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反清復明,這個口號更可謂歷史悠久,傳之深遠。連辛亥革命時,民間尚有很多百姓這樣認為。說其深入人心,或許有些過,但歷史上的事情確實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逆天而行,借勢而動。自己以宗室留守的身份出緬入滇,將使抗清旗幟半倒的不利局面有所好轉。收攏滇省殘余明軍,只要暫時不為清軍所滅,便可借民眾反清起義之機,善加運籌,巧妙運用,未必不能咸魚翻生,扭轉乾坤。
而這正是自己作為穿越者的優勢所在,知曉將要發生的事情,便可以預先準備,拾遺補缺,應時而動。自己就象助燃劑,可以使歷史上注定要被滿清撲滅的反抗之火燒得更旺,著的更兇,把敵人燒得焦頭爛額。
不,焦頭爛額并不夠,要讓敵人葬身火海。朱永興用力握緊了拳頭,應時而動太消極,應該掌握操控,才更得心應手。要讓反抗之火在自己的計劃中,在最合適的時間爆燃。那就不再是孤立無援的抗爭,而是外有助力、籌劃周詳的大暴動。
夜深人不靜,燭火久不熄。朱永興時而在地圖前冥思苦想,時而繞室踱步,他的思緒在飛翔,飛過千山萬水,飛過時光荏苒,一幅宏偉的畫卷逐漸展現在他的眼前。
晨霧在陽光的驅逐下散去無蹤,旌旗招展,兩千士兵列隊開出了緬關,沿著大路向前開進。隊伍前,一桿長有丈余的旗桿高舉,長六尺九寸、寬三尺六寸的紅底黃字“岷”字令旗迎風飄揚。
把永歷入緬所棄之甲仗旗幟能用的幾乎全都用上了,還真是威武啊!朱永興騎在馬上,一身戎裝,甲亮盔明,頭頂紅纓,如鶴立雞群般醒目。
既是宗室出征,既要以戰扭乾坤,長袖綸巾便不足以示決心,顯威勢。朱永興雖然不善騎馬,不善戰陣,也要展示出這樣雄糾英武的面貌。雖然周圍都是猛山克族人,并無旁人觀看,但朱永興覺得如此穿戴行軍能讓自己更快地適應將來的戰陣,也能提升自己的信心。
落后朱永興一個馬身相隨的是夢珠,雖然不喜盔甲,但她也是勁裝在身,卻是一副輕便的皮甲。緊身的甲胄襯得她體形凹凸有致,修長的腿,高挺的胸,纖柔的腰,再加上玉臉紅唇、秀發披肩,倒顯出一種異樣的美麗。
大地在馬蹄和大腳的踐踏下,沉悶地哼著,隊伍后面是長長的輜重車隊,咯吱咯吱地響著前進,揚起滾滾的灰塵,更增添了行軍的威勢。
人上一千,徹地連天;人上一萬,無邊無沿。這雖然是評書中的夸張之語,但在朱永興眼中,兩千兵馬的浩浩蕩蕩,依然使他目張神馳。
現在才是興復神州真正的開始,開始了還能停下嗎?初到陌地,徬徨無著的時候;驀然夢醒,決意入滇的時候;想到過會是如此景象嗎?上天眷顧,也憑著自己的勇氣和智慧,才有今日的小成就,才得到猛山克族人的鼎力相助。路漫漫而修遠,邁出第一步固然艱難,但卻是成功的開始。
在陽光沐浴中,朱永興挺直了腰身,騎馬還不熟練,但卻不是做出畏縮樣子的時候。回首望望綿延數里長的行軍隊伍,正對上夢珠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豪氣和溫情同在,困難與機遇并存,還真是令人感慨萬千的復雜心情啊!
鐵壁關,設在今騰沖城西南五百四十里的西等練山,與之相輔助的設在布嶺山頂的銅壁關。兩關是控制芒哈、海黑、芒莫之要塞,城垣臺周二十丈,高二丈二尺,樓高五丈四尺,明萬歷年間各設守備駐防公署。
雄關雖陳舊,但依然矗立山巔,而獨缺少了守衛雄關的猛士,卻多了一些平民百姓。對,看似平民百姓,實際上卻有來頭兒,他們正在此等待著朱永興的到來。
一個便服老者坐在城樓上的椅子里,似乎睡著了,但不能不注意到他浮腫的眼皮,肌膚上病態的灰色,以及兩肩的斜傾。雖然無法判斷他的年紀,但不能否認,他的模樣可能要老得多。
“父親,岷世子的人馬距關不到十里了。”一個年輕男子走過來,低聲說道。
“嗯!”老者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在濃密的睫毛下,竟是一雙銳利的眼光。
“父親,不必如此早便下關迎候吧?一個旁系宗室,靠著一些蠻夷——”年輕男子中等身材,肩寬臂長,體格壯實,象一個慣于忍受勞苦的人,只是眼睛里似乎總有一種倨傲和猜疑的神色。
“住嘴。”老者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年輕人的話,眼睛一瞪,猛然轉過身來,年老和衰弱似乎從身上甩掉,須發蒼蒼竟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年輕人悚然一驚,這樣的神態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趕忙低頭恭謹聽訓。
“宗室就是宗室,放眼天下,大明還剩幾位?”老者厲聲訓斥道:“天子棄國,名將戰敗,滿目失意景象。此時岷世子能以宗室之尊大義入滇,撐持危局,實可貴之至。削發令下,而中國之民無不人人思螳臂拒車斗,汝難道甘心易服成夷狄?”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毀傷,兒豈敢有此心?”年輕人面紅耳赤,趕忙爭辯道。
“復華夏,保衣冠,此為大義。”老者的語氣和緩下來,語重心長地說道:“興家族,增福貴,此為小望。聽聞岷世子得神靈指點,為父還不相信。但觀其所為,察其所出之計,能令蠻夷猛山克族甘為驅使,則大有興王圖霸之象。襲蠻莫土府,伏擊緬軍,詐取緬關,計設連環,雖武侯在生,亦不過如此。”
“父親說的是,岷世子確不是常人。”年輕人先是附和了一句,又不無憂慮的說道:“兒子只擔心若是大業不成,我家要受牽累。”
“富貴險中求,亂世之時卻也正是舉勃之機。此時相助為雪中送炭,他日行事則為錦上添花矣!”老者將目光轉向遠方,幽幽地說道:“若真是山窮水盡——”停頓了一下,老者嘆了口氣,“大不了避走他國,暹羅可也。”
年輕人心中還糾結,但依然點頭稱是。