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粉飾太平的祥和氣氛之中,英國代表團非常滿意,而受到邀請的上海灘的主流報紙,也想要紛紛采訪遠道而來的英國內閣高官。可惜,主辦方被沒有留出空間滿足報社的這些要求,以安全原因拒絕了。
拒絕是拒絕。
但是對于上海灘的報紙行業來說,這比接受采訪更加有料啊!
新聞的真實性,這種事情要看怎么看了。很多報紙都有這樣的宗旨,可執行起來的,全世界都沒有幾家,更不要說在上海灘。掌握報紙口舌的并不是真像,而是實力。
翌日。
陽光普照,清晨的上海帶著一絲難得清爽。
英國駐滬總領事館,站在領事館的草坪上,就能看到那棟三十層的高樓,上海環球大廈。按照歷史,那原本是國際飯店。不過王學謙有錢,就喜歡顯擺,二十四層的樓房太低,要不是建造一座紐約帝國大廈的高樓有點太過得瑟了,說不定王學謙還真有這個心思。就算是環球大廈的建造之初,在世界各大設計師事務所內都是一個嚴峻的課題。
上海是沖擊平原,土地松軟,底下巖層很深,鋼樁根本就達不到巖層上面。那么對于一樁重大數萬噸的超級摩天大樓(在民國絕對是亞洲第一高樓的身份),就不得不需要考慮到沉降的問題。
被建筑界認為絕對不可能的奇跡,卻并沒有停下建設的腳步。大樓建成之后就成為了上海最為著名的地標建筑。
李法勒男爵站在領事館寬闊的草坪上,這個位置正好能夠看到半身的環球大廈。心頭的震撼是難以言表的,他并不是第一次來民國,早在英國王室第一順位繼承人愛德華王子來上海訪問的時候,他就是隨從人員之一。
在那段記憶力,上海,尤其是上海的租界還沒有現在這樣繁榮,這段記憶也不過是十幾年的時間。
在歐洲的城市建設之中,十幾年不過是一個很短暫的時間。巴黎的建設用了幾個世紀,就拿巴黎工期最長的建筑巴黎圣母院來說,700年都全部完工,是任何一個東方人無法想象的建造進度。
上海必然會打破歐洲人這種溫吞水般的做法,兩年的工期,讓上海擁有了一棟在世界上都出名的摩天大樓。這并非是奇跡。而上海的建設速度,完全讓人有種目不暇接的飛快。宛如騎在駿馬上飛馳,看到路兩邊景色的倒退一樣,一瞬間,似乎就有點不一樣了。
“閣下,康斯丁爵士來了。”
“真是不可思議。”
“是啊!”康斯丁爵士作為主人,卻不得不在公使、樞密院的議員、帝國外交部高層抵達上海之后,從大英帝國皇帝在上海的最高負責人,變成了這個豪華外交團的伙食負責人。原本像是一樣風光,現在卻淪落成為伙夫。
這讓康斯丁爵士內心的陰影面積一天天的增長起來,可又無可奈何。因為來的隨便一個人都能捏死他。他還聽說,外交代表團是準備讓亞瑟侯爵領隊的,那位可是樞密院的院長,聽到這個消息,康斯丁爵士內心受傷地想到,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不過,現在他的感覺也不好,因為大人物的到來,讓領事館內人滿為患,他的部分屬下只能讓出比較好的房間個那些大人物們住,好在帶隊的李法勒男爵并不是那種對生活很苛刻的貴族:“以前上海租界內的地標建筑,要么是洋行,要么是外資的銀行建造。民國人根本就無法承擔起數百萬的建造費用。誰能想到,這個時代很快就一去不復返了。”
“哦,還有其他的大樓要建造嗎?”
“沒錯,在13和17號地塊上,要建造兩棟大樓。其中一棟大樓屬于民國的一家銀行。雖然沒有那棟大樓那么高,但是比以前遠東第一大樓的亞細亞大樓要高好幾層。”
“這些都是表面的現象,不重要。”
“或許吧!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民國的財富積累很雄厚。就算是這么多年來帝國不遺余力的從民國傾銷商品,獲得巨大的貿易順差,但是這個國家的積累實在太多了。”康斯丁不知道是處于什么目的,在外交團一致愿望是和平的時候,說一些危言聳聽的話。以表明他對民國的政治判斷是正確的,作為一個工作出大紕漏的外交官,因為過度維護日本人的利益,卻讓本國利益受到了損失。
甚至還牽扯到了外交談判上來,康斯丁爵士的前途已經很不妙了。如果運氣不好的話,甚至可能去不毛之地擔任外交官。可即便是去斯里蘭卡當總督,也沒有在上海當總領事來的舒坦啊!
李法勒男爵拿起手中的紅茶聞了聞,眉頭鎖緊了一些,隨后又松開了,他不認為康斯丁爵士有破壞和談的能力,所以眼下的話,只能是牢騷,或者是純粹的推卸責任的一種做法。對康斯丁爵士反感無疑又增加了許多:“這不是我們所需要考慮的問題,內閣需要我怎么做,我就完成我分內的工作。至于其他的,讓后來者去辦吧!”
“聽說原本亞瑟侯爵也要來?”
“沒錯,不過因為他的立場是主戰,被首相拒絕了。樞密院支持他的人也太多。或許你該回到英國去看一看,最好經歷一下去年的那場大危機。”李法勒男爵諷刺道。其實在英國國內政壇,普遍的看法是一個經濟白癡坐在了財政大臣的位置上,這個人還在上流社會很有影響力,后來還會更加出名的丘吉爾。正因為丘吉爾一些好大喜功的作法,讓英國的經濟持續走下坡路,物價飛漲。才造成了英國現如今的窘迫境地,連和民國打一場中等規模的戰爭都沒有底氣。
這種尷尬,對于英國政壇來說,簡直是無法洗刷的恥辱。當然,丘吉爾在財政大臣的位置上的日子恐怕也不遠了。
康斯丁爵士聽到這個傳言被證實,心頭頓時涼了半截。亞瑟侯爵可不是普通人,那可是當過首相,組建過內閣的政壇真正的超級巨鱷。而且亞瑟侯爵還擁有豐富的外交經驗,是英國最為優秀的外交家之一,沒想到因為一個想要對民國開戰的主張,就被內閣斷然拒絕?
那么他造成了上海混亂局面的始作俑者的結局會怎么樣?而且因為他的堅持,海峽總督還派遣了一支艦隊來威脅浙軍。結果很不幸,艦隊司令在所有戰艦失去動力行動能力之后,選擇了投降。雖然,這件事外界并不知道,王學謙也深知英國人是要面子的,也配合英國人沒有聲張。所以,英國外交代表團對王學謙的感覺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這個人非常激進,而且反對帝國;另外一方面,英國海軍不得不承王學謙的人情。
至于康斯丁爵士,不出意外的話,他將是作為一枚棄子,要么被舍棄,要么被遺忘。
想到這個可怕的結果,康斯丁爵士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雖然也是勛爵,在歐洲,勛爵可以是子爵、男爵這樣的低等爵位的統稱。在比利時,荷蘭等地就是這樣稱呼的。
可他的這個勛爵和李法勒的那個男爵差的太遠了,他是終身制的爵位,人死了,就完蛋了。實際上,這是英國外交部為了讓外交官有面子,才授予的一個相當于榮譽性質的爵位。毛用都沒有,而李法勒男爵是世襲男爵,有國王賞賜的莊園和封地。
對于英國王室來說,等于前者是打工仔,后者是股東的關系。
康斯丁爵士心中的預感越來越強烈起來,自己在談判過后將成為一個最大的祭品,在別人慶祝勝利和平的時候,自己卻只能茫然地等待命運的砍刀,將他這輩子的努力都一刀砍去。扭頭離開的康斯丁爵士黑著臉,心中一個勁地后悔不已:“該死的,早知道這樣,就該學魏爾登那個法國佬,能撈一把是一把。”之所以冒出這樣瘋狂的念頭,是因為他如果真的被開除公職,國家是有權利拒絕支付給他養老金的。如果他財產不夠豐厚的話,后半生,他的生活將拮據起來。只能在記憶里回憶外交官生涯的奢華生活。
萊樸生從書記官那里拿到了報紙,英國領事館幾乎會訂購市面上有一定影響力的報刊和雜志,以英文報紙為主。
萊樸生作為代表團副團長的身份,能夠拿報紙過來,已經是非常跌身份的了,可是誰讓他的部門問題了呢?英國做了百年的世界霸主,但是其官員越來越敷衍,捂蓋子這種事情做的越來越純屬。看著告辭離開的康斯丁爵士,嘴角露出一絲不屑:“他怎么了?”
“可能是擔心自己的前途吧!”
“這樣的蠢貨還有什么前途可言?”
作為康斯丁爵士上司的上司,萊樸生的話已經定了康斯丁爵士的死刑。只不過眼下是談判期間,不太好下手而已。隨即,萊樸生心情頓時好了起來,拿出幾份報紙,開口道:“沒想到上海還能看到《泰晤士報》可惜,前面多東方兩個字。這是《字林西報》、《先驅報》、《新聞報》的英文副刊。幾乎都登了昨天宴會的情況。”
“嗯,我看看。”
李法勒男爵飛快地瀏覽起來報紙的標題,不停的發出‘嗯’的認同聲,幾份報紙一掃而過,雖然沒有看過詳細內容,但已經心里有底了:“看來情況對我們有利!”
“沒錯《字林西報》上的報道我看過,寫的非常不錯,表現了帝國的大度的同時,還對于民國的一些地方情況詳細說明,是一個不錯的指向性報道。”
“沒錯,雖然不是《泰晤士報》,但《東方泰晤士報》還是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報道了我們參加宴會的情況。但是不得不警惕的是,民國內部對于帝國的反感情緒一直在持續的增加。當然這有國聯決議的問題,法國人也要擔負一定的責任,畢竟國聯不是我們說了就算的。”
李法勒男爵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但同時也有帝國在民國的外交官的問題凸顯了出來,過多的采用極端的手段,甚至有些外交官在危機面臨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過采取懷柔的手段。這才是矛盾激化的主要原因。”
“沒錯,還有帝國在遠東的盟友日本。他們的胃口越來越大,但是遇到事情就讓帝國出面,好處他們得,而帝國卻要承受民國民眾的怒火。六年前的燕京騷亂,其實就是其中之一。可我很奇怪,為什么在華盛頓會議上已經談妥的問題,我們的外交官還要堅持錯誤的選擇?”
“會不會帝國內部的官員給了他們一些不太好的暗示?”
正當英國外交談判團的正副團長,正在疑神疑鬼的猜測底下的官員的不作為的原因的時候。
顧維鈞大清早的就來王學謙的官邸堵人,一進門,連顧維鈞都有些納悶,王學謙竟然起來了?他忍不住在內心腹誹王學謙,他有這么勤奮嗎?在顧維鈞認識的政客之中,有兩個人最無解,曹錕是一個,這位的性格太隨意,而且對于國家大事并不關心,可要命的是他竟然是總統。而另外一個是王學謙,平時不怎么喜歡處理公務,但是他卻能夠將浙江治理成鐵桶一片,著實讓人想不通。
要知道,顧維鈞可是故意起了大早啊!
坐在藤椅上,在院子的葡萄架子下看報紙的王學謙瞄了一眼顧維鈞,心里明鏡似的雪亮,連頭也沒抬,自顧自地說道:“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心情特失落吧!”
顧維鈞也不生氣,他知道王學謙是故意調侃他,有意讓他將想要王學謙配合的工作堵在嘴里,不讓他說出來。可惜,顧維鈞不受激,反而笑道::“看報紙呢?為什么不看中文報紙?那上面可說的都是你的好話。”
“《申報》上就說,你的出現,讓華夏百年屈辱劃上了一個休止符,國人恐英的情緒將一去不返!”
“《大公報》也說了,你是民國建立之后十多年,唯一一個站在民族立場上的政府高官……”
“《新聞報》更是用近乎奉承的話描述:如果有一個人能夠引導民國走向光明,那么這個人就是你。”
“這些都是表揚你高風亮節,敢于對強權說不的大無畏氣概的評論,聽著就能讓夏日的暑氣消下去一大半。”
顧維鈞故意撿好聽的讓王學謙高興,反倒是王學謙笑著對從官邸大房子里走出來的陳布雷笑道:“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布雷,你看顧總長也有求人的時候。”
陳布雷只是平靜地笑了笑,將王學謙身邊的文件和報紙一通撤下去了,然后吩咐仆人送來點心和咖啡。不過,對于王學謙來說,主動權在他手里,什么也不怕,反倒是顧維鈞心里有點不愉快了。不過做外交官,尤其是做民國的外交官,受氣是常有的事,他已經……習慣了。
顧維鈞沒等坐下來,就開口道:“子高,有一件事你需要配合我。”
“配合,一定配合。”
王學謙心不在焉地說道,他估計心里也有底了,顧維鈞到來的目的多少能夠猜到一些。不過,從的得失上來看,似乎對他很不利。王學謙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無私的人,也不見得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但如果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這種事他是不會做的。眼下顧維鈞求他的事估計就是這一件。
所以,他并沒有答應,只是敷衍。
“子高,只是一次難得的機會。這次你對英國艦隊開戰,結果大家都看到了,沒有一個不拍手稱快的。原本,大多數人都擔心會醞釀成為一場大戰,可是沒料到的是,英國人竟然選擇了外交斡旋。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英國人必然會在對華態度上采取全面的退讓,用來緩和雙方的關系……”
“等一等,少川兄,這話你該和曹大總統說吧!”
按道理來說,就是這么一回事。顧維鈞作為民國外交總長,他外交策略必然需要和曹錕商談,而不是逮住一個地方官說個不停。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嘛!
可顧維鈞雖然意識到王學謙心里肯定有顧慮,但是他還是過于單純的相信王學謙的人品了。所以,干脆將自己的要求馬上提出來:“子高,今天必須開始和談,我們要趁著英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加快談判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善后大借款》的遺留問題。”
王學謙卻不緊不慢道:“按照行程,今年應該是英國代表團在龍華機場觀看飛行表演。這是早就定下的行程,我無法更改。后天也無法正式談判,談判必須三天之后開始。”
“你……”
顧維鈞騰地一下站起來,手指著王學謙氣地渾身發抖:“子高,別以為你和美國人的私下接觸沒人知道!”
兩人正在爭執之中,進門的宋三小姐一字一句地都聽到了,那一刻臉色頓時嚇地煞白,整個人都蒙了。而作為在場四個當事人之一的陳布雷,眼神也看向了宋三小姐。
顧維鈞見狀,心里暗暗嘆氣:“都讓王學謙給氣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