要看看盧永祥那張氣得扭曲的臉,是多么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