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援軍盡快抵達的,要求后勤補給的,要求飛機偵查的電報雪片一樣的飛向后方指揮部。
而在杭州,王學謙在剛剛放下一份電報,拿鉛筆批示之后。蔣方震的手里拿著一份加急電報送到了王學謙的手中,表情缺少了面對戰爭的嚴肅,卻帶著有些怪異。
這讓王學謙的心頭多少閃過一點好奇,蔣方震是一個嚴肅多過活潑的人,說直白一點就是一個古板的家伙。
能夠讓蔣方震感覺怪異的電文,估計不會是來自前線的,一般他對于前線電文的表情只有兩種,面無表情表示立即需要督辦;或者是憤怒,對于戰場無休止的要求補給和彈藥的不滿。
可讓他臉上帶著難看的笑容,這種電報很可能不是從戰場發來的。
王學謙揉著太陽穴,累了一天了,前方打仗生死難料,可在后方也不輕松,至少緊繃的神經會讓人感覺到疲倦是來的那么突然:“百里,你手里的電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還是你看看吧!”
蔣方震說著將電報遞給王學謙,只會匆匆掃過一遍,王學謙就將電報丟在桌子上,嘴角冷笑道:“癡人說夢!”
“我估計是孫傳芳向曹錕求救了,至少表明福州的情況很好,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期。”說這些話的時候,蔣方震的頭低下去了,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但王學謙卻清楚,蔣方震是失望了。電報上的內容他已經看過,曹錕很顯然是認為福建控制無望,準備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出去。而接盤的人很顯然是王學謙。對此,雙方當然沒有異議。但曹錕的電報中談的一點讓蔣方震的心頭非常難受,第二師將成為王學謙的直屬部隊,而且王學謙還可以升官,成為閩浙巡閱使。
成為控制閩浙軍政大權的地方實力派。
可問題是,曹錕就算是在這個時候,還想著占便宜。第二師的補給卻讓王學謙給。包括武器彈藥。
表面上看無可厚非,可實際上雙方在打仗,這不是資敵行為嗎?
王學謙腦袋壞掉了,會養著直系的第二師?還把孫傳芳留在福建?這做法。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蔣方震長嘆一口氣,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表情落寞之極:“哎,把政治軍事當成了小孩子過家家,這北洋啊!”
王學謙讀懂了蔣方震的心思。但他卻很難勸。因為和他不同的是,蔣方震從軍,然后留學日本、德國,回國之后一直在北洋擔任高級軍事顧問的角色。
說起來,他是北洋,也就是袁世凱崛起時期第一批培養的軍事高級人才。加上又是文人,使命感這個東西很奇妙的落在他身上,滲透進了骨子里。而北洋現代化軍事的改革一開始是非常成功的,軍隊很快從甲午戰爭中的慘白之中走出來。
可同時不幸的是,二十世紀初的軍事變革之快。讓西方人都不及反應。
更何況是遠離經濟和科技的民國,北洋軍從建立之初的彪悍,善戰。到段祺瑞的落敗,一次次的內耗,讓這支軍隊不僅沒有在戰火之中越戰越強,反而像是一塊上好的新鮮牛肉,放在空氣中,時間越長,身上的氣息就越濃。
就像是年少輕狂時候定下的理想,一下子被人撕裂開來。讓他看到了毫無意義的奮斗。
蔣方震的心情有多糟心,可想而知。
這種感覺王學謙沒有,他非但沒有,但卻無法釋懷心中的憋屈。曹錕上臺有好的一面。最理想的情況就是曹錕是一個沒多少主見的人,反應慢,性格上有點憨勁,說傻也沒傻到哪兒去。至少在民主化上,曹錕的功績是不可磨滅的,才民國建立之后。一直被廢棄的國會至少開始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但這些起色永遠也掩蓋不了曹錕身上的缺陷,王學謙給曹錕下的定義就是:這貨是一個演員,一個拙劣的演員,還是一個拙劣的喜劇演員,更要命的是,這貨的竟然坐在大總統的寶座上……
王學謙還意識到,自己有過一段時間還給曹錕搖旗吶喊過,就有種識人不明的心堵。
可當時是沒有辦法,王學謙在浙江孤掌難鳴,單單依靠‘浙商’是絕對無法控制一個2000萬人口的省份的。而且還僅僅是‘浙商’的一部分。就不得不借外力,而這個外力就是皖系和直系之間找。
現如今,他已經完全有底氣說自己已經控制了浙江的局勢,并開始走上正軌。
雖說戰爭會給經濟帶來很大的影響,但一來可以震懾住試圖取而代之的野心家,二來也是給曹錕和北洋一個訊號,浙江不好惹。想到這些,王學謙也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有些操之過急了,想要控制福建可不像浙江那么容易,一蹴而就的想法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拿起電話,王學謙對電話那頭的陳布雷說:“把龍泉到南平的公路修建預算拿過來。”
蔣方震略帶傷感的眼神下,有些吃驚的看了一眼王學謙。沒想到,他清楚王學謙在一開始的作戰想法是快速占領福建,維持現狀。可如果是修建公路,那么就不簡單了,說明王學謙打算長期作戰的準備。有心勸解,但又找不到好的借口。
最后,只能表示出認同:“我會加緊對預備役部隊的訓練。”
可見蔣方震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同時,王學謙又何嘗不是做出來最壞的打算?
吃掉第二師,這就是王學謙的決心。
而一旦這個決心下了之后,前線的作戰部隊就可能在人數上有些捉襟見肘。相對于擊潰來說,殲滅戰打起來和不太容易。因為當孫傳芳認識到他的退路全部被堵死之后,結局肯定是要魚死網破的。
南平,前線。
面對溫應星的主力,楊蔭人的第十二師雖然吃了一點小虧,但還在他能夠忍受的范圍之內。
如果像是第一次面對浙軍那樣的傷亡,他就算是讓督戰隊在后面用槍口指著士兵沖鋒,也無濟于事。部隊的銳氣已失,士兵已經在精神崩潰的臨界點。
對于大部分軍隊來說,能夠忍受三成的傷亡,還堅守陣地,已經堪稱精銳中的精銳了。一旦超過這個數字,就算是上頭的命令如何嚴厲,楊蔭人也不得不下令撤軍。讓他值得驕傲的是,第十二師還能頑強的繼續給浙軍施加壓力,得益于浙軍特殊的戰斗方式。
而這種戰斗方式,在楊蔭人的眼中似乎是毫無用處的,至少以前是這樣。
兩軍僵持的區域內,浙軍像是一群不知疲倦的豚鼠,在交戰的間隙一刻也不逞停止過對工事的修建。這要是交戰前兩天,楊蔭人或許還能理解陣地需要加固工事。可問題是,他們相持已經一個禮拜了,對面的溫應星像是一個黑心包工頭一樣,把士兵當成工人一樣使用,一個勁的修筑地下工事。
或許是因為骨子里的輕視,讓楊蔭人在停戰了幾天之后,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他縱橫戰場二十年,難道還不如一個‘包工頭’?
這種念頭就像是一團在水中被化開的墨水,不停的給最脆弱的自尊精神上吞噬,讓他難以忍受。于是在前一天,他發動了兩軍相持之后第一次大規模的陣地進攻,結果……
據從敗軍中逃回來的士兵說,浙軍的前沿的戰壕竟然深達兩米以上,士兵跳下去,連爬上陣地的機會都沒有,而且跨度超過五米多,一般的士兵也跳不過陣地的。還沒等反應過來,手榴彈就從天上飛下來。就像是故意挖了一個陷阱讓楊蔭人跳一樣,結果……幾乎不用猜測,除了被手榴彈炸死的士兵,跳下戰壕的士兵都成了浙軍的俘虜。不投降還能怎么辦?浙軍在戰壕上面趴著喊話,只要沒人答應投降就扔手榴彈。
而這種戰壕楊蔭人當然清楚,是為了防重炮的。寬闊的戰壕和字形的構造,會將炮彈的沖擊波盡可能的留在比較小的空間,從而保護陣地內士兵的生命。當然楊蔭人還想不到的是,溫應星還有一個目的,因為深度超過兩米多的戰壕,只要寬度和坦克相當,就是非常好用的防坦克壕,這是浙軍的一項基本訓練而已。不明真相的第十二師官兵還以為是溫應星的手段給蒙蔽了,被狠狠地陰了一把。
當然二米多的戰壕,也不是說浙軍的士兵身高能夠探出腦袋反擊。肯定是在浙軍撤出戰壕的時候,將墊腳的長凳,甚至是桌子都撤走了。
得到戰場真實狀況的楊蔭人簡直氣炸了,他手上根本就沒有重炮好不好,用不用這么狠?
難道士兵不累嗎?
可問題是,溫應星就是這樣干了,這讓楊蔭人有種吞下一只臭蟲一樣難以忍受。可他知道,如果浙軍想要進攻,這道戰壕根本就不會成為浙軍的阻礙,因為加上木板,浙軍能夠很輕易的從戰壕上方越過去。
無緣無故的吃了一記‘悶虧’的第十二師的官兵,只要聽到‘進攻’兩個字,眼神中就流露出恐懼來。
好在浙軍接下來并沒有反攻的跡象,可楊蔭人不得不部署更多的部隊在正面陣地,以防止誰也不知道發起的進攻。
感覺被愚弄的楊蔭人站在指揮部的觀察所里,對著浙軍的方向,氣的臉色鐵青,時不時的對著浙軍的陣地大喊:“挖洞狂,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槍的干一場。”
好吧,第十二師的官兵有難了,他們的師長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歇斯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