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大華飯店,比不上天津的大華飯店名氣響亮,但是在菜品上,廚師的水準都要超過天津大華飯店。聘請的廚師,是老板專門從巴黎和米蘭高價請來的名廚,在當地都是享負盛名的廚師。
大華飯店的場地,原本是英國商會的會所,設置更加偏重于英美風格,擁有在上海灘僅次于英國駐滬總領事館,跑馬場,第三大的草坪,加上隱匿在郁郁蔥蔥中的主樓,從整個飯店的建造風格,更像是歐美風格的莊園。
這里在開始經營飯店之后,一下子被喜歡舉辦大型宴會的社會名流所喜歡。
當然,價格也是不便宜。
包下整個飯店,王家為此付出了一筆三萬元的巨款。當然,這筆錢對于王學謙的荷包來說,并不算什么。
這也是飯店的老板弗朗西斯科專門坐鎮飯店的原因,他是一個生意人,雖然遠渡重洋來上海淘金的西班牙人,但是結交社會名流,對于他在上海的生意卻有著太大的好處。
本來,按照他的意思,最好認識幾個上海灘的民國資本家,對于他在其他產業上有所臂助。
可是當美國領事館的汽車,被堵在飯店門口之后,他再也無法淡然以對了。如同茶壺般肥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飛快的從二樓的窗口,奔到樓梯口,飯店的職員并不知道老板是抽什么風了,也跟著去了不少。
于是看到了驚人的一幕,美國總領事館的克寧翰領事,尷尬的從汽車上下來,準備步行穿過如同莊園一般的林蔭道,進入主宴會場。
胖人。容易出汗。
當氣喘如牛的弗朗西斯科,連呼哧,帶氣喘的跑到克寧翰的面前。總領事臉上不耐煩的神色頓時好看了很多。相比英國人更喜歡去華懋飯店、理查飯店,美國在上海的商人。商會,甚至領事館的官員,更喜歡光顧花旗總會和大華飯店。
“弗朗西斯科,你這個大老板,難道也要忙著出來迎接嗎?”克寧翰笑著調侃道。
弗朗西斯科臃腫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媚態,反而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有心作嘔。但是卻有些不忍心一個大男人如此作踐自己,卻不過是為了博取客人的一笑:“總領事先生,您說笑了,大華飯店自從開業以來,一直受到總領事先生的光顧,當然不能怠慢了。而且,像今天這樣的大生意,對于大華飯店來說,也不是常有的事。”
雖然,自從美西戰爭之后。美國從西班牙手里奪走了古巴和菲律賓,已經不是好伙伴的關系了。
但是這并不妨礙,弗朗西斯科把美國人當成衣食父母的態度。
在主會場。陳婉怡焦慮不安的挽著王學謙的手臂,男的英俊挺拔,氣度不凡,女的溫婉動人,天生麗質;雖然賓客都在一個勁的贊美陳婉怡的美貌,但是就是被贊美的人也清楚,這種贊美有太多的虛假成分在內。
反倒是對于王學謙的巴結,那是不遺余力的。
陳光甫雖然一如既往的臉上帶著笑容,但多少有些僵硬。他一個勁的安慰自己。有什么呀!他也是出過國,留過洋。見過大世面的人,可就是腿肚子有些打戰。甚至開始懷疑起當初自己的決定,一門心思的想要在上海的銀行界闖出屬于自己的天下來。可是到頭來,到處碰壁,舉步維艱,要是當年靠上王家,說不定現如今的上海大銀行之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反而像是現在,雖然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地位水漲船高,已經成了南方三大銀行之一。
但是有多少人是在看著他的笑話,認為他是靠著嫁女兒,才獲得了眼下的成功?
不過眼下,到場的大部分都是上海官場,商會,還有一些社會名流,王陳兩家的親朋好友……在陳光甫的心目中,差不多客人是快要到齊了。畢竟,婚禮也好,訂婚儀式也罷,都不宜放在下午舉辦。這種講究,在北方尤其看重,不少地方的習俗中,認為只有二婚,才會在下午舉辦儀式。
陳布雷不動聲色的走到了王學謙的邊上,低聲說了兩句。
“克寧翰總領事來了。”
“知道了。”
上海灘最有權勢的三個外國人,代表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三個國家之一的美國總領事,克寧翰會親自來祝賀。這還不過是王學謙的訂婚儀式,并非是正式的結婚。
可見,王學謙的地位,在高層眼中是多么的看重。
聽到連美國總領事都親自到來,緊緊的挽著王學謙手臂的陳婉怡不由的緊張起來,死死的挽著王學謙的手臂,看樣子也是震驚不小。感受到陳婉怡的緊張情緒,王學謙寬大的手掌,撫在她的手背上,男人堅定的眼神,往往能讓女人癡迷,陳婉怡在看到王學謙那清澈的眼神中,帶著讓人無比安全的信念,頓時有些迷離不已。
等到反應過來,已經是面紅耳赤的羞澀,耳畔就聽到王學謙低聲道:“美國人也不是洪荒巨獸,都是兩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就是和我們不大一樣。”
“走吧,你這個資本家的小姐,馬上就要成為名流太太了,還怕來道賀的人不成?”
“誰說一定要嫁給你?”
“你不會想要逃婚吧?”王學謙古怪的環顧了四周,反而促狹的笑道:“你看周圍來的客人中,不說全部吧,一大半都排著隊想要嫁入王家,可是你卻擋著她們的道了,要是你逃走,她們可就烏央、烏央的要把你男人給淹了。”
“你討厭!”
陳婉怡似乎也感覺到了周圍敵視的眼神,頓時氣鼓鼓的不打算和王學謙耍嘴皮子。
不過,王學謙的玩笑話,卻讓她有種莫名的恐慌。
王學謙見終于把陳婉怡震懾住了,至少身體也不再僵硬的緊張了,這才笑道:“放心吧,你要你不想離開我,我是不會放手的。還記得那年冬天你來余姚嗎?我記得你正在換牙齒,門牙都掉了一顆,梳著兩個小發髻,凍得鼻涕直流,跟在我后面,一個勁的要……”
“哪有的事?”陳婉怡漲紅著臉反駁,宛如晚霞一般美麗動人。
王學謙故作高深的仰頭回憶,:“我記得好像在媽哪兒有你當時的照片,當時很多人都告訴你照相片的時候不要笑,可你就是一個勁的笑,這不,鐵證都留下來了。”
“不準說!”
“等回到老宅的時候,我去把照片都找出來,我們一起看。”
“客人都等急了。”陳婉怡低聲私語,連頭都要太不起來了。好在周圍的人也是識相的很,見到兩人說著悄悄話,都故意拉開了一段距離,免得聽到尷尬。
青梅竹馬,就是好這點好處,小時候的丑事,歷歷在目。王學謙一開口,滔滔不絕的樣子,陳婉怡頓時羞澀的恨不得地上有個縫隙鉆進去,別說淑女的形象,這輩子的形象都毀了。
一襲白裙,清新脫俗,東方文化注重內涵的頭飾下,輕施粉黛的陳婉怡,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出現在克寧翰的眼前。這一刻,他也是暗自在心中稱贊兩人天作之合。
雖然是美國人,但是克寧翰在民國居住長達十多年,對于東方文化的喜歡,讓他在審美觀念上有了更多的感悟。如果要是一個初來乍到的美國人,或許也不會把陳婉怡驚為天人。
“威廉,不介紹一下你的未婚妻嗎?”
“陳婉怡,這位是克寧翰總領事,我們是老朋友了。”
克寧翰拖長了口音,笑道:“對,我們是老朋友。當然,我更愿意和威廉的友誼,天長地久。”
克寧翰的話一語雙關,自從和王學謙搭上關系之后,在民主黨內,保守派和激進派都開始對他表示有拉攏的意向,本來對政壇已經不抱希望的克寧翰再一次感覺到機遇的到來。
接過從秘書手中遞來的禮盒,按照西方人的習俗,當著客人的面,拆開禮物是表示主人的重視。陳婉怡在王學謙的鼓舞下,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禮盒。
一顆小拇指般大小的藍寶石,群星捧月般的鑲嵌在項鏈的吊墜上,如同星星一樣璀璨的切割到恰當好處的是鉆石。但是卻奪不走藍寶石那深藍,淡雅的光芒。
不得不說,克寧翰送禮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至少,這份禮物對于克寧翰來說,也不會是一件普通意義的禮物。單純價值來說,不下于一輛普通汽車。
“讓你破費了。”王學謙隨即低頭關切的問陳婉怡,道:“喜歡嗎?”
還沉浸在寶石光芒中的陳婉怡突然像是回過神來一樣,低喊:“太美了!”
還有些緊張的克寧翰聽到陳婉怡的贊美,頓時心情一松,只要主人喜歡,他這份重禮算是沒有白送。
突然,在克寧翰身后響起汽車的喇叭聲,眾人回頭的那一刻,就見得魏爾登出現在車門口,一如既往的維持著法國人自認為的優雅,在看到克寧翰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是微微的一愣,不過隨即就笑起來:“老朋友,你是知道我要來,故意站在門口迎接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